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药

　　哼哼唧唧，絮絮叨叨，葵葵这一劫熬得极为艰难。
　　眼见她额头的汗珠越来越大，嘴唇越来越白，玉衡握着她的手也愈加冰凉，他蹙着眉头，不免更为不安起来。
　　一边轻唤着葵葵，但她的气息已越来越虚弱……
　　“是他们算好了，她水米不进已七七四十九日，即便是一般的苦海劫，也足以令她命丧黄泉了。”玉衡心里暗自焦虑，另一只手紧紧地握着，骨节早已发白。

　　麻姑从外头进来，端了一盆温水，正打算给葵葵擦擦汗珠。
　　咋见了葵葵的样子，麻姑也不免惊诧：“怎的这神色愈发难看了？先前好似还没有这般虚弱的啊！若照此下去……”
　　麻姑回头看了看屋外的天色，“眼下才到丑时，还需熬过三个时辰方可算过了大限之期……这情形，看着不大好……”麻姑不无担忧的看向玉衡。
　　“我何尝不知，她若熬到半路油尽灯枯，便……”玉衡看着神情有些混沌的葵葵，紧抿着唇陷入一阵沉思。

　　麻姑不敢再言语，只得默默的进出着，一下为葵葵拭汗，一下又为仙君倒水。
　　玉衡一时抱一阵葵葵，又替她抚一阵。
　　葵葵从床这头爬到那头，又从那头滚到这头。
　　前世今生，她竟一不小心遭了这么多鸡飞狗跳的磨难。往日，她也不曾觉得有多苦，但到此时，一一重演，再加之她身体实在已经虚到气若游丝的境地，葵葵她委实是扛不住了。

　　熬到寅时麻姑忽见葵葵眼神有些呆滞，连唤仙君数声。
　　玉衡本将葵葵正抱在自己的肩头，因为并看不到她的脸，只觉她的身子越来越沉，他还以为她折腾了好一阵，实在无力了。待他将葵葵从肩头放下，却只见她双目无光，眼神渐渐散开，再回身，看那床榻边的油灯，眼见就要熄灭。
　　玉衡心理咯噔一下，瞬间脸色大变。

　　“麻姑，去，用你的功力护住油灯，我不能再任她这般下去。”
　　麻姑应声去到床头，屏息运气前一秒，她仍不忘担忧的望向仙君：“仙君，你……一定要那么做吗？若万一……”
　　玉衡苦笑，默默点了点头，“没有万一，我不能让她从我眼前消失。”
　　“可……仙君你自己……”麻姑脸色仍是浓浓的焦虑。
　　“那便是我与她的命数了。”玉衡说完，拂袖往书房内去。
　　麻姑眉心紧拧，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沉沉的叹了口气。

　　待得片刻，只见梨花山头一阵明明灭灭，山头约有微微的颤动，满山的小虫子爬出来四处乱窜，纷纷发问：“这是怎么了怎么了？可是出什么大事了？”
　　“咱们这从来都是消停得狠，今日是动了哪方太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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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君在榻上打着座，一缕一缕的发隙间都是湿哒哒的汗，头上的热气一圈一圈的蒸腾出来，脸色由红到紫，由紫到黑，又从黑红了回来，几番轮回……那屋子便随着他的面色由满屋的红光变暗，明明灭灭……
　　待得他再回到葵葵的房间，那油灯弱得只剩一息的光了。麻姑在一旁亦是满头大汗。
　　“我尽力了仙君，但看着情形……怕到不得天明……”
　　玉衡轻点了点头，示意麻姑先去一边歇息。

　　他脱下鞋履，踩上了床榻，将葵葵轻轻的扶起，并在她耳边轻言了几句什么，原本意识已近全无的葵葵竟乖乖的盘了腿，立到了玉衡的身前。
　　仙君念起法诀，手中渐升腾起一团暖黄色光，那团光越来越大，越来越暖，也越来越轻薄，最后竟似一层淡淡的光晕般将他二人笼罩在了其中。
　　仙君手腕一翻，借着灵力将那光缓缓地推进了葵葵的体内，眼见着葵葵离了床榻，一点一点的被抬起，最后竟悬浮在床榻当中。

　　“仙君使的是下界前被封印了的禁术，”麻姑在一旁看着，暗道不妙。不难看出，仙君已是用了全力，他不仅强行破了封印，更将禁术也一并用了。
　　仙君的额头上渐渐沁出一层层细密的汗珠，唇紧紧的抿着。
　　在那团柔和又轻薄的光晕中，葵葵的脸色却渐渐好转了许多。

　　待到此时，仙君却又换了心法，只见他嘴唇飞快的蠕动，葵葵此刻已将两眼睁得浑圆，一幕幕前尘旧事似在她眼前飞过，她神情淡定的经历着每一帧每一帧画面。
　　葵葵的周身开始飘浮出淡淡的白絮，像玉衡偶尔捻笔在纸上涂抹的笔触，青山之旁，碧空之上，他往日常爱随意在其中点出几片轻云。又像偶尔从别的什么仙境飘来哪只神兽带了灵气的羽毛，似飞，似停，随葵葵的呼吸而动。

　　葵葵的脸色渐渐红润，麻姑望了望屋外，辰时应已是不远，她叹了一口气，便往柴房去了。
　　不多时，光雾淡去，葵葵也落回榻上，玉衡收了仙力，下榻将葵葵重又扶回去躺了。
　　玉衡凑近葵葵，仔细瞧了她的神色，似已无大碍，方才放下这颗悬了几天几夜的心。
　　一撒手，他往床边的椅子上重重的跌坐了下去，“噗嗤”一下，吐了口乌血出来。
　　那血溅得满地都是，他却懒得再理会，只管倒头沉沉的睡了过去。

　　睡梦中，葵葵在喊：“仙君，你带我去哪儿呢？我只看见一片一片连绵的大雾，你方才在我耳边念了什么？”
　　玉衡似隔着一层屏障，“我念的不过是静、清二心法，看你平日不多加修习，若早知有此时，念了这段，你便可少受这般苦痛。”
　　“啊？仙君，难道你只是在我耳边念了心法，我这劫就过了吗？”葵葵满心欢喜，四处寻找着却仍不见玉衡的身影，但她倒不着急，仍是满面的春风，“好了好了，总算又熬过一劫了，仙君，如此我便可以成半仙了罢？”

　　“唔……好似该如此，若能寻得你本宗，算到散仙也应当指日可待了。”
　　“啊哈哈哈哈……真的真的吗？……”梦里只听得自己的笑声，葵葵在屏障下笑着蹦着，转了一圈，却仍旧没见着玉衡的身影。
　　“玉衡……仙君……”葵葵顿在原地，四处张望，“仙君……为何我只听得你的声音，却总寻不到你了呢？莫非……”
　　葵葵噘着嘴，恍若想到了什么，突然跺脚道：“可是你又要把我丢下了？你见我熬过此劫，便又要躲回天宫去了吗？可你还没带我一起呢？我当可以上天了才是吧……你方才说了的……”

　　一片茫茫的白，看不到边际，只剩葵葵在原地来回兜着圈，一遍又一遍的喊着：“仙君……玉衡……”
　　“玉衡……仙君……”
　　“你怎的又不见了……”
　　“我可以了的，可以陪你同去了啊！”
　　“莫不是……你又跑了？可是……”
　　“可是，我们说好的，若我形神未散，我就是你唯一的药，你的相思药……怎的……又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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