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千千结

　　晨光初透，鹰犬局的演武场里，曌启攸单足立在木桩上，目光紧盯着三丈外魁梧壮硕，如山岳峙立的虞荆声，她一身黑袍在桩阵间飘忽不定，脸上特制的坚固银砂面甲，吸尽天光。

　　“看镖！”
　　虞荆声黑袍一展，三枚改造过的柳叶镖疾射而出。这些飞镖的镖身上开了细小的气孔，飞行时发出诡异的嗡鸣声，轨迹飘忽不定。

　　曌启攸凝神静气，调动灵墟运气。就在飞镖临身的刹那，她出掌轻拂，一股柔劲送出。原本直取要害的三枚飞镖在空中微微一滞，轨迹偏转，嗡嗡钉入身侧木桩，入木三分尚有余颤。

　　“好挡！”虞荆声赞道，手中却不停。她袖中滑出一把特制金钱镖，这些边缘带着细小的倒钩，在空中相互碰撞后突然散开，从各个角度袭向曌启攸。

　　曌启攸眼见漫天金钱镖袭来，忽地腾空而起——一个常人不能达到的高度。随后足尖在最先袭至的一枚金钱镖上轻轻一点，借力再起，身形如飞燕般在空中连换三个方位，每一落点都精准地踩在飞来的暗器上。

　　这手“踏镖借力”的功夫施展得出神入化，她不仅将袭来的暗器当作踏脚石，还在每次接触的瞬间以内力微调飞镖轨迹，让后续的暗器相互碰撞，在空中绽开一朵朵金属火花。

　　连环金钱镖本已封死所有退路，此刻却被曌启攸以如此精妙的方式化解。虞荆声眼看最后一枚飞镖就要落空，手腕急振，一枚特制的回旋镖呼啸而出，在空中三次变向，紧追曌启攸的身影不放。

　　曌启攸身在半空，听得身后破空之声，却不慌不忙。她在空中拧身，以毫厘之差让过回旋镖袭击的同时，两枚燕子镖应手而出。尾羽精致的飞镖划出两道优美的弧线，绕过正面的木桩，从侧翼袭向虞荆声。

　　虞荆声一个跳跃，袖中射出一道飞索。这飞索顶端带着钢爪，精准地扣住了远处的梁柱。

　　曌启攸乘胜追击。

　　朝阳渐升，两道身影倏分倏合。

　　虞荆声，曌启攸的新搭档。

　　自从那日定下来后，尚冉就安排了队里最擅长隐匿的”影狐”教授曌启攸藏匿之术。

　　“藏形非遁形，乃合其光，同其尘。” 尚冉击掌三声，檐角阴影如水波般荡漾，一道灰色身影无声无息地析出，仿佛本就是影子的一部分。正是影狐。

　　影狐不言，缓步走入院中。她身形看似未动，气息却已与院内所有生物同步。她递上一眼于曌启攸，曌启攸刚准备抱拳问候，她的人已如轻烟般融入周遭光影。

　　不过，并非消失，而是她的存在感变得与地上的石砾、空气中的微尘再无二致。

　　“关键在于‘息’与‘意’。” 影狐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轻柔传来，难以捕捉源头，“以灵墟之气调节自身气息流转，模拟环境之‘息’；心意放空，精神散入周遭，成就‘无意’之境，则身形自隐。”

　　曌启攸凝神感应，双眸微闭，随即睁开，眼中闪过一丝明悟。“我明白了。” 她并未模仿影狐的动作，而是走到廊下阳光与阴影交界处，体内灵墟之气自然流转，周身气息随之变得缥缈不定。身形轮廓奇妙地变得模糊，仿佛融入了光暗交织的背景之中，衣袂拂动的细微弧度竟与微风节奏完美契合，仿佛与背景融为一体。

　　影狐从暗处现身，盯着曌启攸看了半晌，冷峻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惊异与赞赏：“...好惊人的悟性。”直指其意,而非模仿其形，以气化形，浑然天成。“一个时辰后，我教你如何于移动中维系此境。”

　　次日，尚冉又让追踪高手”猎隼”传授追踪之术。
　　猎隼已在演武场等候。她单膝点地，指尖轻抚过青石板上一道几乎看不见的划痕。 “追踪之要，在于‘观微’与‘感气’。” 猎隼沉声道，“不仅要察常人所不见之细微痕迹，更要感知残留于此地的‘气’——无论是人的气息、兵器的锐气、亦或者其它的细节。”

　　她带着曌启攸沿墙根行走，观察着几处砖石：“看这瓦片苔藓受压后恢复的差异，此处露水凝结形状异常...昨夜，有两人在此短暂交手，一人使短刃，步伐轻灵；另一人下盘沉稳，用的是沉猛掌力。”

　　曌启攸俯身，轻轻拂过青石板。不再局限于肉眼观察，而是以气为触须，细腻地感知着环境中残留的一切信息。忽然，她睁开眼，望向西侧高檐：“不止两人。还有第三人在场，匿于飞檐之后观望许久。左腿应有旧伤，运轻功时气机在左膝处有片刻凝滞，且身上带着一件极锋锐的长条状金属物，其‘锐气’隐约可感。”

　　猎隼闻言，身形一闪便纵上屋檐，仔细检查那尊石雕吻兽。片刻后，她拈着一根几乎看不见的细软皮革纤维落下，脸色凝重：“不错！吻兽右爪下方有一处极新的微小刮蹭，非金非铁，应是某种特制皮革鞘所致。相邻瓦片上的脚印也印证了左轻右重的发力特征。”

　　猎隼重重拍了拍曌启攸的肩膀，眼中精光：“好个浑厚的灵墟根基！”她掌下微微发力，感应到对方经脉中奔涌的先天之气，“寻常人苦练十年，也未必能凝出这般精纯的气感。你竟能将其外放为触须，感知残留气息的细微差别——这已不是凡俗五感的范畴了。”

　　第三日，尚冉亲自指导曌启攸暗器功夫。场中竖立三具包铜木人。
　　“暗器之精，首重‘驭气’。” 尚冉拈起一枚寻常柳叶镖，未见她如何作势，飞镖却发出一声低沉嗡鸣，镖身隐隐笼罩一层微光，“以气驭镖，非仅用手腕之力。气至则力至，意至则气至。” 她手腕轻抖，柳叶镖不是直线飞出，而是划出一道精妙的弧线，绕过正面木人，叮的一声轻响，精准击中侧面木人后心一处微小凹槽，入木三分。

　　“角度、力道、时机，皆由一气贯通。” 尚冉淡淡道，“现在，用气包裹这三枚铁蒺藜，同时击中三具木人右眼，且不得伤及后面悬挂的丝帛。”

　　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铁蒺藜沉重且棱角不均，极难操控，更别说同时精准命中三个移动目标且控制力道不穿破后方薄纱。

　　曌启攸凝神静气，三枚铁蒺藜悬浮于她掌心之上，缕缕淡若无物的灵墟之气如丝线般缠绕其上。她没有立刻出手，而是先以意导气，细细感受着铁蒺藜的每一处重心和气流阻力。

　　突然，她手腕一翻，三枚铁蒺藜无声无息地电射而出，飞行轨迹竟截然不同：一枚直线突进，一枚划出高抛弧线，一枚贴地疾掠。在毫厘之差间先后击中三具木人右眼，发出“噗”的一声闷响——力道凝而不散，刚好嵌入表层，未曾透木而出。

　　而它们带起的微风，仅仅让后方丝帛轻轻拂动了一下。尚冉快步走到木人前仔细查验，半晌，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声音带着的赞叹：“......气蕴于内，神乎其技。刚开是便能将灵墟之气运用得如此精微。假以时日，方可近乎于‘道’。” 她看向曌启攸的目光彻底改变，仿佛在看一块未经雕琢的绝世璞玉。

　　经过几日的学习，尚冉决定让曌启攸加入近期的考核，考核通过，便能正式成为鹰犬局的一员。

　　演武场上早已聚了不少待考之人，个个筋骨强健、目光灼灼，摩拳擦掌间皆是跃跃欲试的锐气。
　　曌启攸不甚在意，专注自己。垂眸立于场隅。

　　考核开始。扣紧束带的刹那，她抬起眼，眸中杂念尽褪，唯余沉静如水的专注。

　　第一关“听风折柳”设在竹林。考官手持三尺竹枝而立：“三十步外辨我出招方位。”

　　曌启攸开步，腹部气息升腾，在耳畔形成两缕游丝般的感应。当竹枝破空的刹那，她右手微抬，三枚铜钱精准叠在竹枝末梢——正是劲力最盛又最难控制的位置。

　　第二关“百步穿杨”换了铁胎弓。本该射断细线的考题，她却将箭矢钉入铜钱方孔，余势带着铜钱钉穿靶心红绸。观战的青年忍不住低呼，手中擦刀布飘落在地。

　　到第五关“踏雪寻梅”时，考官们的目光已频频交汇。满地假雪中藏着七十二枚薄如蝉翼的玉片，曌启攸在点燃线香的片刻间，以指拭目，挑出所有刻着梅纹的玉片。当她将最后一片掷入铜盘时，香灰将将断落。

　　“当真邪门。”那位擦刀的青年第三次拾起绢帕，“莫非提前透题了？”

　　日头西斜时，最后一道十丈石墙立在残阳里。墙面经百年风雨打磨得泛着冷光，唯有些许浅淡的划痕记录着前人失败的尝试。

　　一人率先跃起，，勉强攀至六丈便跌落沙坑。另一个使鸳鸯钺之人借兵器交错攀升，终因气力不济悬在七丈处。

　　轮到曌启攸时，晚风卷起沙尘迷了眼。她眯眼甩了甩头，忽然后撤半步纵身而起。初跃如白鹤掠空，至四丈高处势衰时，足尖在虚空轻点，凝气为阶，借势再起。如是三度凌空换步。

　　将将落上墙头时，余光见一道黑影自侧方掠来。那人黑袍翻卷如夜鸦，面甲遮住全貌，袖中银索破空而出，索头钢爪精准扣住墙沿，干净利落，一跃而上，完成考验。

　　“这也是新来的？”曌启攸暗自思忖，“一身装扮倒是别致，不知是否符合局里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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