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明日同人影月（新篇）

　　沙漠之夢是人间仙境。也不知道是怎么形成的，它位于干枯荒凉的沙漠中央，四周是望不到边际的黄沙，寸草不生，蛇虫绝迹。但从入口进去之后，里面却别有一番天地。连绵的青山，碧绿的湖水，广袤的丛林，四季不败的奇花异草，甚至还有各种各样凡间所见不到的奇珍异兽。譬如鹏鸟一般大的蝴蝶、彩凤、游龙和一些不知名的跑兽。
　　有人说这里根本就不是人间，而是连接人间的仙家之地。这里有太多取之不竭的仙家宝贝，据说龙魂刀和凤血剑的铸造材料取自于这里。医治上官燕眼睛的“晶石之水”也来自于这里。

　　我进入沙漠之夢后，在湖水边上找到了一座竹屋。竹屋外开辟了一片花圃，繁华开得正茂。门槛边架着一个药炉子，正咕咚咕咚的熬着草药，缭缭轻烟直上，药香蔓延出很远。我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这里。

　　这里正是欧阳盈盈和那位叫做臭豆腐所住的地方。

　　我躲在屋外透过窗户看到他们二人。欧阳盈盈卧病在床，一个青年男子正守在床头边和她亲昵的说着情话，偶尔能听到一两声隐泣。房间里到处披红挂彩，贴满了囍字，气氛却凄凄惨惨，毫无喜庆的感觉。在这样的世外桃源双宿双飞本该是一件美事，怎奈人世的荼毒并不是逃到世外就能避免的。

　　欧阳盈盈病容很重，是快要油尽灯枯的相貌。欧阳明日说她的时间快到了，现在看来的确捱不过三天她就该驾鹤西归了。她已经连说话都很吃力。青年男子的悲泣声在逐渐变大，从我的角度看不见他的脸，却能看到一滴一滴豆大的泪珠子砸在铺面上。

　　欧阳盈盈在叮咛他好好活着，让他不要伤心。然而她安慰的话说得越多，他却越发的泪流汹涌。我见他抬手擦拭着眼角：“盈盈，你不要再说了！我不会让你走的。你该喝药了。我去给你端药，喝了药你就会慢慢好起来的。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他狼狈的跑出屋子。趁这个时间，我从窗户跳了进去，来到了床头边上。

　　“石姐姐……”欧阳盈盈看到我面露讶色，她想抬手，但只抬了一半就后继无力的垂了下去，“你怎么来了？”
　　“国师让我来的。”
　　“大哥？”
　　“嗯。”
　　“他让你来干什么？”
　　“他让我来带你回去。”
　　欧阳盈盈摇了摇头：“我不回去。我要和臭豆腐在一起。死我也只想死在这里。”

　　“你哥不让你死，”她现在太虚弱了，连说话都只能断断续续的发出气音。我也不预备再和她长谈，掏出了一枚龟息丹来，“吃下去。”

　　“这是什么？”
　　“救你的药。”我将龟息丹塞入她口中，等药落下喉，我便用真气替她催生了药性。

　　欧阳盈盈双目突然睁大，想说些什么，但药性已经袭了上来，她什么也没能说出口便双目一阖，闭了气。

　　门外传来了响动，是那位叫臭豆腐的男子端着药碗快要进来了，我连忙转身从窗口又跳了出去。

　　跳出窗外，我走了没几步就听到屋内啪啦一声脆响，是药碗摔落的声音。

　　“盈盈！盈盈！！”紧接着一阵疾呼。片刻之后，猛的一声嘹亮的悲哭划破了天际。

　　我守在竹屋附近等待。等臭豆腐将欧阳盈盈葬下。
　　欧阳明日交代过这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那么我就该替他把事情办得周全一些。等人下了葬，我再去坟地里刨人。尽可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然而我这一等就是两天。
　　这两天里臭豆腐什么也没干，甚至连屋子都没出，一直坐在床上抱着欧阳盈盈的‘尸体’坐成了一具雕像。

　　龟息丹的药性并不是无限的。它虽然能将人一口气息封住不灭，但时间久了也会逐渐失效。而欧阳盈盈本来就已经毒发将死，再这么耽误下去，人就真的没救了。

　　我耐着性子又等了一天，臭豆腐还是保持着同样的姿势不动。我怀疑他会一直坐到自己坐化也舍不得放开欧阳盈盈。三天时间滴米未进，滴水未饮，连他自己也离死不远了。

　　这可如何是好？！

　　即便大冷的天，尸体搁置几天也该有味道了吧？况且沙漠之夢里四季如春，这样的环境下腐坏应该更快。
　　我想了个办法，到附近林子里捡了几只腐烂的动物尸体回去。趁着臭豆腐恍惚之际，将那些腐尸扔进了床下，使得整个屋子很快就弥漫起了一股难闻的味道。

　　然后，这祖宗终于动了！应该是被熏了后，终于意识到他该将尸体下葬了。

　　他抱着欧阳盈盈出了门，没走出多远，就在屋外的花圃中挖了个坑，用一口薄棺敛了欧阳盈盈，葬进了花圃里。
　　“爱妻欧阳盈盈之墓”他一刀一刀在木碑上刻下这几个字后，就又坐在碑前一动不动，坐成一具雕像。看这架势，他只不过将地点从屋内搬到了屋外而已。
　　“盈盈，以后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他声音飘渺的说道。

　　我急得头发都要炸了。他要守到死，我总不能等他等到死吧？！
　　几天几夜的不眠不休，不饮不食。他只是个普通人，早就临近虚脱了。我见他一副摇摇欲坠，将倒不倒的样子，便干脆扫了一记掌风过去，将他震晕。
　　随后我走近一看，他倒在坟前一脸死灰，脸颊下陷，嘴唇干裂，倒像是才从坟地里爬出来一样，已经没有个人样子。以防他半途醒来，我在他身上补点了一道睡穴，这才过去拿了铁锹开始挖人。

　　将欧阳盈盈挖出坟墓，我又仔细的填土还原，以确保没有破绽。

　　做完这些，我带着欧阳盈盈准备离开。离开前我回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臭豆腐，就这么走了，他会不会死？
　　这傻小子太痴情，教人于心不忍。他好歹也是欧阳盈盈的夫婿，欧阳明日的妹夫。我想了想，将欧阳盈盈放下，过去掰开臭豆腐的嘴，往他咽喉里塞了一颗培元丹。随后我又去附近林子里摘了几枚野果回来放在他身前，再掏出寒月弯刀，在坟前土地上留了一行字：请为我珍重自己。盈字。
　　我也只能做到这份上了，以后就看他自己的造化。

　　长叹了一声，我带走了欧阳盈盈。因为已经耽误了太多时间，一路上我只得马不停蹄，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四方城。

　　情况不容乐观。欧阳山庄客房内，欧阳明日神色凝重的检查了一阵：“盈盈已经开始毒气攻心。幸好你给她吃的龟息丹封住了她的气息，让她进入了静止状态。否则神仙也难救了。”

　　当初我从鬼医那里讨来两颗龟息丹，本是准备救望月和秋月用的。结果她们没有用得上，现在一颗给了弄月，一颗给了欧阳盈盈，能救转两条命也算有所价值了。

　　我问欧阳明日：“现在要怎么解毒？”
　　欧阳明日摇了摇头，一脸的愁云笼罩：“盈盈中的是苗疆三液毒。这种毒会融入血液，随血液流至全身。是无药可解的。”
　　“回魂金丹呢？”这丹药连重伤不治的弄月都能救，应该也救得了欧阳盈盈。

　　欧阳明日抬头看我：“回魂金丹只剩一颗，何其珍贵。一定要用在万不得已的时候。”

　　难道现在还不是万不得已的时候？我随即明白了过来：“你还有别的办法？”

　　欧阳明日缓缓点头：“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换血。”
　　“换血？”
　　欧阳明日解释：“只要将她这一身毒血全部换掉，她就能得救。”

　　我沉吟：“这么多血，不容易找啊。要不我去抓几个人回来？”我盘算着，至少也得抓四五个人，每人各取一些才能凑够一个人所需的量。

　　“血不同于水，不能随意混合，”欧阳明日推却了，“再说现在龟息丹的药效正在减退中，已经刻不容缓，必须马上替她换血。”

　　“马上换血？”我疑惑的看向欧阳明日，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你该不是打算……”
　　欧阳明日：“我是她哥。我不为她换血，还有谁能为她换血？”

　　我右眼皮猛的一跳：“你这是准备以命换命？！”

　　“没有这么严重，”欧阳明日苦笑，“我渡给她足够存活的血量就够了，不会将所有的血都渡给她。”

　　那也够骇人了。一人之血分做两人来用，哪怕他只渡一半，也无疑是在自杀。

　　欧阳明日：“放心吧。我会先吃一颗培元丹，不会那么轻易就死的。”

　　我哪里能放心！但现在没有别的办法，欧阳明日主意已定，救人的准备随即展开。这节骨眼上易山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我只得留下来从旁搭手。
　　整个换血的过程触目惊心。

　　一个洗漱用的铜盆摆在欧阳盈盈右手边上。欧阳明日先给欧阳盈盈喂了些丹药，做了一些前期准备，然后就割开了她的右手手腕。流出的血红中带黑，有些粘稠，整个屋子很快就弥漫起一股刺鼻的腥味。

　　等毒血流了有小半盆后，欧阳明日取了一截天机金线下来，用剪子剪成两寸来长，一头戳入欧阳盈盈的左腕皮肉之中，一头戳入了自己手腕的皮肉之中，然后发动功力，使得金线迅速变红，吸饱了鲜血，再将其源源不断的渡进了欧阳盈盈体内。
　　听说天机金线是边疆老人用百种药草编织而成，妙用无穷。平日见欧阳明日拿来诊病取物，既坚韧不摧又自带药性，已觉得十分神奇，然而今天算是又见识到了新的神奇之处。

　　欧阳明日说，当欧阳盈盈所流出的血不再发黑腥臭之时，便说明毒血流尽了。

　　我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欧阳盈盈的手腕，那黑血就像源源不断的山泉似的，一股一股的往下淌，我感觉自己的太阳穴也在随着节奏一下一下的跳动着。眼见这铜盆都快接了一半了，怎么那血还是黑的？！
　　我心中一阵焦灼不堪。

　　欧阳明日的面色迅速的苍白了下去，额头渗出密匝匝的汗珠。我想替他擦又不敢。他正在全神贯注的用功推血，我生怕自己一个轻微的举动就干扰到他，使他分神受到影响。
　　我只得转头继续盯着欧阳盈盈的手腕。
　　等到铜盆中的血已接了大半，欧阳盈盈所流出的血才渐渐的清澈起来，是鲜亮的红色。

　　“好了！毒血放尽了！欧阳明日，你可以停手了。”我赶紧说道。

　　“还不行，”欧阳明日吃力道，“盈盈不会武功，身子单薄，需要更多血才能撑住。”他左手一抬，抛出银针封了欧阳盈盈的左手穴道，替她止了血，但右手却还在持续渡血中。

　　我欲言又止，忍了又忍，见他久也不停，一张脸不仅血色褪尽，连皮肤也好似快透明了。我实在忍不住了：“喂！欧阳明日！差不多了吧，你自己还得要命！”

　　“快…好了……”

　　又等了一会，他始终不停。就在我想要强行阻止他时，他终于收了手：“好了，”他抽掉那截血红的天机金线，用最后的力气替欧阳盈盈运功活血之后，整个人就瘫软在了轮椅上，“影月，劳烦你照顾一下她。”

　　我赶紧上去扶住欧阳盈盈，将她抱回被窝里躺着休息。将她照顾好了之后，我回头一看，欧阳明日已经阖上了双眼，那惨白的模样竟像是死去了一般。我顿时哆嗦了一下，颤巍巍的伸手过去探他鼻息。
　　还有一丝微弱的气息。我这才激灵一下回了魂：“欧阳明日？”我轻喊。

　　他没有反应。失血太多现在怕是晕厥了过去？

　　我摸了摸他的脸，一手的冰冷。他现在的体温太低，我将他扶起来，替他输入真气，但没有多大效果。他体内的血液太少了，心脏的跳动极为缓慢，这么下去即便不死也得摧毁根骨。

　　我眼睛瞟向那一盆的血，觉得格外的心惊。暗骂了一声，我将那截血红的天机金线拿起来重新插入他手腕之中，另一头插入我的左腕，学着他的样子，以内力将血液通过天机金线逼入到他体内。
　　我想，替他分担一部分，情况应该会有所好转。谁知渡血还在进行中，门外就突然射入了一股气劲。仓促之下，我转身一避，同时渡血也被阻断了。

　　一道灰色身影随后跃入了房中。我正要冒火，但定睛一看，却发现来人是边疆老人。

　　边疆老人面色难看：“丫头，你这样做会要了他的命！”

　　“为什么？”

　　“人的血液各有不同。有的兼容，有的排斥。一旦排斥的血混入体内就会造成凝集，比任何毒药都可怕，是无法医治的。你实在是太莽撞了。”

　　我如遭晴天霹雳，简直不知如何是好：“那，那怎么办……”

　　边疆老人凝重的一转身，查看欧阳明日的状况去了。这时易山跑进了屋子：“边疆主人，等等我……咦？爷怎么了？”

　　边疆老人不耐烦的一挥袖，让他闭了嘴。易山目光朝屋内扫了一圈，一脸的惊诧和不解，又不敢出声，所以瞪大眼睛忐忑不安的站在一旁。

　　我一直看着边疆老人的表情，想从他的表情里挖出一些信息来，突一时觉得时间很漫长，突一时又觉得时间像是静止了。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到底是过了多久，才见边疆老人笑了起来，他沉重的面上登时有了拨云见日之象。紧接着我心弦一松，随即便有了脚下发软的感觉。

　　边疆老人呵呵道：“歪打正着啊。丫头，看来你的血和明日的血是能融合的，”他转过头来，“幸亏有你渡的这些血，保住了他的心脉，没什么大碍……”

　　接下来他还说了些什么我没听进去。之前我没觉得有什么不适，到现在方才感觉头晕目眩，浑身不停的淌着汗。

　　“影月姑娘！影月姑娘！”易山喊了几声我才清醒过来。他关切道，“你怎么了？”

　　我觉得心头又倦又怏：“……我想休息一下。”

　　“哎！我马上去替你收拾房间。”易山连忙快步出去了。

　　边疆老人过来替我把了一下脉：“丫头。你这是气血连亏。不久前是不是刚受过重伤？”
　　我摆了下手，现在没有心情和他说这些，我只想赶紧睡一会：“前辈，改天再谈，”我费力的掏出血菩提来，“这是血菩提，你给他用了吧。”
　　“你可以自己留着用。”
　　“我内力比他深。”

　　边疆老人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我现在很不耐烦再继续絮叨，转身扶着门出去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醉了酒。天地晃动得厉害，脑子也昏胀得厉害，我一路踏着棉花回到了住惯的小院中，摸着门框进了屋，易山刚铺完被子，正在喊我。我也没什么心思搭理他，走到床边掀开被子倒头就睡了。

　　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等醒来，窗外天光大亮，已是一天过去了。

　　“影月。”欧阳明日坐在床边上喊我。

　　“你怎么在这里？”我吓了一跳。有人近了我床边我居然不知道！这一觉也睡得太沉了。
　　“你不用休息吗？”我爬起来。

　　欧阳明日连忙伸手过来扶我：“我休息了几个时辰，过来看你。你感觉怎么样？”

　　“哦，还好，”经过了休息，我觉得缓和了许多，只是还有些乏。我靠着床头坐着，“你呢？好些了没？”

　　“你给了我这么多血，又给我用了血菩提，我还有什么不好的，”他看起来气色欠佳，但精神却不错，只是神色有异，眼眶有些微微泛红。他握住我的手，绵长的喊了一声，“影月……”

　　这一声喊得我头皮发紧，好端端的干嘛做出这副样子？我嗖一下将手抽了出来：“你喊魂呢？我要不知道，还以为自己快死了。”

　　他讪然的缩回手去，垂着头，将天机金线拿在手里缠了缠，闷声道：“你何必为我损伤自己？你身子本来就没恢复，还把血菩提留给我。你这样教我……”

　　“我有难时，你一向也是不吝关照的。”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欧阳明日不说话，良久一句：“对不起……”
　　我立即皱了眉头：“没什么对不起的。欧阳明日，并不是你逼着我给你渡血。我是一厢情愿，幸好还没铸成大错。”
　　“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欧阳明日垂下睫毛，脸颊上一片阴影笼罩，他什么也不说。他这个样子让我想起了在山里夜宿那天，他躺在篝火后面对我说着对不起。火光在他脸侧也拉出了一片阴影。

　　他到底觉得对不起我什么？

　　我看得出他现在既愧疚又难过，他觉得连累了我，欠了我的情。他是这样的人，施恩于人的时候从不觉得有什么，但人家一旦有恩于他，他就会看得无比沉重。
　　我说：“欧阳明日，你别这样。你这样会让我觉得很…见外。”

　　“见外？”欧阳明日愣了一下，随即展颜而笑，“对。是太见外了。我们不说这些。来，先把药喝了罢。”
　　旁边桌上准备好了药汤，还温热着。他端了过来，我正要伸手去接，他却退了一下手：“我来。”然后他拿着勺子搅了搅，舀了一勺汤药过来喂我。
　　我登时浑身僵硬：“我还是自己来吧。”
　　“让我为你做点什么。虽然这很微不足道，”欧阳明日坚持道，“影月，我想照顾你。”
　　“……”

　　我这辈子被人堵在床上一勺一勺喂药还是头一遭。我冷不防的想起了金花，这事要是被她知道了，她可能会笑趴到地上去。一想到那个画面我就有些如坐针毡，感觉丢脸丢尽了。
　　为了缓解眼下的尴尬，我只得不停的说话，让房中不要安静下来。
　　“欧阳盈盈醒了没？”
　　“还没有。她比不得习武之人，至少还要两天才能苏醒。”
　　“你打算怎么安置她？”
　　欧阳明日皱了眉头：“还没想好。她不能留在四方城中。但我又不放心让她走得太远。”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地方。
　　“我知道一个地方，很适合安置她。”
　　“什么地方？”
　　“翠云。法源寺。”

　　法源寺是一座和尚庙。在和尚庙里藏女人没有人能想到，欧阳飞鹰自然也找不到。“法外之地”独门独院，环境雅致，是个不错的住所。将人托付给慧明大师也很让人放心。

　　第二天我带着他们前往翠云。因为有欧阳盈盈在，所以我们驾了马车前往。马车到了翠云山脚下便不能再继续前行。于是欧阳明日又叫了两抬轿子抬着我和欧阳盈盈上山。我本来不想坐轿子，但犟不过欧阳明日的坚持，最终像个千金大小姐似的，在轿子晃晃悠悠中，被抬进了法源寺中。

　　我将欧阳盈盈带进了“法外之地”，拜托给了慧明大师。慧明大师让我们放心，他一定会照看好欧阳盈盈。
　　欧阳明日和易山在房内安顿欧阳盈盈的时候，我和慧明大师站在房门外叙了一阵话。

　　慧明大师问我：“姑娘现在可还困惑？可有找到自己的本心？”
　　我摇了摇头：“依然迷惑。不过心中不再那么苦。”
　　“那是因为你心中有了阳光，”慧明大师展眉笑言，“老衲这次看你，觉得你宛如菩萨。”
　　“……”我失笑。我知道自己现在病容不轻。临走前我照了一下铜镜，觉得那镜子里的影子恰似女鬼，不得已还特意抹了些胭脂水粉，粉饰了一下面色。怎么到了他眼中还反倒光彩了？
　　我笑道：“看来大师的修行又有了精进。眼中所见便是心中所想。大师心中装满了菩萨，自然看谁都是菩萨。”
　　“并非如此，”慧明大师说，“老衲第一次见你，觉得你浑身都是刀剑一样的锋芒。后来见你，又觉得锋芒渐退，有了些平和之象。而今再见你时，突觉你慈眉善目，已然是菩萨之相。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倒从没觉得自己慈眉善目过。

　　这时，欧阳明日和易山走出了房间，我和慧明大师的闲聊便被中断了。

　　欧阳明日向慧明大师道谢了一番，而后又去了庙中，往功德箱中捐了一笔功德。
　　办完事情，我们准备离开。离开前欧阳明日递给慧明大师一封信，让他等欧阳盈盈醒后转交给她。
　　慧明大师收了信。末了对欧阳明日说道：“施主你来，老衲有些话想和你谈谈。”

　　欧阳明日随着慧明大师去了禅房，直到半个多时辰后才出来。

　　走出法源寺后，我问欧阳明日：“慧明大师和你谈了些什么？”
　　欧阳明日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一路轿子晃晃悠悠的将我又抬下了山去，下了山随即还要继续坐马车。在我概念中，只有高枕无忧，五体不勤的人才会连路都懒得走上几步。十余年的打磨，我连伤重之时也不敢这么娇惯自己，不免觉得很不习惯。

　　在马车前顿住脚步，我对他们两个说道：“你们自己回吧。我在四方城已无事可办。就此别过……”

　　我话还没说完，刷，一道天机金线甩了过来在我手腕上缠了几圈。欧阳明日不容反驳：“跟我回去！”

　　“……这是干什么？”我甩了甩手，发现那金线缠绕得很紧，完全挣不脱。

　　欧阳明日：“身子没养好前，留在我庄上，不准离开！”
　　他寸步不让。到最后我实在没法，只得坐进了马车，随他回了欧阳山庄。他像是怕我半途跑掉似的，天机金线一直死缠在我手腕上不松。直到我回到庄里，顺从他的意思躺到了床上，他才将我松开了。

　　我正在苦恼的时候，边疆老人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呵呵呵，明日。你看我带来了什么好东西！”

　　边疆老人捧着一个罐子，里面蠕动着几条红彤彤的虫子，看起来就像是肥硕的大蚂蟥，实在是有些恶心。
　　欧阳明日却双目放出了光来，惊喜道：“师傅。你用了天蚕？”

　　这是天蚕？
　　上次见时那天蚕还是雪白透亮的小虫子，怎的现在变成了这样？我好奇的探头张望。边疆老人抱着罐子过来了：“丫头，把手臂伸出来。”
　　“干什么？”
　　“当然是给你补血。我今天采集了一天。就为了这个。”

　　天蚕的药用性非常广泛，竟还有这个功用。我听罢顺从的将袖子撸开，伸出了手臂。边疆老人用木夹子将天蚕夹出来，挨个放到我手臂上。随后又掏出了一瓶药粉撒上。我感觉手臂一凉，一阵被蚂蚁撕咬的轻微痛感传来。天蚕迅速的消减了下去，我手臂也逐渐有了温热之感。直到天蚕全部缩成晶莹剔透的小虫之后，边疆老人便将它们重新夹回了罐中。

　　“好了，”边疆老人转头对欧阳明日说道，“以后还是要内外进补，双管齐下，”说罢，他对易山喊了一声，“易山，快去厨房给明日和丫头熬些大补的汤来。”
　　“好咧！”易山去了。

　　“多谢师傅。”欧阳明日说道。
　　“你这孩子，和我客气什么。这丫头对你有情有义，为师是绝对不会亏待她的。”
　　“徒儿还想请师傅帮我一个忙。”欧阳明日认真道。
　　“你说吧。”
　　“劳烦师傅替我看紧一些，别让她跑了。”
　　我：“……”

　　边疆老人煞有其事的回头看了看我，然后爽气道：“好！交给为师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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