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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东宫的暖阁内,太子赵承煜小心翼翼地抱着襁褓中的婴儿,这是太子妃刚生下不足满月的嫡子,小脸皱巴巴的,闭着眼睛,哭声软糯得像小猫崽。
太子素来杀伐果断,不过在看向孩子时眼神温柔,声音放得极低:“吾儿乖,等为父登上九五之尊,你便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将来这大胤江山,都是你的。”
话音刚落,恰巧被刚进来的太子妃听见,闻言脚步猛地一顿,随即脸上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喜色。
她的父亲吏部尚书柳成,虽身在朝堂,却始终对太子心存观望,不肯全力辅佐,这让她在东宫的日子并不顺遂,太子对她平时都是冷冰冰的。可如今不同了,她生下了嫡子,只要太子能顺利登基,她的孩子便是太子,将来她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百年之后更是皇太后。到那时,就算父亲不支持又如何?她自有依靠,再也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
太子妃敛去心神,脸上堆起温婉的笑容,走上前柔声道:“殿下,孩子还小,经不起这般念叨。您刚处理完朝政,也该歇歇了。”
太子抬头看了她一眼,眼中的柔色淡了几分,只是随意“嗯”了一声,又低头逗弄起孩子:“本宫的孩儿,自然要从小知晓自己的使命。待陆昭今日伏诛,本宫便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了。”
提及陆昭,太子的心情愈发畅快。那个让他忌惮多年的镇国将军,今日午时便要身首异处。至于被软禁的豫王赵珩,在他眼中不过是个胸无大志的草包,掀不起什么风浪。等除去陆昭,父皇病重,这朝堂上下,便再也没有人能制衡他,这大胤的江山,迟早是他的囊中之物。
就在太子沉浸在即将大权在握的喜悦中时,一名侍卫急匆匆地闯入暖阁,躬身行礼,语气带着几分慌张:“启禀太子殿下,大事不好了,孙统领……孙统领找不到了。”
“什么叫找不到了?”太子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孙虎好大的胆子,今日是什么日子,他竟敢擅离职守?”
侍卫连忙回道:“回殿下,属下一早便去孙统领府中寻他,府中下人说孙统领昨夜去了将军府处理后事,便再也没有回来。属下又派人去将军府、天牢各处搜寻,都未曾见到孙统领的踪迹,连他身边的几个亲信也不知去向。”
太子的脸色愈发阴沉。他深知孙虎的性子,好吃懒做,贪财好色,却唯独在办事上还算稳妥,尤其是这种斩草除根的事情,向来办得干净利落。今日是陆昭斩首的日子,孙虎全权负责此事,绝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消失。
“昨夜让他去处理将军府的人,他办得如何了?”太子沉声问道。
“回殿下,孙统领确实去了将军府。”侍卫回道,“府中男丁已全部充作壮丁押往边境,女眷除了陆昭的夫人,其余人都已送入军营为妓,都按殿下的吩咐办妥了。只是不知为何,孙统领突然不见了踪影。”
“陆昭的夫人?”太子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他把陆昭的夫人怎么了?”
“属下不知。”侍卫摇了摇头,“将军府中已空无一人,并未见到陆昭的夫人的踪迹,想来是孙统领另作安排了。”
“废物。”太子低骂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不管他了,时辰快到了,不能误了斩刑。传本宫的命令,让李校尉即刻接替孙虎的职务,前往天牢押解陆昭等人到西市刑场,午时一到,即刻斩首。”
“是,属下遵令。”侍卫躬身应道,连忙转身退了出去。
太子看着襁褓中的孩子,心中的不快稍稍散去。
而天牢之中,陆昭的情况已是岌岌可危。连日的酷刑与饥饿,让他本就虚弱的身体彻底垮了,昨夜更是发起了高烧,浑身滚烫,人事不省。秦风与林岳守在他身边,焦急地呼唤着他的名字,可他始终紧闭着双眼,嘴唇干裂,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都会断绝。
“将军,将军你醒醒。”秦风用力摇晃着陆昭的身体,声音哽咽,“我们还等着你出去,等着你洗刷冤屈,你不能就这么倒下啊。”
林岳也红了眼眶,他摸了摸陆昭滚烫的额头,心中一阵绝望。昨夜他们求狱卒找个大夫来,可他们说将军是将死之人,没必要浪费药材。
萧晴坐在一旁,泪水无声地滑落。
就在这时,天牢的铁门被打开,李校尉带着一队士兵走了进来,厉声喝道:“时辰到了,押解死囚,前往西市刑场。”
士兵们上前,粗暴地将秦风、林岳与萧晴拖拽起来,又用粗麻绳将昏迷的陆昭捆在木板上,由两名士兵抬着,朝着天牢外走去。
走出天牢,阳光刺眼,街上早已挤满了百姓。他们得知今日是镇国将军陆昭被斩首的日子,都纷纷赶来送行。在大胤百姓心中,陆昭是镇守北疆、抵御外敌的大英雄,是救万民于水火的功臣。他们实在无法相信,这样一位忠勇双全的将军,会通敌叛国。
“陆将军是冤枉的。”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紧接着,越来越多的百姓跟着高呼:“陆将军冤枉,请太子殿下明察。”
“陆将军为我们守护边疆,流血流汗,怎么可能通敌叛国?一定是有人陷害。”
“我们要为陆将军求情,不能让忠臣蒙冤而死。”
百姓们的呼声此起彼伏,不少人更是自发地跪在地上,朝着刑场的方向叩拜,希望能挽回陆昭的性命。
秦风、林岳与萧晴看着这一幕,心中既感动又悲痛。将军一生忠君爱国,深得民心,可如今却要被冤杀,实在是天理难容。
队伍缓缓前行,最终抵达了西市刑场。西市是京都最繁华的集市之一,今日却被士兵们围得水泄不通。刑场中央竖起了一根高高的旗杆,上面悬挂着“斩”字大旗,迎风招展,透着一股肃杀之气。刑场周围,士兵们手持长刀,神色冷峻地盯着围观的百姓,防止有人闹事。
陆昭被士兵们从木板上抬下来,扔在行刑台上,他依旧昏迷不醒,身子摇摇晃晃,若非被绳子捆着,早已瘫倒在地。他的头发散乱,沾满了血污与尘土,身上的伤口还在渗血,衣衫破碎不堪,模样惨不忍睹。
秦风、林岳与萧晴被押在一旁,看着陆昭的模样,泪水再次忍不住落下。
人群中,泉喜与十几名安国侍卫伪装成普通百姓,混在围观的人群里。看着百姓们纷纷为陆昭求情,泉喜心中颇为意外。他原本以为,陆昭作为通敌叛国的罪臣,百姓们定会对他唾骂不已,却没想到他竟如此深得民心。
泉喜本不赞同陛下为了一个女子,竟然不惜动用安国的精锐兵力,潜入大胤劫法场,实在是太过冒险。可君命难违,他只能按照陛下的吩咐,找准时机,救出陆昭等人。他看了一眼身边的侍卫,微微颔首,示意他们做好准备。
午时三刻越来越近,李校尉站在行刑台上,高声喊道:“时辰已到,准备行刑。”
刽子手手持鬼头刀,走到陆昭面前,举起了长刀。
“住手。”就在这时,泉喜大喊一声,猛地从人群中冲出。他身后的十几名安国侍卫也立刻行动起来,拔出藏在身上的武器,朝着行刑台冲去。
“有人劫法场。”士兵们见状,立刻大喊起来,纷纷朝着泉喜等人围拢过去。
萧晴、秦风与林岳见状,也立刻挣脱了士兵的束缚,加入到战斗中。
“杀。”秦风怒吼一声,拔出旁边士兵手里的佩剑,与士兵们厮杀起来。林岳也不甘示弱,手中的短刀挥舞得虎虎生风,放倒了好几名士兵。
刑场瞬间陷入一片混乱。百姓们也纷纷上前,有的拦住士兵的去路,有的捡起地上的石头、木棍,朝着士兵们砸去。他们虽然手无寸铁,却凭着一腔热血,想要帮助陆昭逃离。
泉喜朝着行刑台冲去,他武艺高强,手中的长剑如同闪电般,很快便杀到了行刑台边。
就在这时,几只羽箭从远处射来,精准地射中了几名正要围攻泉喜的士兵。林岳抬头望去,只见远处的高坡上,一名女子骑着一匹骏马,手持长弓,英姿飒爽。那女子身着劲装,长发束起,正是阿兰。
阿兰拉满长弓,羽箭如同流星般不断射出,每一箭都精准地命中目标,为泉喜等人解围。她身后,还有几名秦风之前联络过的军中旧部,也骑着马赶来支援。
有了阿兰等人的支援,再加上百姓们的帮助,泉喜等人的压力顿时减轻了不少。他们奋力厮杀,很快便冲到了行刑台上,解开了陆昭身上的绳子。
“快走。”泉喜喊道,与一名侍卫一起,扶起昏迷的陆昭,朝着刑场外跑去。
萧晴、秦风与林岳也杀开一条血路,跟在后面。阿兰骑着马,在前面开路,羽箭不断射向追赶的士兵,为他们掩护。
百姓们依旧在与士兵们纠缠,拖延着他们的脚步。李校尉气得暴跳如雷,却被百姓们围在中间,难以脱身。
泉喜等人护着陆昭,一路冲出西市刑场,骑上早已备好的马匹,朝着城外狂奔而去。身后的喊杀声、追赶声渐渐远去,他们不敢有丝毫耽搁,往城外狂奔而去。
马背上,陆昭依旧昏迷不醒,气息微弱。
泉喜带着众人一路疾驰,避开官道与村落,最终在京都西郊一处废弃的猎户庄院停下。庄院依山而建,早已荒废多年,院墙斑驳破损,院内杂草丛生,几间土坯房虽破旧,却还算遮风挡雨,更重要的是地处偏僻,人迹罕至,是绝佳的藏身之所。
“诸位,此处暂可安身,我先行一步。”泉喜翻身下马,对着众人拱了拱手,语气平淡却带着疏离。他身后的侍卫也纷纷勒住马缰,等候吩咐。
秦风对着泉喜深深抱拳,神色恳切:“多谢壮士出手相救,若非壮士,我家将军今日必死无疑,这份恩情,我秦风此生必报。”
林岳也上前一步,目光诚恳地看着泉喜:“壮士高义,不知壮士尊姓大名,家住何方?日后我等必有厚报,也好登门致谢。”
泉喜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摇了摇头:“举手之劳,不必挂怀。我不过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并非为了你们的报答。”
“受人所托?”萧晴眉头微蹙,追问,“不知壮士是受何人所托?我们也好知晓究竟是谁在暗中相助。”
泉喜避开她的目光,语气依旧平淡:“委托人不愿透露姓名,我也不便多言。相逢即是缘,诸位好自为之,我先告辞了。”说罢,他不再多做停留,对着身后的侍卫挥了挥手,“我们走。”
“壮士留步。”秦风还想再问,泉喜却已翻身上马,带着侍卫们疾驰而去,很快便消失在山林深处,只留下一阵扬尘。
秦风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心中疑惑不解:“这人真是奇怪,救了我们却不肯透露姓名,也不要报答,他到底是受何人所托?”
“眼下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萧晴扶着昏迷的陆昭,“将军伤势太重,再耽搁下去恐怕有性命之忧。我们先把将军扶进屋里,简单处理一下伤口,再想办法找郎中。”
众人纷纷点头,合力将陆昭扶进庄院最里面的一间土坯房。屋内陈设简陋,只有一张破旧的木板床和一张掉漆的桌子,萧晴小心翼翼地将陆昭放在床上,刚一碰到他的身体,陆昭便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眉头紧紧蹙起。
萧晴轻轻掀开他身上破碎的囚衣,众人倒抽一口冷气。陆昭的身上早已没有一块完好的肌肤,旧伤叠新伤,伤口大多已经化脓溃烂,散发着刺鼻的恶臭,有些地方甚至爬着细小的蛆虫,看着触目惊心。他的额头依旧滚烫,高烧丝毫没有退去的迹象,嘴里还在无意识地念叨着:“明姝……明姝……”
“将军,您放心。”萧晴红着眼睛,伸手轻轻拂去他额前的碎发,声音哽咽,“我们一定会把夫人给救出来的,您一定要坚持住。”
秦风看着陆昭的模样,心中悲愤:“孙虎这个畜生,竟然对将军下这么重的毒手,此仇不报,我秦风誓不为人。”
“现在说这些没用,得尽快找郎中。”萧晴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现在去城里找郎中。”
“不行。”秦风立刻阻止,“现在城里肯定到处都是搜捕我们的官兵,你回去就是送死,万一被发现,我们都得死。还是我去吧,我熟悉京都的地形,会小心行事,顺便去打探一下将军府的动静,看看夫人有没有消息。”
“还是我去吧。”阿兰忽然开口,“官兵们都不认识我,我乔装成普通百姓,不易引起怀疑,去最合适了。”
“不行。”林岳第一个拒绝,眉头紧锁,“你对京都人生地不熟,万一走丢了,或者被官兵盘问,反而添乱,还是让我去。”
“林大哥,你放心。”阿兰固执地说道,“这些日子我在京都四处打探,早已把地形摸清楚了,不会有事的。将军的伤不能耽搁,你们就别跟我争了。”
萧晴看着阿兰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床上奄奄一息的陆昭,终究点了点头:“好,那就麻烦你了。你一定要小心行事,千万不要暴露踪迹,拿到药就尽快回来。”
“我陪阿兰一起去。”林岳忽然说道,“你去请郎中,我去秦风家里,把春桃和伯父伯母都接出来。如今太子震怒,肯定会四处搜捕我们的亲人,万一找上门,后果不堪设想,先接出来才放心。”
“对对对。”秦风瞬间反应过来,连忙附和,“我爹娘年纪也大了,你们一定要把他们安全接出来,这样我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林岳拍了拍他的肩膀,对着阿兰点了点头,“我们走吧,速去速回。”
两人转身离去,庄院内只剩下萧晴、秦风,还有昏迷的陆昭。萧晴找了些干净的布条,秦风则打来井水,两人小心翼翼地为陆昭清理伤口。化脓的伤口一碰就疼,陆昭虽在昏迷中,身体却依旧不受控制地颤抖,嘴里的呓语也愈发清晰,全是明姝的名字。
“将军,再忍忍,很快就好了。”萧晴一边轻柔地清理着伤口,一边低声安慰。她心中非常自责,若是当初她能把夫人一起带走,或许就不会是现在这样。
而东宫之内,早已乱作一团。太子赵承煜得知陆昭被一众高手劫走的消息时,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随即被滔天的怒火取代。
“废物,一群废物。”太子猛地将手中的玉佩摔在地上,玉佩碎裂成几片,“连一个将死之人都看不住,还让他被人劫走了,你们都是吃干饭的吗?”
李嵩和张谦连忙上前,神色惶恐,却又在暗中煽风点火。李嵩躬身道:“殿下息怒,此事蹊跷得很。陆昭不过是个阶下囚,竟然能有这么多高手舍命相救,看来他平日里在军中暗中培养了不少势力,其谋反之心,昭然若揭啊。”
张谦也附和道:“李大人所言极是,这些人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劫法场,分明是没把殿下放在眼里,没把大胤律法放在眼里,若是不尽快将他们抓捕归案,日后必成大患。”
“谋反之心?”太子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怒火更盛,“好,好得很,看来本宫还是低估了他。本以为除去他易如反掌,没想到他竟然隐藏得这么深。”他在暖阁内踱来踱去,脸色阴沉得可怕,“豫王呢?他是不是也参与其中?他和陆昭本来就是一伙的,定是他暗中勾结外人,救走了陆昭。”
“殿下英明。”张谦连忙说道,“豫王与陆昭交情深厚,此次陆昭被劫,他定然脱不了干系。”
太子猛地停下脚步,厉声喝道:“来人,把豫王给我抓来,本宫要亲自审问,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是,属下遵令。”两名侍卫连忙躬身应道,转身就要往外走。
就在这时,一名太监跌跌撞撞地闯入暖阁,脸色惨白,声音颤抖:“殿……殿下,不好了,皇……皇上驾崩了。”
“什么?”太子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你说什么?父皇……父皇死了?”
他虽然一直觊觎皇位,一直盼着父皇早日驾崩,好名正言顺地继位,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他心中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难过。那是从小培养他、疼爱他的父皇,是给予他太子之位的父皇,就算他野心勃勃,心中终究还是有几分父子情谊。
泪水瞬间模糊了太子的视线,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扶住身边的桌子才勉强站稳。
“快,带我去见父皇。”他声音沙哑,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李嵩连忙上前扶住他:“殿下,节哀顺变。眼下皇上驾崩,国不可一日无君,您当以大局为重,先处理皇上的治丧事宜,再处置豫王和陆昭之事不迟。”
太子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李嵩说得对,如今父皇驾崩,正是他登基的最佳时机,不能因为陆昭和豫王耽误了大事。
“好,先去父皇寝宫,治丧事宜,就劳烦李大人和张大人费心了。”
“臣等遵令。”李嵩和张谦齐声应道。
太子不再多想,快步朝着皇帝的寝宫走去。他心中暗暗发誓,等处理完父皇的丧事,登上皇位,定要将陆昭、豫王等人碎尸万段,以泄心头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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