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死亡面前的死亡
“这不可能。”许铂呆住,大脑拒绝接受这个说法,“我再去申请。”
“感觉告诉我,他不在这里。”俞奏掐着后颈,手指用力按在突起的骨骼上,有人替杜片笺在这里坐牢,“他的计划吗?”
“我不知道。”许铂那又浅又急的气息被轻轻吐出,“不告诉我,也是有可能的。”
“多少可能?”
“一点点。”
俞奏笑了一下。其实很久之前,他就有这样的感觉,许铂好像一个小孩子,空长一个大个子。两人走出监狱的大门,俞奏看向柏油路的更深处,心脏一直在闷痛,周身的不适感随着时间在不短叠加,催促他往路的尽头去。他转身走到驾驶座旁的车门,没拉开,车子在未解锁状态。
许铂立刻反应:“我来开。”
俞奏仍握着把手,说:“我不舒服,是因为杜片笺不舒服。他很可能处在危险当中,务必尽快找到他。”
许铂没再争执,将钥匙递给他。
俞奏放空脑袋,仅凭着直觉在岔路中左拐右转,树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沉郁,注视着两人往更深处开去。
惊鸟飞向天空,松树走到尽头。急刹碾过腐烂的松针,细密铁栏围挡的独栋别墅静默而立,只能看到一点尖顶刺进灰暗的天。
许铂戴上棒球帽,压低帽檐:“这儿吗?”
标记感应像一颗不断拨动的琴弦,明确指向那里。
目前他所能为杜片笺做的,全部都是错的。
入侵安保系统,查看内部监控。
后颈从眩晕到疼痛,没时间让他犹豫去挽救一条生命所用的方法对错。
何况,那是杜片笺。
“你等十五分钟。”
俞奏点开光屏,输入账号密码,计算公里确定坐标,地图上显示这里是森林,并没有房屋的标注。
不示于人的秘密地,很像囚犯的藏身所。
屏幕上出现一个进度条,数字越大,速度越慢,到底之后,一个黑屏出现。俞奏手动切换,依旧是黑屏。
所有监控都被破坏了。
人只要开始一条罪恶的口子,且感觉不到疼痛,就会无止境地堕落下去。
非法骇入后,他又想非法入侵了。
俞奏在心中不断对自己说,做出这些事情的对方已经是罪犯,罪犯没有人权。
许铂不懂这些,只能靠看俞奏的表情去分辨,情况似乎不太妙。
俞奏舔舔干燥的嘴唇:“我只能瘫痪警报系统,里面有人,但看不到具体的情况。”
“我去侦查。”许铂立刻推门出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铁栏和树丛之间。
俞奏下车,不同于许铂,他既没有帽子,也没有口罩。心中奇特的观念让他不想也做不到在即将实施以下的行动时遮挡自己的面部。换言之,对于他即将犯的错,他隐秘地希望得到公正的惩罚来矫正扭曲的心。
切割整齐的石板路通向黑陈的背景板,铁栏上的藤蔓中是细细的电网。
许铂从另一边出现,站在俞奏身边,将自己所见所闻和盘托出,周围只是无穷无尽的松林,没有其他的通道。
但对许铂来说,并没有任何困扰。正面突破,他也可以。
许铂戴上手套,后退几步,沉寂的双目划过锐利的光,如同一把尺子在丈量。助跑、蹬地、右脚在墙上一碰,左手握住栅栏发力,身体被轻捷地上提,瞬间翻过去,落地时只有灰尘轻旋。
俞奏望着近三米高的铁栏,瞬间理解了佟螗鸣的话。
门被打开供一人走的路,俞奏只能看到黑色的帽檐下同样黑色的口罩,许铂说:“你在我身后。”
没有意料中的人蜂拥而至你死我活,两人像是着急拜访的客人,别墅的屋门早已打开缝隙。
地上的红毯凌乱,蒙着灰扑扑的尘土,用它残破褶皱的身体继续吸收踩踏在上面的脚步声,咽下所有房间中痛楚与心事。
金色的竖琴坐落墙角,琴弦被划断,风通过窗户越过琴弦带起空洞的低吟。卧室门边的柜子上放着一瓶打开的红酒,地上瘫倒着一个酒杯。
这里似乎人去楼空。
俞奏驻足在书房门口,调低手环,Omega信息素像终于找到了归处,打着旋钻进他的身体,在脑海中组成一段并不存在于他记忆中的影像。
他缓缓过去,手掌沉沉地撑在深色的桌沿,指节因为用力而血色尽褪,左手握住高背椅的椅背,手腕用力,慢慢往外拉。
椅脚与地板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精确地停在了一个位置。
俞奏没有坐下,保持着这个动作,看起来好像椅子上坐着人似的,两人正一起看书。
桌面摊开的书上铅笔重重地在西班牙文上划线,力道之大戳破纸背:
我的衣服是干净的,我的良心是透明的;这就够了。
旁边有陌生的笔迹:
‘从黎明到天亮,从天亮读到黄昏。对你,我希望睡眠不足,阅读过度,干涸脑髓,失去理智。’
他曾看过相似的话,在望园的书架上,为了打发时间随意抽出的一本书,上面有许多类似的笔迹,没等他认清那些歪扭的字到底是什么意思,杜片笺就走了过来,抽出他手里的书谨慎地放回书架上,说这些书都是他父亲的珍藏,谁都不许动的。
俞奏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件事,亦不受控制地陷入回忆,没注意到背后的许铂走进来,也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书页精准地翻开,神情严肃。
“俞奏。”许铂将书本原封不动地放回去,“你看。”
俞奏顺着许铂的指向扫视书架,一排排的书脊只有深浅两种颜色,在心中下意识地转换为二进制代码。
LUO
“罗?”罗藏瑞?俞奏皱眉,他问,“杜片笺到底为什么非要和罗藏瑞搅在一起?”
“他一直想得到全部的人员名单。他说,每一个都不放过。”
“报警。你等在这,和警察局交代情况,我去找他。”
“你去哪里?”
“不知道,但我会找到他的。”
时针指向18点20分。
而当分针和时针未交换位置时,杜片笺尚安静地坐在床上,手肘搭在膝头,吊瓶上的葡萄糖滴的很慢。
桌子移了位置,地上的血迹只有血腥气,即使他不看,还是觉得很恶心。
想吐。
屋外的三个beta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再贸然上前,只顾着抢救地上骨折的同伴。
杜片笺强打着精神看着他们,瞬间拔下手背的针头捏在手里。只见去而复返的护士,手悄然探入制服口袋。指间寒光一闪,一支预充式麻醉注射器如游鱼般滑入她掌心。左手指缝间夹着的麻醉湿巾已精准地捂向了身旁另一位医生的口鼻,惊恐的双眼瞬间瞪大,随即变得空洞。
她朝杜片笺走来,戴着口罩,双眼没有聚焦,双手捧着投影仪,站在床尾一米处。
年迈的上半身出现在两人中间,单片眼镜闪着混浊的光,上下打量了一番后才说:“快跟她走!”
孔骄亘。
杜片笺皱眉不语,也不动,指筋因为用力而微微颤动。
“现在你不走,不多时你就会变成罗藏瑞的玩物,下场只会比疗养院惨上千倍。”
杜片笺以哂笑表达不屑。
“如果不是我一直在保护你,你早在疗养院的时候就被上了,那些实验你一个也少不了!快跟她走!”
杜片笺扯下床头柜上书的扉页,笔在上面随意画了9个人。上面四个下面五个。笔点着下排左数第二个,随后又移到上排右数第一个。
孔骄亘变色,镜片后的眼睛如同尖刺,沉默了十秒钟才犹疑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那重要吗?”纸张随意地从他指尖掉落到地上,“你把妈妈的信息素泄露给罗藏器,让她惨死,让我痛苦,还好意思说这些。救我?为什么不在我被洗标记前救我?!”
“你还敢说,你让哪个下贱的东西标记你?你应该匹配更强大的Alpha,为什么不和A11101在一起?”
“不喜欢。”
孔骄亘双腮咬紧,在松弛的皮肤上格外明显。
“妈妈选了爸爸,你很生气吧。她挑来挑去,最终选了一个完全没有信息素的人。”杜片笺言语刻毒,只恨不能再毒,“这样你还怎么安慰自己她是因为你等级太低才不选你。”
“她在浪费她的天赋!你也在浪费你的天赋!”孔骄亘咬牙切齿,以至于咳嗽不断,“杜钧长、他影响不了真经,他根本什么都不是!所以你才长成这个样子。如果她和一个高匹配的Alpha在一起,如果你是罗藏器的儿子,你会更强大,更美丽。”
“那是她和我的东西,和你无关!”
“在阴暗的角落里为某个微不足道的人燃烧殆尽?还不如一颗蜡烛!蠢!真蠢!”
“浪费是拥有者的特权,是你这辈子都够不到的东西。”
孔骄亘的身影折断,信号出现异常。
一声枪响,护士倒在血泊中。
枪口往下,指着杜片笺的脑袋晃了晃。
杜片笺下床,脚步虚浮地走到枪口前,看着杜片笺颈间的纱布,罗藏瑞笑得开心:“很好,很乖。”
轮胎在泥泞的乡间小路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车身猛地甩入一条岔路,将身后遥远的警笛声甩开。
树枝剐蹭车身,要穿透玻璃抓到人脸上。
杜片笺脸色煞白,头晕目眩,死死抓着扶手。
罗藏瑞布满血丝的双眼透过车窗,死死盯住前方坡顶那个在灰暗天幕下唯一的亮色——一座尖顶的、透着微弱烛光的乡村教堂。
“我们来了。”
干涸的嘴唇发出喑哑的呓语,脚下的油门一踩到底。汽车如同失控的野兽,撞开教堂低矮的木栅栏,踉跄着停在寂静的墓园旁。
枪口抵着杜片笺的后腰,两人来到唯一的墓碑旁。
墓碑上
罗藏瑞说:“真经,我来看你了。这是最后一面了。”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