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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那枚由传说中的“绛色宝血漆”与温润特殊骨玉交融而成的戒指,
仿佛本身就与林溪的无名指有着宿命的契约,
戴上去时严丝合缝,悄无声息,却瞬间拥有了归属的重量。
没有万众欢呼,没有镜头聚焦,
只有市图书馆阅览区那沉淀了无数智慧的墨香,以及窗外无私流转、见证过无数悲欢的冬日阳光,
为这决定彼此一生的时刻,做了最朴素也最永恒的见证。
然而,生活的仪式感并不仅限于两人世界的静默相许。
当情感的孤舟寻得了最终的港湾,来自家庭
——这片生命最初也是最终锚地的
——认同与祝福,便成了顺理成章、也必须庄重完成的步骤,
如同河流终将汇入大海,是自然,亦是圆满。
几天后的一个周末,天公作美,
虽时序已入深冬,但连续几日的晴好天气,
让午后的阳光褪去了刺骨的寒意,只留下一种澄澈透明的暖意,
如同稀释了的蜂蜜水,缓慢地流淌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周砚和林溪几番商议,最终决定将双方家长的首次正式会面,
安排在他们共同装修、已然处处浸润着两人气息与生活痕迹的新家。
这个选择本身,便是一种无声而有力的宣告:
这不是一场需要华丽舞台和精致面具的社交应酬,
而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发生在“家”这个最私密也最真实空间内的、坦诚的交流与联结。
林溪的父母先一步抵达。
林父穿着一件剪裁合体的深灰色中式立领外套,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气质儒雅中透着历经世事的沉静;
林母则是一身质地精良的藕荷色羊绒套装,颈间系着素雅的丝巾,
雍容端庄之余,眉眼间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为人父母在女儿人生重要时刻必然会有的、微妙的郑重与期待。
他们手中提着精心准备的礼物
——一套品质上乘、釉色清润的景德镇薄胎瓷茶具,以及两盒包装古朴、显然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名贵滋补品,
站在公寓门前,轻轻按响了门铃。
门应声而开,周砚和林溪并肩站在玄关温暖的光晕里。
“伯父,伯母,路上辛苦了,快请进。”
周砚侧身让出通道,态度恭敬而不显丝毫局促,动作自然流畅。
林溪则立刻上前,一边接过父母手中沉甸甸的心意,
一边亲昵地挽住母亲的手臂,声音里带着轻快的笑意:
“爸妈,今天路上堵不堵?天气这么好,应该还好吧?”
客厅宽敞明亮,装修风格是林溪一贯钟爱的原木与浅色调为主,线条简洁流畅。
周砚挑选的几盆绿植
——茂盛的龟背竹、挺拔的琴叶榕
——在角落舒展着生机勃勃的叶片,与林溪自己修复并陈列在博古架上的几件小巧精致的古瓷器相映成趣,
共同营造出一种温馨、雅致且极具个人印记的氛围。
充沛的冬日阳光透过宽大的落地窗毫无保留地洒进来,在原木地板上投下清晰的光斑,
空气中隐隐浮动着一股淡淡的、由上好茶叶和瓶中鲜切水仙花共同氤氲出的、清雅宜人的香气。
“叔叔,阿姨,你们好,路上辛苦了。”
一个带着些许局促却十分温和的女声从开放式厨房的方向传来。
林溪父母闻声抬眼望去,
只见一位年纪与林母相仿、衣着十分素净整洁、面容慈祥中带着劳动人民特有质朴气息的中年女性,
正一边用围裙擦拭着湿漉漉的双手,一边快步从厨房走出来。
她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但那笑容却异常真诚,
甚至有些过于用力,仿佛生怕表达不够热烈。
她便是周砚的母亲,李慧芳。
为了这次意义非凡的会面,她特意提前好几个小时就从郊区的家中赶过来,
坚持要亲自下厨,为未来的亲家做几道自己最拿手、也最能代表心意的家常菜。
“爸,妈,这就是周砚的妈妈,李阿姨。”
林溪连忙为双方介绍,语气亲昵。
“您好,周夫人,初次见面,打扰了。”
林母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微微颔首致意,语气温和有礼。
“哎呀,可别这么客气,叫我慧芳,就叫慧芳就好!”
李慧芳连忙摆手,脸上的红晕更深了些,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快请坐,快请坐,别站着。
周砚,你这孩子,愣着干嘛,快给叔叔阿姨倒茶啊!”
她下意识地用带着乡音的普通话催促着儿子,这份不加掩饰的朴实,反而冲淡了初次见面的拘谨。
气氛在最初阶段,不可避免地带着几分陌生人之间的客气与小心翼翼的试探。
林父林母是典型的书香门第,言谈举止文雅含蓄,
话题涉猎广泛,视野开阔;
而李慧芳则是地道的普通劳动妇女,一生勤劳,
言语直接,情感外露,习惯用最具体的生活细节来表达关心。
双方的生活背景、教育层次、人生阅历确实存在着客观的差异,
这细微的差别如同水面下初现的礁石,需要谨慎绕行。
众人依序在舒适的布艺沙发上落座。周砚已娴熟地取来茶具,开始冲泡林溪父母带来的茶叶。
烧水、温杯、置茶、高冲、低泡……
他的动作如行云流水,沉静从容,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稳重温文,仿佛这方寸茶席便是他的主场。
林溪则安静地坐在母亲身边,悄悄伸出手,
在母亲的手背上轻轻握了握,递过去一个带着笑意的、让她安心的眼神。
话题自然而然地,从眼前这个充满巧思与暖意的家开始。
林母目光环视四周,由衷地称赞道:
“这房子装修得真雅致,采光也好,看着就让人觉得心里敞亮,有‘家’的味道。”
李慧芳一听,立刻接话,话语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骄傲与满足:
“都是小溪和砚砚他们两个年轻人自己商量着弄的,
我一个老婆子,也不懂现在这些时髦的东西,帮不上什么忙。
就是觉得他们弄得好,怎么看怎么舒服,比电视里那些样板房还好看哩!”
她话语里自然而然吐露出的“砚砚”这个充满宠溺的昵称,
让林溪父母微微一愣,随即对视一眼,眼中不约而同地泛起一丝宽慰的笑意。
这声过于亲昵的称呼,像一颗投入湖面的小石子,瞬间打破了那层客气的薄冰,漾开了温暖的涟漪。
茶水在精致的白瓷杯里微微荡漾,散发出愈发浓郁的香气,
如同此刻渐渐升温的气氛。交谈开始向更深处漫溯。
林父适时地将话题引向了周砚的工作
——这个曾经或许是横亘在许多人心头、需要鼓起勇气才能坦然谈论的领域。
“周砚,听小溪提起,你最近接受了国家民政学院的特别聘请,
参与他们行业相关标准和一些教材的编撰工作?”
林父的语气平和自然,带着长辈对晚辈事业发展的真诚关心,不带丝毫审视或猎奇的意味。
“是的,伯父。”
周砚放下手中的茶壶,坐姿依旧端正,目光坦诚地迎向林父,
“主要是基于我这些年在殡仪馆一线工作的实践经验,
在教材内容的实务性、以及一些具体操作流程的标准化方面,
提供一些参考和建议,希望能对行业的发展和专业人才的培养,尽一点绵薄之力。”
“很好,很有意义。”
林父赞许地点了点头,眼神中流露出欣赏,
“任何一个行业要想健康、规范地发展,都离不开像你这样,
既扎根于实践沃土,又能进行理性思考和总结的年轻人去推动、去提升。
你们所从事的这项工作,连接生死,抚慰人心,
其社会价值和人文意义,是非凡的。”
他没有使用任何可能带有敏感或歧义的词汇,
而是用了“工作”、“行业”、“社会价值”、“人文意义”这些中性而充满敬意的词语,
这是一种不动声色却极为深刻的尊重与接纳,是真正基于对个体价值认同的高级教养。
坐在一旁的李慧芳,静静地听着这番对话,眼眶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热、泛红。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儿子选择这条特殊职业道路之初,
她内心经历过的挣扎与担忧,以及这些年来,
在邻里亲戚间偶尔感受到的那些或明或暗的异样目光与窃窃私语。
此刻,亲耳听到林父
——这位一看便知是极有修养和地位的亲家
——如此客观、如此恳切,甚至带着明确赞赏地评价儿子的工作和价值,
她心中那块悬了多年、沉甸甸的石头,终于“咚”地一声,稳稳地、踏实地落回了心底。
一种扬眉吐气的酸楚与骄傲,交织着涌上心头。
“亲家……”
李慧芳忍不住开口,这个过于急切和亲热的称呼让在场所有人都微微停顿了一下,
她自己似乎也立刻意识到有些唐突,脸颊泛起更深的红晕,
但她还是鼓足勇气,用带着浓重乡音的语调,
继续说了下去,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不瞒你们说,当初……
当初砚砚他爸去得早,我一个人拉扯他长大,他考上大学,选了这么个专业,我这心里头……
也真是七上八下,嘀咕了好久,怕这工作……
怕这工作不体面,让人瞧不起,耽误他以后成家。
但这孩子,从小就主意正,心肠也软,也善。
他那时候就跟我说,‘妈,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总得有人去干干净净、妥妥帖帖地送这最后一程。
让走了的人能体体面面,让活着的人能得个安心,比什么都强。’”
她用手背快速擦了一下眼角,
“这些年,我看他做得认真,做得用心,不怕脏不怕累,得到单位领导看重,现在……
现在连国家都这么认可他,请他去做事,我是真的……
真的从心眼里为他高兴,也……也踏实了。”
她的话语质朴无华,甚至有些絮叨和逻辑上的跳跃,
但那份深沉的母爱、为儿子感到的骄傲、以及那份渴望被亲家理解和接纳的迫切心情,
却无比真挚、滚烫,具有撼动人心的力量。
林母静静地听着,眼中也流露出动容之色。
她伸出手,轻轻覆在李慧芳那双因长期劳作而略显粗糙的手背上,
温柔地拍了拍,声音柔和而坚定:
“慧芳姐,快别这么说。是你培养了一个好儿子。
周砚这孩子,我们都看在眼里,稳重,踏实,
心里有主意,有担当,是个能靠得住的人。
能把小溪交到这样的孩子手里,我们做父母的,是一百个放心。”
这句话,如同冬日里最暖的一道阳光,
瞬间穿透所有无形的隔阂,彻底驱散了空气中最后一丝可能存在的犹疑与不确定。
李慧芳的眼圈更红了,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
她只能连连点头,声音哽咽:
“小溪也好,懂事,有才华,
模样性情都没得挑,对我们砚砚也是真心实意地好……
是我们砚砚,是我们老周家修来的福气……”
就在这时,周砚适时地起身,走进厨房,
将母亲炖煮了整整一个下午、此刻正香气四溢的玉米排骨汤端了出来。
浓郁的、带着食物本源香气的味道立刻弥漫了整个客厅,
为这充满情感交流的时刻,增添了一抹最踏实的生活底色。
他动作细致地为每位长辈盛上一碗汤,态度自然体贴,毫无刻意。
林父看着他沉稳可靠的背影,端起面前那杯已然温热的清茶,
轻轻呷了一口,然后转向身边的林母,用一种不高却足以让在场所有人都能清晰听到的音量,
缓声说道,语气中带着最终的、不容置疑的肯定:
“眼神清正,行事稳妥,懂得照顾人,心里有温度,也有定力。
比那个……
那个只知道活在闪光灯和虚名里的,不知要强上多少倍,好了多少倍。”
他的声音平静,却重若千钧。
这话语,既是对周砚人品与能力的最高褒奖与最终认可,
也是对女儿过往那段不堪回首的情感纠葛、对那个名为“沈言澈”的浮华幻影,
所做的最彻底、最决绝的告别与盖棺定论。
林母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目光温柔地投向女儿。
只见林溪正微微侧头,含笑注视着在厨房与客厅间忙碌的周砚,
她眼神里流淌着的,是一种经历过风雨淘洗后愈发澄澈的、全然的信任、依赖与安稳的幸福。
这种发自内心的宁静与满足,是任何外在的物质堆砌和虚名浮誉都无法企及、也无法替代的。
晚餐是由李慧芳主厨,周砚和林溪全力打下手,共同协作完成的一桌看似家常、却处处体现着用心与诚意的菜肴。
没有追求稀有的山珍海味,只有色泽红亮诱人的红烧肉、火候恰到好处的清蒸海鲈鱼、两三样碧绿清爽的时令蔬菜,
以及那锅熬得汤汁奶白、香气浓郁的老火排骨汤。
每一道菜,都充满了朴实无华却最能慰藉肠胃的、“家”的味道。
席间的气氛,在美食与共同劳作的催化下,
变得愈发轻松、融洽,话题也开始转向更具体的未来规划。
“爸,妈,阿姨,”
林溪放下筷子,声音温和却清晰地开口,目光扫过三位长辈,
“我和周砚之前仔细商量过了,关于婚礼……我们都不想办得太盛大、太繁琐。”
她看到长辈们都在认真倾听,便继续道,
“我们只打算邀请最亲近的家人和几位知心好友,找一个温馨舒适、有特色的小场地,办一个简单而真诚的仪式。
不需要那些复杂的流程和喧闹的场面,对我们来说,
那份彼此确认的心意,以及来自真正关心我们的亲友的祝福,才是最重要的。”
周砚立刻点头,沉稳地补充道:
“是的,伯父伯母,妈。
我们都认为,婚礼的形式是外在的,是给别人看的。
两个人未来能否同心协力,把往后的每一天平凡日子都过得踏实、温暖、有滋有味,
才是对彼此、也是对各位长辈最好的交代和回报。”
这个不尚浮华、注重内核的想法,出乎意料地得到了双方家长毫无保留的一致赞同与支持。
林父林母本身性格就偏向低调内敛,不喜张扬虚浮的排场;
李慧芳更是从实际考虑,觉得这样既省心省力,又能把有限的资源用在刀刃上,
只要两个孩子自己觉得开心、满意,她便心满意足。
于是,饭桌上的话题立刻变得热烈起来,他们开始兴致勃勃地讨论起需要邀请的至亲名单、可能合适的场地类型、以及一些他们作为长辈可以力所能及帮忙操办的准备工作。
那其乐融融、自然融洽的氛围,仿佛他们早已是相识多年、默契十足的一家人。
晚餐过后,周砚和林溪利落地收拾着餐桌和碗筷,
两位母亲则移步到客厅的沙发上,继续热络地聊着关于周砚和林溪小时候的趣事、各自家乡的风俗习惯等家常话题,
不时传出阵阵轻松的笑声。
林父则背着手,悠闲地在客厅和阳台间踱步,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女儿女婿精心养护的绿植,
以及那些被林溪巧手修复、仿佛被赋予了第二次生命的古朴瓷器摆件,
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欣慰而满足的笑意。
临别之时,李慧芳紧紧拉着林母的手,依依不舍地反复叮嘱:
“以后一定常来,千万别客气!
我别的不行,做饭还行,来了我就给你们做好吃的,保准不重样!”
林母也反握住她的手,真诚地笑着回应:
“一定一定,慧芳姐,你也一样,
有空了一定要来我们家坐坐,认认门,让我们也尽尽地主之谊。”
送走三位心满意足的长辈,轻轻关上房门,偌大的空间里重新恢复了属于他们二人的宁静。
窗外,夜幕已然降临,城市的万家灯火如同被打碎的星河,璀璨而温暖地铺陈至视野尽头。
林溪轻轻靠进周砚坚实温暖的怀抱里,低头凝视着无名指上那枚在室内灯光下泛着深邃、温润光泽的戒指,
仿佛它能吸纳所有的光,再转化为内在的沉静力量。
她将脸颊贴在他的胸膛,听着那平稳有力的心跳,
用一种近乎叹息的、满足的语调轻声道:
“真好。”
周砚收拢手臂,将她更紧地拥入怀中,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
感受着发丝间淡淡的清香,用一个简单却承载了千言万语的音节回应:
“嗯。”
没有戏剧化的轰轰烈烈,没有命运捉弄的跌宕起伏,
只有如溪水汇入江河、种子落于沃土般的自然与水到渠成的温暖。
两家之好,在此刻,于这个由爱与期待共同构筑、充满了烟火气息与未来憧憬的方寸天地里,稳稳地、庄严地缔结而成。
他们的爱情,在经历了外界的风雨洗礼与内心的坚定选择后,
终于获得了来自生命源头——家庭——的最坚实、最温暖的基石与祝福。
未来的道路,也因此被这融合的暖意照亮,
变得更加清晰、平坦,充满了携手同行的笃定与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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