[刀剑乱舞]短篇聚集地

　　00.

　　盖尔维亚大陆人族公主降生之时，最伟大的预言家曾降下为人惊恐的祝言——

　　她将是魔王的新娘。

　　01.

　　我是王国的公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屈膝跪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我低着头试图让所有人都忽视我的存在。王座之上语带轻蔑批判公爵家女儿的是我的生母——也就是王国的王后，而在她身旁唯唯诺诺附和的则是我毫无作为的生父，即王国的国王。

　　我本该同兄弟姊妹一样，在这偌大王宫内也拥有独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可在我诞生于世时一位预言家慌慌张张地跑到王宫里来求见国王，指着襁褓中的我直说“这是魔王的新娘请陛下三思”。

　　人类本就与魔族势不两立。不说别的，每年光是死在边境的战士和试图斩杀魔王却反而交代了性命的勇者就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这种情况下，王宫却生出了“魔王的新娘”……

　　想也知道我没什么好日子过，能活到现在全靠自己的那点小聪明。

　　“你怎么还在这里？”头顶传来王后的声音，我身体瑟缩一下，这种畏惧的模样很好得取悦了她，“别在我眼前碍事，今晚的宴会你老老实实待在房间里别出来。”

　　“遵命，我敬爱的王后。”

　　身为王后唯二亲生的孩子，我却连称她为“母后”的资格都被剥夺。

　　真是可笑极了。

　　以最快速度畏畏缩缩得走出那令人窒息的房间，我戴上面纱以遮住自己的脸，随后小跑着回到房间里，直到确认将门锁落死后才一把摘下面纱捂着胸口大口喘气。

　　“今天也成功活下来了。”

　　三两下褪去繁复宫裙，我扑到床上，脸在枕头上来回蹭着。床头上半旧的娃娃因为突然的起伏站不稳，掉下来正中我后脑勺，让我忍不出痛呼一声。

　　看来今天的我运气也不怎么样。

　　揉着自己被砸到的地方，我爬起来捡过娃娃抱进怀里，脸紧贴着它。

　　这是我拥有的唯一一个玩具——小时候一个不认识的仆人送我的。

　　只不过当我想再找到那个仆人给他回礼的时候，却发现哪里都没有他的踪影。我曾一度担心他是不是被处罚了，或者是因为遇到什么困难不得不辞去王宫的职位。可在我偷偷摸摸溜到主管的房间里找名册的时候，又被发现我之后一脸的主管告知并没有这个人存在。

　　谜一样的人。

　　“明天也一起加油活下来吧！”

　　02.

　　夜晚的王宫热闹喧哗，应邀而来的贵族带着自己的妻儿彼此互相打招呼。

　　宴会的主题于他们来说并不重要，能在宴会上遇到什么人、认识什么人才是最重要的。联姻也好，其他也罢，都不过是巩固权力必要的手段。

　　我站在巨大的落地窗之前，眺望不远处露天的王宫舞池心里酸意翻涌。

　　那场宴会的主角明明应该是我的。

　　尽管嘴上未曾抱怨过什么，我其实还是挺难过的。举办宴会本来应该是为了我庆生——今天是我成年的生日，现在主人公却被别人替代。如果我猜的不错恐怕，就连主题也歪向给我的兄弟姊妹相亲吧。

　　都怪那个魔王。

　　要不是那个魔王，我根本就不会像现在这么惨——！

　　猛地合上窗户，我使劲浑身力气发泄一样拉起帘布，将自己与外界完全隔开。房间内精致的水晶灯蒙着一层灰，再怎么充足的光线越过这层雾蒙蒙的透明色都会发灰。

　　仰头盯了一会儿那朦胧灯光，我自嘲地摇摇头，赤足朝着开关的方向走去。

　　原来尚且还会拿出来铺开的地毯不知道被人收去了哪里。每走一步，脚底的寒意就会加重一分，我的心便会冷下一分。成年之前我所拥有的一切一夜之间全部消失殆尽——无论是只属于王室的家具，还是认真被仆人打扫干净的房间全都没了。

　　他们就像是认定我会离开一样，就像是认定我是个没什么用的“叛徒”一样，眼里已然没有我的存在。

　　“哦呀，在这种地方居然有位可爱的小姑娘吗。”

　　手触及开关的那一瞬，身后冷不丁传来的声音吓得我一个指头怼到墙壁上，指甲在墙壁留下划痕后断裂开来。我吃痛地捂住自己的指尖，察觉断裂口的附近有血丝溢出，疼痛伴随着满腔怒火占据大脑。

　　“你是谁？！”我咬牙切齿地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落地窗前的男人，视线瞥到被破坏的锁头心沉几分，“你是怎么进来的？”

　　“哈哈哈，那种事情无关紧要。”那双墨蓝眼瞳中新月覆上一层薄薄雾气，显得神秘而诱人探寻，“小姑娘不招待一下我这个客人吗？”

　　我暗中打量一番那个男人，隐隐有种不祥预感。

　　他身上衣物布料精美异常，绣有的暗纹绝不可能出自普通裁缝之手。纵然从刚才开始他表露出来的形象都是和蔼而亲人的，但那举手投足间不经意散发出的气场也还是出卖了他。以我多年以来为规避危险活下去才得到的直觉来说，他肯定是个十分危险的人物。

　　——魔王。

　　不知怎的，我脑中忽然有了个不靠谱的猜测。

　　“你猜的没错哦，小姑娘。”不过眨眼的那一瞬间，他就出现在与我不过三步之隔的位置，“不过比起‘魔王’，我更希望你称呼我的名字。”

　　“魔王什么时候这么闲了？”我冷哼一声，面上佯作不屑，背后却早已被冷汗湿透，“你不觉得你大胆过头了吗，这里可是人族的王宫。”

　　魔王听到我说的话后，眼色渐深。他唇角弧度不断扩大，狭长双眼满是促狭，“小姑娘是觉得这不堪一击的防护能拦住我？”

　　“……”我无言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开始思考房间里有没有什么防身武器。

　　“没用的哦。”一声轻笑响在耳畔，我瞪大双眼浑身僵硬地看着弯下腰把脸凑到我耳旁的魔王，“魔王的花嫁啊……可爱的小姑娘，我等这天已经很久了。”

　　“等这天……？”

　　“今天是你的成年日，对吧？”魔王朝我伸出手，脚下退离两步，做出邀请的姿态，“愿意和我这个老年人一起逛逛吗，乖巧可爱的小姑娘？”

　　我咬着下唇不吱声，只是静静地与他对视。

　　意识到我的拒绝，魔王轻叹一声似乎不理解我到底在抗拒什么。他慢条斯理地左右扫视一圈房间里的摆设，又带着几分了然望着头顶的水晶灯笑了笑，“没想到我的小姑娘会受到这种不平等待遇，是我失算了。”

　　“我从来不是你的小姑娘。”我一字一句地说，“我只是我自己，不是什么‘魔王的花嫁’。”

　　“你真的这么觉得吗？”他反问。

　　视线垂落地面，我不自在地凭空描摹地板上花纹，心里打着鼓完全没有刚才的气势，“或许是祝言错了呢？”

　　“最根本的，我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为什么魔王的花嫁会是我呢？”

　　接收到来自我的困惑目光，魔王唇角扬了扬并没有打算解释太多，“想知道的话……就和我一起离开吧？”

　　“三日月宗近，我的名字。”

　　他再度朝我伸出手，头上发饰的流苏缠着深蓝长发被风带起，绿茶香气萦绕在我的鼻尖，“到我的身边来。”

　　“……”

　　我搭上他的手，顺从地站到他身边，心神一阵恍惚。

　　——原来，真的会有人用那种温柔的眼神看我。

　　03.

　　当我正式被魔王三日月带回他的城堡时，我才反应过来自己都做了什么。

　　——明明一开始还能假装气势汹汹地拒绝他，怎么就因为一个眼神沦陷了呢？！

　　抱着娃娃在柔软的大床上滚来滚去，我心情十分复杂。一方面，我清楚知道就算自己想赖在王宫里也不一定有那个命活下去——毕竟我可是被批“会成为魔王的花嫁”之人。另一方面，我完全不知道在魔王地盘上等待着我的未来究竟是什么样的。

　　平心而论三日月确实是个美男，我会被那一双温柔的明月诱惑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恍惚看见他脸上一闪而过的落寞。但一想到自己追随的是个魔王——

　　真令人烦躁不已。

　　“已经睡醒了吗？”

　　“三日月……？”

　　端着茶点走到床边，三日月将手上东西放到床头柜上后低头与我对视。随着他弯腰的举动，那一头柔顺长发也跟着垂落下来，扫过我裸露在外的皮肤时带来一阵瘙痒。我视线顺着他垂落的长发向上攀爬，直到看到他头顶的那对犄角时才终于有了面前人是个魔王的实感。

　　“很奇怪吗？”

　　或是察觉我在见着那对之前一直藏着的双角时呼吸一滞，三日月笑了一声直起腰来。他拿过茶杯坐到床上轻啜一口，背对着我语带失落，“哎呀哎呀，没想到我也会有被嫌弃的一天呢。”

　　“……你认真的吗。”

　　尽管不是很想理会他，但一想到自己还在人家地盘上这件事我就心慌，“三日月……很美。”

　　真想打死那个被色诱成功的自己。

　　“哈哈哈，小姑娘的直白真令人惊叹啊。”他随手拿起一块糕点转身递到我嘴边，“这个很好吃哦。”

　　最近的魔王都这么接地气的吗？

　　思考了一下决定还是顺从一点，我咬过糕点，“真的诶。”

　　“是吧？”他接了一句，“留在魔王的城堡也不赖吧。”

　　又来了。

　　为什么会这么执着呢？

　　“我的小姑娘啊。”三日月揉了揉我头顶，语带怀念，“找到你可真不容易。”

　　“这次绝不会再那么轻易放你走了。”

　　04.

　　我最终也没有勇气直接问三日月他那日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不过在城堡里闲逛的时候，我倒是听到过不少传闻。

　　在我之前，三日月曾经带回过一个性命濒危的魔族女性。据说她本来会成为魔王的新娘，但在来城堡的路上却遭到了勇者给予的致命伤。

　　那位女性死后，三日月整整消沉了将近一百年才终于回到以前的模样。恰巧当时预言家的祝言传遍世界各地，在他的下属告知我得到的奇怪祝言后，他像是被人赠予什么惊喜一般天天想尽办法装饰本来阴气森森的城堡。

　　我在他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呢？

　　“你是我的小姑娘。”

　　某日，在我忍不住问出盘踞心底已久的问题时，三日月是这么回答我的，“传闻里没有你寻找的真相，我只是觉得既然所有人都说你是我的新娘，那我就让它成真好了。”

　　“更何况……我见到过你被孤立的模样。”他眼帘微垂，似乎陷入回忆当中，“仅仅只是一个玩偶就能让你高兴得不行，这不该是‘魔王的花嫁’应得的。”

　　“玩偶……”我怔忪一瞬，“所以以前给了我那个玩偶的人是你？”

　　“哈哈哈，没想到小姑娘还记得呢。”

　　“当然记得。”

　　我当然记得。

　　如果不是那个玩偶，我可能早就放弃活下去了吧。是那个玩偶让我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愿意对我以善意相待，即便我是“未来会和魔王有关系的人”，也总有人不会在意这些，真诚地逗我开心。

　　没想到是三日月。

　　抿着唇盯着三日月看了一会儿，我忽然做出一个决定——

　　就算他不是真的喜欢我也没关系，这世上只有他可能会喜欢我了。

　　“让我正式成为‘魔王的花嫁’吧，三日月。”

　　05.

　　我和三日月之间的婚礼盛大到了极点。

　　其实我并没有什么结婚的实感——除却晚上偶尔会睡在一起之外，三日月也从来不催促我尽早习惯异族生活。

　　寿命……啊。

　　每当我在三日月的书房里闲逛时，总是会忍不住对着一排又一排的书架感慨自己寿命短暂。并不是没有想过询问三日月如何成为魔族，只是我自己其实也没有下定决心不再做人。

　　三日月并不爱我。

　　最起码……他给我的感觉是这样的。

　　“由你自己选择就好。”

　　是啊，应该由我自己选择。

　　望着窗外的花园美景，我回首瞥了一眼三日月带着淡淡笑意的脸没再说话。

　　是时候做出决定了。

　　06.

　　盖尔维亚大陆曾有一个传言风闻整个大陆——

　　“魔王的花嫁是人类公主。”

　　人类公主奉献出自己的一生，维持两族的和平关系。

　　而在她离开人世的那一天，王宫迎来暴乱，面无表情怀抱公主尸体的魔王踏着数千人的鲜血坐上国王的宝座。

　　他将公主轻柔放到属于王后的座位，在她面上烙下一吻。

　　“晚安，我的小姑娘。”

　　“祝你有个甜美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