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兮之下

　　书房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雪茄、昂贵皮革和紧张情绪的独特气味。

　　叶言兮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急促地喘息了几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时间，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楼下的混乱不知道能持续多久，叶时南随时可能回来，或者有佣人上来查看。

　　他的目光如同鹰隼般迅速锁定目标——叶华年那张宽大而凌乱的红木办公桌。电脑屏幕还亮着，处于待机状态，需要密码。他暂时放弃这个，转而扑向那些散落的文件。

　　大部分是“鼎盛”项目的相关报表、合同副本以及一些紧急起草的法律文书。他快速翻动着，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

　　【…鼎盛集团涉嫌重大财务造假及违规担保，已被证监会立案调查，股价连续三日跌停，市值蒸发近半……】
　　【…我行鉴于鼎盛集团目前情况，已冻结其授信额度，并要求贵司就联合贷款项目提供额外担保……】
　　【…合作方要求紧急会议，重新评估项目风险，否则将启动退出条款……】
　　【…叶氏集团股价受连带影响，下跌百分之……】

　　一行行触目惊心的文字跳入眼帘，叶言兮的心脏因激动而非恐惧剧烈跳动着。

　　果然，司徒玄下手极狠。鼎盛这艘大船不仅漏水，简直是要沉没了，而紧紧捆绑在旁边的叶家巨轮，正被拖着一起走向深渊。

　　他快速翻阅着，试图找到更核心的东西。

　　突然，一份被几份文件压住半角的、标题为《应急方案及资产隔离初步预案》的文件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猛地将其抽出来，目光飞快地扫过。

　　越看，他的脸色越是苍白，指尖愈发冰凉。

　　这份预案的核心内容，竟是在关键时刻，通过一系列复杂的法律和财务操作，将叶家部分核心资产转移到……叶时南和池静名下设立的数个海外信托和空壳公司中，而这一切的操作，都是以“规避连带风险”、“保障家族核心利益”为名。

　　预案中甚至冷冰冰地评估了各种情况下的“弃卒”选择，那些原本与叶家捆绑极深的中小型合作伙伴和股东，赫然在列，被标记为可牺牲的对象。

　　而更让叶言兮通体生寒的是，在整个预案里，他叶言兮这个名字，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

　　仿佛他这个人，以及他可能拥有的任何权益，从一开始就不在叶家的“核心利益”考虑范围之内，甚至连作为“卒子”被舍弃的资格都没有。

　　他是被彻底遗忘、或者说，被刻意排除在外的那个。

　　一种冰冷的、早已预料到却依旧刺骨的悲哀和愤怒席卷了他。

　　这就是他的父亲，在家族危难之际，想的全然是如何保全他心爱的后妻和继子，而他这个亲生儿子，连一粒尘埃都不如。

　　就在这时，书桌上的内部通话器突然“滋啦”响了一声，传来管家略显急促的声音：“先生？您还好吗？医生马上就到！”显然是楼下的人试图联系叶华年，并不知道他昏迷被扶走，而书房的话器忘了关。

　　这突然的声响吓得叶言兮几乎魂飞魄散。

　　他猛地蹲下身，躲在宽大的书桌后面，心脏狂跳得快要炸开。

　　通话器里沉默了几秒，可能是楼下的人发现没人回应，感到奇怪。

　　叶言兮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几秒钟后，通话器熄灭了。

　　他不敢立刻起身，又等了几秒，确认再无动静，才敢慢慢探出头。冷汗已经湿透了他的鬓角。

　　不能再待下去了，刚才那一下已经是在鬼门关前徘徊。

　　他迅速将手中的《应急预案》文件塞回原处，尽量恢复成之前杂乱的样子。然后，他的目光被书桌一角一个摊开的皮质笔记本吸引。上面是叶华年潦草的字迹，记录着一些电话摘要和待办事项。

　　其中一行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烫伤了他的眼睛——

　　【南：已接触“暗河”询价，价高，待议。谨慎。】

　　暗河？！

　　叶言兮的呼吸猛地一窒，他听司徒玄提起过这个名字！

　　一个游走在灰色地带、以手段狠辣隐秘著称的情报组织，同时也承接一些“特殊”的委托。

　　叶华年竟然在让叶时南接触“暗河”？！询价？询什么价？对付鼎盛事件背后的操纵者？还是……对付其他阻碍？

　　这个消息太重要了，如果叶家真的不惜代价雇佣“暗河”，那司徒玄面临的危险将急剧增加。

　　他死死记住“暗河”和“询价”这几个关键词。

　　楼下传来一阵稍微嘈杂的声音，似乎医生到了，人群在移动。

　　没时间了。

　　叶言兮最后扫了一眼混乱的书桌，确认没有留下明显痕迹，然后如同幽灵般溜到门边，透过门缝小心地观察走廊。

　　依旧空无一人。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门，闪身而出，然后用同样轻巧快速的动作带上门，确保它恢复成之前虚掩的样子。

　　接着，他沿着来时的路，心跳如鼓点般密集，用最快的速度悄无声息地冲回自己的房间。

　　就在他闪身进入房门，刚刚将门在身后带上的下一秒，走廊另一端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叶时南冰冷的声音：“……情况稳定了就好。我去书房拿父亲的文件。”

　　叶言兮背靠着房门，滑坐在地毯上，用手死死捂住嘴，才没有让过度急促的喘息声溢出来。

　　毫厘之差。

　　他几乎能听到叶时南推开书房门的声音。

　　危险如同冰冷的刀锋，擦着他的喉咙掠过。

　　他瘫软在地，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只剩下心脏在空荡的胸腔里疯狂地、后怕地撞击着。

　　但与此同时，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也在血管里奔涌。

　　他成功了。

　　他窥探到了叶家最核心的机密！鼎盛的危机远超想象，叶家内部的自保与切割计划，以及……“暗河”。

　　这些信息如同破碎的拼图，虽然还不完整，却已经勾勒出惊心动魄的轮廓。

　　他必须尽快将这些信息传递出去，传递给那个女佣，传递给司徒玄。

　　他望向那个呼叫铃，又迅速否决。不行，叶时南就在附近的书房，任何轻微的异常声响都可能引起他极度的警觉。

　　必须等待下一个更安全的时机。

　　他艰难地爬回床上，拉好被子，努力平复着呼吸和心跳，重新戴上那副虚弱麻木的面具，仿佛从未离开过。

　　房间外，叶时南的脚步声从书房方向传来，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了他的门口。

　　叶言兮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门把手，被缓缓拧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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