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起风归处

　　　　在雪千寻心里，苏疾风从来都是个厉害又让人心疼的孩子。从前她虽疼爱，却从不敢疏于管教，无论是对他还是苏洛星，都始终以温柔教他们待人处世。可如今看着儿子哭得像个无助的孩童，她的心像被揉碎了一般——若那日假死能换成真的，若能让儿子少些痛苦，她宁愿真的离开。
　　很快，宫人寻来，小心翼翼地将醉得不省人事的苏疾风扶走。雪千寻独自立在原地，晚风吹起她的衣摆，也吹红了她的眼。她明明是苏疾风的母亲，如今却连陪在他身边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像个陌生人，远远看着他痛苦，连一句“我在”都不敢说出口。
　　这晚，酒精混着对母亲的思念，让苏疾风陷入了沉梦。梦里，他还是个小小孩童，窝在雪千寻怀里撒娇，鼻尖萦绕着蛋花瘦肉粥的香气——那是母亲亲手做的，暖乎乎的，能驱散所有寒意。
　　第二日醒来，苏疾风还沉浸在梦境的温软里，伸手一摸，枕头早已被泪水浸得冰凉。他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恍惚间觉得昨晚不是幻觉——他好像真的见到母妃了，还听到了她温柔的声音，感受到了她抱自己时的温度。
　　苏疾风下早朝过后便跟苏圆圆一起吃饭又说了继承的事情，雪千寻带着楚如玩，商量完过后苏疾风带着苏圆圆一起来到后花园，从前苏圆圆每一次进京都会跟苏洛星跟苏疾风一起在后花园玩闹----一切都恍如隔世。
　　苏圆圆未免没有一些触景生情，只是她不敢提起往事怕苏疾风再伤心。
　　看着楚如开心的与宫女玩闹，苏圆圆漏出一种只有母亲才有的关怀笑容，苏疾风偶尔也会笑一下。
　　直到雪千寻出现，她端来了一碗粥，还不知道苏圆圆正与苏疾风在看着呢。
　　雪千寻说道：“来，小如儿，看祖母给你煮的蛋花瘦肉粥，可香了。”
　　蛋花瘦肉粥......
　　这时很多人都会做的，但在苏疾风这里却不一样，这个只有母后才会给自己做，苏疾风的心随着那一句“蛋花瘦肉粥”的响起跟着抽搐了一下。
　　眼前这个人无能如何看着都像自己的母妃。
　　苏圆圆也知道苏疾风心里在想着什么，她终于决定一件事，便是将所有都给说出来。
　　“想来你都知道了，可还是很疑惑这是为什么对吧？”苏圆圆问。
　　苏疾风只是嗯了声，苏圆圆道：“没错，叔母她没死，起初我也不知道，五年前君泽长老将叔母带到我身边，我才知晓原来京中发生了那么多事，叔母说只有你亲手杀了君泽长老才可以挽回一切，但唯一能让你杀他的只有叔母的死，所以君泽长老设计让叔母假死，哥，别再恨了，君泽长老他真的很好。”
　　苏疾风不由自主的将手指甲深深的嵌入自己的手心，原来萧清澜是这样对自己的啊？如果不是天帝的话或许萧清澜就真的死了，他会真的死啊！
　　可自己又是如何对待萧清澜的呢？当众羞辱，用箭刺穿他的心。
　　苏疾风没有去找萧清澜对峙，也没有去认雪千寻——现在这样就好。他早已不怨过往，如今时日无多，又何必执着于真相，徒增彼此的牵绊？
　　到了夜晚，他又独自躲进了地下室。心魔何时会来，他心里总有感应，刺激太大，心魔定然会趁机入侵。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指尖摩挲着地上的血迹，眼神平静——能不能扛过这次，他其实并不在意，因为从决定安排后事那天起，他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半夜时，萧清澜的心突然一阵抽痛——那是一种强烈的不安，仿佛下一秒就会永远失去苏疾风。他再也坐不住，立刻起身冲向那个地下室。
　　刚推开门，浓烈的血腥味就扑面而来。萧清澜瞳孔骤缩，只见苏疾风奄奄一息地躺在血泊中，气息微弱得几乎感受不到。“不是还有一个月吗？为什么心魔会提前爆发？”他喃喃自语，手都在发抖，连忙将苏疾风扶起来。
　　没有时间犹豫，萧清澜对着苏疾风染血的唇吻下去，拼命吸取他仅存的灵力——只有进入他的灵识，才能暂时压制心魔。可当他进入苏疾风的心魔世界时，才发现这里比他想象的更糟糕：苏疾风蜷缩在昏暗的角落里，浑身是伤，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比现实中还要虚弱。
　　萧清澜正运转灵力，试图修复苏疾风受损的灵识，苏疾风却突然伸出手，虚弱地抓住他施法的手腕，声音轻得像随时会消散：“不用了，萧清澜……这是我欠你的，我欠你一条命。”
　　萧清澜动作一僵，木讷地望着他：“你说什么？”
　　苏疾风忽然扯出一抹笑，眼底却满是酸涩：“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上一世，你篡改生死簿，换了我们的命格，还留一魂在分魂石里，助我重新成神；这一世，你为了我让母妃假死，甚至甘愿死在我手上，自爆灵力替我压制心魔……萧清澜，你真的好伟大啊。”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难以言说的委屈与悔恨：“可你的伟大，不是让我感激涕零，是让我更恨你——恨你不相信我，什么都不肯让我知道；更恨我到现在才明白，你原来这么爱我，我却把你伤得那么深。”
　　苏疾风的声音带着哽咽，泪水顺着脸颊滑落——直到此刻，他才真正看清眼前这个男人的心意。从苏圆圆口中得知部分真相时，他虽沉默，心底却早已翻江倒海，最终还是忍不住去了天界，找凡尘问了个明白。
　　“当年你被打入陨雷台，他早就做好了替你去死的准备。”凡尘的话还在耳边回响，“他先毁了天界道路，再换了你们的命格，又把自己的长生寿魂放进分魂石里留给你——因为他知道，换了命格的这一世，他注定要为你付出一切。你知道他带着你的命格活得多苦吗？哪怕最后你亲手杀了他，他还选择自爆灵力，替你压制心魔。”
　　凡尘还说：“天帝知道他的长生寿魂在你的体内，但只要你们命格互换回来那么这个长生寿魂便没用，所以天帝决定了用自己的命来换回玉清重新成神的机会，你知道天帝为何宁愿舍弃自己也要让玉清活着吗？因为玉清的存在生来就是要为了苍生死的，当年你的母亲为何会替玉清填补虚空碎裂，这些我们都不知道，也包括玉清，他才是最无辜的那个。”
　　“他在人界陪你十几年，既有愧疚，更有爱。他从来没有对不起你，是你从来没给过他解释的机会。”
　　想起这些话，苏疾风心如刀割。上一世，他对萧清澜只有无尽的折磨；这一世，他又用恨将人推得更远，把那份深沉的爱意，错当成了算计与背叛。他望着萧清澜，声音颤抖：“原来……原来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是我一直……一直都在错怪你。”
　　苏疾风将萧清澜强行带离自己的心魔，现实他就躺在萧清澜怀中，萧清澜抱着他，太阳穴跟发丝都被萧清澜的泪水打湿，萧清澜还在一口一口的说着对不起，苏疾风已经只剩最后一口气了。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可萧清澜我不愿，记得上一世你跟我说过让我还你自由，可我们还是在这一世纠缠，我才是你最重的枷锁，现在我想给你自由，你本该有的自由。”
　　两世苏疾风都在用最痛苦屈辱的办法折磨萧清澜，上一世萧清澜还会哭着跟自己说“求你放我自由，让我死也好。”
　　苏疾风那时就知道他报复成功了，他要的便是萧清澜的痛不欲生，所以在这一世恢复记忆他还想用同样的办法让萧清澜痛不欲生。
　　萧清澜紧紧抱住苏疾风已经没了气息但还存有余温的身体。
　　萧清澜是他给自己取的名字。
　　“浮烟澹寒鉴，断岸围清澜。”
　　他见过薄雾轻轻笼罩着清冷如镜的水面，断裂的河岸环绕着这片平静无波的清水。
　　只有心无涟漪，才最终有可能成为那个在年少时遇到的小孩心中所成为的人。
　　只是他自己也没想到会有一天再遇到眼前的人会让清冷如水的他心中泛起涟漪。
　　这一世的苏疾风本该无忧无虑的，最不该的便是遇到自己。
　　如果自己没有存在这个世上那么苏疾风会不会娶妻生子快乐的活在这一世？
　　可上天已经安排让他们相遇，既然相遇了，那么萧清澜便不会再放手，他不要什么狗屁自由，他只要跟苏疾风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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