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

　　第六十六回
　　1999-33th

　　被尿憋醒的杜西韧脑子有点儿不清醒，直到他揉着眼睛偏头看见了笼罩在一团暖光里看书的蒋慈溪才反应过来自己躺在哪里。
　　杜西韧坐起身子从床上下来，打开阳台门，钻进了厕所。浑身利落了回来，坐在床边上看着从头到尾都没看他一眼的蒋慈溪。没有话，就是直勾勾地看着。
　　蒋慈溪知道杜西韧在看自己，一开始觉得他迷迷糊糊马上就会躺下去睡，结果一等没等到，二等没等到，自己的耐心就被磨平了……看完最后三排翻页，蒋慈溪手指往上一压，将书页折了一角做记号，单手捏着书回头和杜西韧对视。
　　杜西韧就笑了。
　　蒋慈溪也笑。
　　“你怎么还不睡啊？”杜西韧一说话觉得声音不像是自己的。
　　“情节太好，忍不住不看。”蒋慈溪撩起滑到腰上的毛巾被，把自己整个肩头遮住，后半夜了有点凉。
　　“我可以看吗？”杜西韧说着就打了个哈欠，“我是说你看完之后……叫什么名字？”
　　蒋慈溪将书举起来，说：“可以，书名叫《柏林谍影》。”
　　“名字听起来好俗气……”杜西韧说着就躺下去了。
　　“俗气好。”蒋慈溪见他躺下了，不由得怀疑他是不是根本就没清醒过，自己还跟他瞎对话一番，“越是俗气越看得爽快……”
　　话还没说完，那边杜西韧猛地撑起身体来，“我忘记跟你说‘别看了，睡觉’。”
　　蒋慈溪被他这一惊一乍逗笑了，嫌弃似的挥挥手，“你快睡……”
　　“嗯。”杜西韧动作幅度超级大地点点头，然后立刻倒下睡了。
　　蒋慈溪望着他在灯光里模糊的身形，面上绽开一抹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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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西韧睡的那边早上会被第一缕阳光直射，所以杜西韧就醒了。醒了后第一明白了蒋慈溪为什么选择对面的床，而长期空着这边；第二明白了蒋慈溪昨天晚上一定是把手上那本小说看完了才睡的觉。因为现在已经快九点了，而蒋慈溪睡得极其平稳。杜西韧甚至怀疑，蒋慈溪是不是看到了天亮……
　　起身来往蒋慈溪床边走，走了两步突然发现一件事情——脚不痛了。杜西韧这下高兴了，翘起脚来看看，伤口虽然是没什么变化，但是疼痛没有了，这是好兆头啊……
　　再回过头来看蒋慈溪，杜西韧觉得蒋慈溪比之前任何时候看着都好看。
　　枕头是歪的，大概是因为他看书的时候一直把枕头垫在腰后，要睡觉时困得慌，根本就没心思整理好它，所以歪着。头只是堪堪枕着枕头的一角。右手垫在脸颊下，手掌还遮住了半张嘴。平稳的呼吸带着鼻翼微动，也带着睫毛轻轻的颤动，杜西韧从来没发现蒋老师的睫毛还挺长，今天看见了觉得挺意外。戴眼镜的蒋老师总是懒洋洋的，这时候没戴，意外的觉得他精神。
　　杜西韧单脚跪地，和蒋慈溪的面颊齐平。愣愣地看着他那没被挡住的半张唇，心里有个小小的冲动……这个冲动没有上回那么激烈，但是此时此刻天时地利人和好像都占尽了……杜西韧心里的小冲动有变化成大冲动的趋势。
　　双手撑着蒋慈溪的床沿，杜西韧微微挺起了身子，低头向蒋慈溪靠近……
　　“啪嗒”一声，那本厚厚地《柏林谍影》从床上滑落到地上。
　　杜西韧被吓得一哆嗦，赶紧站起来退一步去捡书……
　　蒋慈溪睁开眼睛，撑起来坐在床上看杜西韧捡书。
　　杜西韧手里拿着书，对着蒋慈溪尴尬地笑笑说：“掉了……”
　　蒋慈溪的手指放在自己腿边，手指依次敲过腿侧，面上扯出个笑来应对杜西韧的话。
　　杜西韧看见了他腿侧的手指头，他紧张的想着，老师那小动作好熟悉，是什么时候见过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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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慈溪是杜西韧半跪在床边的时候醒来的。杜西韧的动作着实不轻，蒋慈溪闭着眼睛也能感觉他的动向。一开始蒋慈溪只是猜想这家伙可能要过来吓唬自己，直到他的气息距离自己面颊越来越近……
　　蒋慈溪觉得：杜西韧可能是要吻自己。
　　这怎么能行？！蒋慈溪心里就有些慌了，突然感觉到腿肚子上有被什么压着的感觉，想起是昨晚看完的书，便轻轻抬腿，把书抖落到地上。
　　书一落地，蒋慈溪也可以睁开眼睛了。
　　他看见的是杜西韧有些紧张的地弯腰去捡书，然后不自然地对着自己笑。
　　蒋慈溪觉得是了，“啊……”这下是真的尴尬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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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西韧心里是慌，可是就在他慌的时候，突然想起蒋慈溪的小动作是什么时候见过了。被体育李老师当面批评班上体锻风气不正的时候。完全不占理，只能挨骂，被骂的心慌意乱却又不知所措，他的手指就像现在一样手指头依次敲击在腿侧……
　　如果……杜西韧猜度，他是知道自己要干嘛的，为什么不干脆教训自己呢？反而是这样的情景。
　　杜西韧的脑袋瓜转了又转，莫名地多了几分兴奋：老师感觉到了吧……
　　“早饭吃什么？”蒋慈溪地口气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杜西韧把这话听了，再看看蒋慈溪淡定起床的样子，刚才的几分兴奋就散开了。他不可能感受自己对他的非分之想的，要是女生对他有喜欢，他的雷达能捕捉到，杜西韧信，可自己是个男生啊……蒋老师一定想不到的。刚才那个感觉是错觉。
　　“食堂的鲜肉大包。”杜西韧说完话，心里有点儿落寞。
　　“都这个时候了，你觉得食堂还有吃的吗？”蒋慈溪指指写字台上的小闹钟，九点一刻了都。
　　“那我们去吃桥头早餐吧！”杜西韧对包子的怨念还没有结束，学校没有了还有外面的早点铺子啊，“我的脚不痛了，我载你去。”
　　蒋慈溪瞧见杜西韧提说吃包子时身上就再没有了刚才那股紧张，便想着就让他觉得过关了吧……
　　蒋慈溪起身去洗漱，回来之后准备换衣服。看见杜西韧在那儿等着自己，目光里都是期盼。
　　那杜西韧动作快，稀里哗啦的把自己随便弄了一下，便坐在那儿等蒋慈溪。这时候看见蒋慈溪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便笑着对他说：“好了吧，咱们走！”
　　蒋慈溪低头看看自己脚上的拖鞋，还有身上的睡衣，很想把杜西韧的脑袋打开来看看，你到底是用什么东西在确认我这是准备好了。
　　“我要换衣服，你去把自行车拎出来。”蒋慈溪终究还是把心里的想法给压了下来，嫌弃似的挥挥手，吩咐杜西韧说道。
　　“好勒！”杜西韧想着骑车嘛一口就答应了，蹦起来往楼下去。
　　双手握住车把，骑着站在银杏树下时，杜西韧才反应过来其实是为了换衣服把自己支开吧？
　　“干嘛要特意把我支开？难道他知道了什么开始防备自己了？”杜西韧越想越紧张，觉得自己真的是暴露了变态的事实。
　　蒋慈溪锁上门，从楼上往下看，看见杜西韧骑着车抓耳挠腮的样子。有点好奇他是因为什么事情这么的不自在？
　　“怎么了？没睡好吗？还是有什么事儿？”蒋慈溪下得楼来笑意盈盈的看着杜西韧，一口气来了三连问。
　　杜西韧当然是听见了，却不敢回头看他，只闷声说：“走啦，待会儿包子都没有了。”
　　“想你妈妈了？担心她？”蒋慈溪做到自行车后架上，问得特别自然。
　　“没有。”谁料到杜西韧一口就回绝了。
　　“没有良心的小兔崽子……”蒋慈溪笑着说了一句，拍拍他的腰说：“走吧！”
　　杜西韧使劲儿蹬了一脚，自行车平稳起步后说：“特别讲究的臭蒋老师……”
　　蒋慈溪这才琢磨过味儿来，噢，就是感觉出来蒋老师在避嫌，心里不乐意了。蒋老师不这样做能行吗？你行，蒋老师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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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的杜西韧，自行车蹬得飞快，就算是最后一程上坡路也丝毫没有停顿。
　　蒋慈溪坐在后面，原本是想着最后坡陡下来走两步的。结果杜西韧力气这么大，劲头这么足，蒋慈溪也就踏踏实实地坐着，让他载着骑上去了。
　　找了靠墙的一张小桌子坐下，慈溪看见杜西韧憋了一股子的气，马上就要使出来了，立刻故意的、特别明显的抢他的话说：“老板娘，六个包子，两碗稀饭，泡菜一碟，多淋点红油。”
　　这话原本是杜西韧想说的，眼睁睁看着蒋慈溪把它抢先说了，杜西韧悻悻然闭了嘴，扭头看着铺子门口，瞧见阳光晒进了门槛里。
　　“敞开了吃，管饱。”蒋慈溪觉得自己好像赢了一场似的，挺乐呵。
　　“我还要打包。”杜西韧不看他，说的可是轻声了。
　　蒋慈溪却也是听见了，可蒋老师准备当没听见处理。瞧见老板娘大盘子端着食物过来了，赶紧起身去迎着。
　　大包子来了，虽说没有学校里的鲜肉大包肉量那么足，但是吃起来也是有滋有味儿的。
　　杜西韧吃下两个之后，铺子外面进来了一个人。吃早饭的人中，有和那人熟识的，打声招呼道：“钟哥，你也来这儿吃早饭啊，来来来，坐这边。”
　　“可不是嘛，出去这么多年了，最想的还是咱们桥头这儿的泡菜味道。”那钟哥听别人一招呼，看见是老相识，便径直往那边走去。路过蒋慈溪他们这一桌，猛地瞧见了杜西韧的背影，换了脚步方向，往这边挪了半步。伸头仔细瞧了瞧，面上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来。
　　“西韧啊，在这儿吃早饭呢？”钟良佑这话一出口，话里的欢喜一点儿没隐藏。
　　蒋慈溪看着这个中年男人，听见别人叫他钟哥，心里一琢磨觉得应该是那个人了。放下筷子，望着那人说：“杜西韧，叔叔叫你呢，怎么不回话？”
　　杜西韧从别人第一声儿叫他中哥开始，余光里瞄了一眼就发现是钟良佑了。一直祈祷着看不见自己，没成想还是被看见了。这时候人家笑面者上前来，自己总不可能凶神恶煞地把人骂走吧？虽然他在自己心里也就是个神经病的形象，但是蒋慈溪不还在眼前嘛，不能太疯魔，让蒋慈溪糟心。
　　“好巧啊，钟叔叔好。”杜西韧抬头，僵硬地笑了一个说这句话。
　　“好，你也好。妈妈……也在吗？”
　　杜西韧咬着包子望着他说：“我妈没在，跟我老师一起过来吃早饭的。”说完了眼神儿紧张地看着蒋慈溪。杜西韧心里知道，蒋慈溪现在也知道这人是谁了。他自己心里的打算是赶紧走了，但是拿不准蒋慈溪是什么态度？这时候望着他想要得到点儿提示。
　　杜西韧询问的眼神，蒋慈溪收到了。蒋慈溪的主意是慢慢吃饭，不变应万变，躲也躲不来的。于是他像钟良友点头示好后拿起筷子、端起碗，慢悠悠的又吃了起来。
　　“老师你好，那个，我跟你们拼个桌吧？老板娘，我这儿要两个包子……”钟良佑肯定是激动的，刚才招呼他的熟人都没有去打点，就径直坐下了。
　　杜西韧心里就不舒服了，瞪着蒋慈溪，可蒋慈溪却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依旧慢悠悠地吃着饭。杜西韧心里十分不爽，桌面下伸脚踢了蒋慈溪一下。
　　蒋慈溪没防着他来这招，突然被踢，很痛啊！筷子上夹着的一块脆生生的泡胡萝卜就掉了下去，抬头看杜西韧，眼神都能在自己的身上戳出一个洞来。
　　“西韧啊，叔叔想请你吃顿饭，行吗？”
　　“不行。”蒋慈溪笑眯眯地对钟良佑说：“他待会儿要跟我回学校补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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