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花开见白露

　　白露口中的那个“太阳”，究竟是什么，绯烟最初并不明白。

　　白露没有细说，只是那双清冷的眼眸，第一次，躲开了绯烟的注视。

　　她那纯净的魂体，仿佛都在那一瞬间，被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一端是与他相守的渴望，另一端是拥抱宿命的决然——反复撕扯，明灭不定。

　　就在陆瑾言跟狐仙村完成信息共享并离开后，族长将白露单独留了下来进行了一番长谈，直至深夜。

　　绯烟不清楚什么是“太阳”，而族长几乎是立刻就想通了。

　　但是，白露到底怎么决定，族长不清楚。

　　长谈之中，白露终于确认了自己“无垢魂体”的事实。而族长，也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在送别白露之时，年迈的族长扔掉拐杖，向白露深深地鞠了一躬……

　　离开族长后，白露独自飘在竹林中，清冷月辉洒在她的身上，更增心中寒意。

　　“无垢魂体，需拥抱污垢，方可证道、进入轮回……”老族长言犹在耳。

　　然而，她越是想让自己变得冰冷、决绝，那些与绯烟相处的点滴过往，便越是如同淬了剧毒的、最温暖的刀刃，一片一片，凌迟着她那颗早已不该再有痛觉的魂。

　　那夜竹林的笛声，那朵无法触碰的水晶兰，那片属于白日的、只为她撑起一角阴凉的天空……每一帧画面，都是一道足以让她魂飞魄散的甜蜜酷刑。

　　她想哭，却流不出眼泪。她想喊，却发不出声音。

　　“你现在的时间，本就不属于你自己……”就是老族长的这句话，印证了她之所想，亦促使她下了最后的决心。

　　她遥遥望着绯烟的小屋，轻声说道：“对不起，我不能陪你走到最后了。”

　　第二日，白露决定将绯烟单独带到后山的竹林里。

　　白露领着绯烟漫步在竹林中，听着他脚下的竹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那日的琴瑟和鸣，音犹在耳。

　　白露忽然停下，转身面对绯烟，她的声音在竹林的静谧中显得格外清晰和平静：“绯烟，你还记得我为何能吸收功德、壮大魂体吗？”

　　绯烟点了点头，这个谜团一直困扰着她们，她也一直在寻找答案。

　　“这些日子，在了解了这天地间罪业与功德的运转法则，加之昨日接触了陆家的密录之后，我大概……找到答案了。”白露的虚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晰，“因为，我的魂体，很特殊。”

　　“我生前，一心求道，不染尘埃。死时，又没有丝毫的怨恨与太多执念。这使得我的灵魂，在死后，保持了一种近乎‘无垢’的纯净状态。”

　　这是昨晚老族长告诉她的。

　　她看了一眼绯烟，心里有些发疼，顿了顿，还是继续说——

　　“这种‘无垢魂体’，万中无一。它就像一个完美的容器，既可以容纳至善的功德，也可以被至恶的戾气所同化。”

　　绯烟的心，猛地一沉，他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他那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如同一根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白露那本该清净无垢的魂体之上，激起了一阵她从未有过的、类似“心疼”的灼痛。

　　她几乎要控制不住，伸出那双虚幻的手去安抚绯烟，却最终只是将那份冲动，连同所有不舍，一并压回了魂魄最深处，化作了更为冰冷、也更为坚硬的平静。

　　“那片戾气之海，它没有意识，无法被‘说服’。但它可以被‘安抚’。”白露看着绯烟，眼神里流露出一种绯烟从未见过的、如神祇般慈悲而又决绝的光。

　　“要净化它，唯一的办法，就是有一个足够纯净的灵魂，以大功德加持，主动地、不带任何反抗地，融入那片黑暗之海。”

　　“用自身的无垢，去容纳它的污浊；用自身的清明，去唤醒它的混沌；用自身的平和，去安抚它的暴戾。”

　　“用自己的光，去照亮它的暗！”

　　“这就是，我的宿命。也是我能为你们，为我们的未来，所做的最后一件事。”

　　她的话，说得云淡风轻。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绯烟的心上。

　　献祭。

　　何其讽刺。

　　他曾以为，他们渡魂是在弥补遗憾；到头来，这世间最大的那个遗憾，却需要用他至爱之人的魂魄，去做最后的、也是最残忍的一次填补。

　　这哪里是“办法”。

　　这分明是天道，为她这趟求道之旅，设下的、最完美的“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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