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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染（二）
故三生没想到，来到地心派后会看到一个相熟的面孔。
为他们引路的，一名皮肤黝黑的十七岁青年，一头棕色卷毛，滋着大白牙，看起来很开朗。
可是他的模样，和青鸟学院学生会会长石鹏，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故三生压住惊讶，不动声色地观察着。
“石鹏”向他们介绍自己：“我叫大维，是地心派导路者之一。咱们得工作时间没有神树派那么长，每天可以乘矿车走，一路上能找到很多菌类植物。靠近神树绿洲或科特湖附近，还能找到水源和鱼类，因此很容易能找到一天所需的物资。”
“工作时间之外，就是自由探洞了。如果要去远点的地方，可以联系我，我对矿路很熟的。”
“你们记住，地心派的物资严禁偷渡给神树派。”大维强调，“大伙儿冒险获取的食物分给他们，本就不公平。地心派死亡率比那边高多了，能吃得这么好，都是拿命换来的。再加上，地心食物有一定程度的污染，容易增加染病概率，要是偷渡给他们吃的，那边大肆传染了斑驳病，神树派领导肯定又来找我们的麻烦。”
柳异问：“神树派领导为什么会这么认定，斑驳病是地心派导致，而不是别的原因？”
大维道：“你们也知道，神树派都是苦修派，每天来往路线固定，生活都不太自由，因此疫病控制得特别好，甚至可以做到不死人。一旦莫名其妙出现大规模染病，不用查都能知道是我们这边的问题。”
柳异若有所思：“这样吗？”
安德烈问：“两边领导经常吵架？”
“信仰不同，吵架肯定有的。只是身处一个国家，不可避免要碰头做些交流。我们经常需要拿一些物资到内阁，交换武器和装备应对在地心流窜的怪物。”
朴缘一破天荒开口问：“内阁由什么样的人组成？”
大维道：“两派的人都有，国家大小事做表决都是一比一投票权，挺公平的。”
“唔，这样么？”
故三生一直盯着大维，柳异留意到，忍不住来问：“你怎么总是盯着那小伙子？”
故三生也没有隐瞒：“大维长着一张我认识的脸。”
“谁？”
“一个……已经死了的人。”
“可能只是人有相像？”柳异劝道，“别想太多了，抓紧时间休息一下吧。”
“嗯。”
虽然故三生觉得，副本里遇到已死的人类并不是一件正常事，但眼下也无法调查个所以然，只能先以通关副本为主。
众人平安无事的睡了一夜，第二天开始走流程。
第一步，故三生打算先好好观察地心派的生活动态。
故三生联系大维带路搜索食物，地心派公布了第一天的的死亡人数。内阁通报今日存活人数，剩余991人。昨天是1007，没了16人，其中有13人是地心派的。”
死亡看板旁边是一个名碑，故三生发现有人在刻名字。
大维跟刻名字的人打招呼：“辛苦你了，托德。”
托德是一个长相爽朗的中年人，一头卷毛，络腮胡子：“小事，不辛苦，毕竟之前都是活生生的同伴，我们需要记住他们。”
“如今地心派只剩238人了。”大维神情悲伤，解释道，“上个月，这里还有1000多人的，估计在神预言的末日到来，我们这边会先灭绝吧。”
安德烈黯然，想起自己村里患病的同胞：“你们会后悔选择这边吗？”
“不后悔。即使会面临死亡，我也不想侍奉特瑞斯的旧神了，他根本给不了自己的子民福祉，不配为神。”
故三生问：“地心之下，真的有另一个神的存在吗？”
“我们的领导从遗留的历史佚卷中，确认了它存在过的痕迹。”大维解释道，“直到我们灭亡，都不会停止追寻它的脚步。希望在特瑞斯灭亡前，奇迹会发生吧。”
寻找物资的过程十分顺利，在大维带领下基本没走什么弯路，故三生等人搜集了一箩筐一箩筐的蘑菇，还收获了不少鼠类、蜥蜴和说不出品种的鱼。
当然，对故三生来说，这些食物是不可能让她产生一丁点的食欲。
朴缘一全程都很安静，好像也在观察这里的情况，伺机而动。因此直到傍晚，地心派都没发生什么特别事情。
傍晚时分，200多名地心派成员聚集到洞穴附近的砂岩屋，开始煮饭。
想不到，地心派里有一个好厨子，他们指挥手下把食物料理成炖菜、生鱼片和烧烤。一锅锅、一盘盘菜端出后，都看不出生物原样，吃饭减轻了不少心理负担，连故三生都忍不住多吃了一碗。
大维四周瞧着，道：“怎么没见到托德出来吃饭？还在屋里吗？”
故三生吃饱餍足想动一动，主动道：“我去叫。”
“那边插着黄色小旗的，就是他的屋子。”
故三生很快找到位置，敲门：“托德，饭好了哦，再不来要被大家吃完啦！”
“来了，等一下。”
过了好一会儿，托德才开门。故三生瞄进门缝里，发现被布盖着的一箩筐东西。
托德似乎掩盖得匆忙，一个可爱的布偶从布里掉到地上。
“谢谢你特地来叫我。”
托德看故三生在观察他的房间，立即关上门，冷汗都出来了。
“是一个布偶娃娃。”故三生直接问出了心中疑惑，“你有孩子吧？”
托德脸色一白，赔笑道：“没有，不信你问问大维，我一直都是单身。”
“妻儿都是神树派的？”
托德一哽，立即把故三生拉到一边，慌忙道：“哎哟，小姐，求求你别那么大声。”
“你想偷运食物吧？”
托德开始贿赂：“故小姐，如果你不把这件事说出去，之后我搜集到的食物都给你分一份，你就不用冒险去地心了，行吗？”
“不行。”
托德着急，就差跪在故三生面前：“你……你想怎么样？这事要是捅出去了，我会被枪毙的。我死了无所谓，可我相好和女儿肯定会饿死的。”
“我没想捅出去。”故三生安抚托德的情绪，“我也想偷运食物。”
“什么？！”
故三生解释了一下自己情况，说与同伴不巧分开，又听闻神树派资源短缺，他们不一定能熬得过云云。
托德听完理由也觉得合理，才对故三生敞开心扉：“我跟相好处过一段时间，后来斑驳病人传人越来越严重，特瑞斯为解决矛盾，主张分派而治，我和她从此分开了。没想到，她肚子里有我的孩子。”
“神树派资源紧缺，为了公平，都是随机抽签决定谁能得到食物。我害怕她和孩子有上顿没下顿，就开始做偷运东西的事了。毕竟你也听说了，比起斑驳病，那边饿死的人更多，我不能不管他们。”
“我明白的。”
“不过你可以放心，其实往那边偷运物资的人还挺多，互相不知道姓名罢了。”托德道，“我们都会先把食物加热预制，那边吃得安心，也能减少斑驳病发生的概率。”
“所以我们要怎么配合你？”
托德小声交代：“每隔两日，都会有我们的人跟着领导去内阁开会，物资组会悄悄跟上。只要能通过绿洲的审查，神树派的线人就会来接应物资。”
“神树派不会动手脚吧？”
“不会，偷运物资的领队，会把一部分物资给接应的人当中介费，接应人会按照物资写的名称，托身边的人一包包给指定的人送过去。”
“接应的人挺仗义的。”
“嗯，毕竟他们只是可怜别人饿着才干这活的。要是被神树派领导发现了，都得认命承受。”
故三生抬眼，看见柳异在不远处等着。故三生打算速战速决，看向托德：“下一次送物资，是后天对吧？”
托德低声道：“是，你找个安静点的时间把东西给我就是，我替你办妥。”
“好，谢谢了啊！你先去吃饭。”
等托德离开后，柳异才走上前去。
“怎么？怕我走丢？”
柳异平静地逗她：“嗯，你这孩子第一次来不熟悉情况，怕你勾搭上不好的人。”
“滚蛋。”故三生抱胸，把托德的情况给柳异说了一遍，“对了，偷运物资的线搭好了。”
“手脚挺快。”
“你知道他是做这个的？”
“知道。”
故三生惊讶，问道：“怎么知道的？”
“他刻名字的时候，我发现他口袋里藏了朵小百花，不是这边的植物，是绿洲那边的，我在绿洲路边看到过。”柳异解释道，“送花给人，意义非凡，能联系起来。”
故三生感叹：“真好啊，有人送花，说明有人思念着他。”
柳异跟随故三生的脚步，悄悄踩着她的影子：“哦，喜欢植物？我在那边只找到梭梭树，你想要的话，我去砍一段给你。”
“柳上校，你是怎么做到又浪漫又好笑的？”
柳异学着故三生感叹：“浪漫，也要因地制宜啊。”
故三生由衷地竖起拇指：“不得不说，你是个人才。”
“凯瑟琳！”
“凯瑟琳！你怎么样了？”
听到远处有人在吼，故三生和柳异相对一视，快速回到了广场。
一个男子抱着一个马尾辫女生在哭，故三生看到那个被抱在怀里奄奄一息的女生，皮肤出现裂痕，像打碎的陶瓷瓶一样蔓延。
她全身僵硬，只剩一双动不了的眼睛在流泪的。嘴巴在颤抖，很艰难才能发出一个音。
“肖恩……我……本来想……陪你吃……最后……一顿……才……跟你说……”
“我……爱……你……”
肖恩忧伤地抹着她的泪：“等等我，我快来找你了。”
“我在……有……安息……花……的……地方……等……你”
接着，凯瑟琳连眼睛都不动了，像星光被阴霾瞬间笼罩，堕入死亡的迷雾里。
她的身体猛烈崩塌着，像一座碎掉的雕像。肖恩撕心裂肺地喊着她的名字，却只能留住一副僵硬的□□。
沙漠的风，将支离破碎的灵魂带走了。
而肖恩的怀里，只剩残破的石化尸体，稍微动一动，就会有石化的皮肉落下，只留下阴森森的白骨。
即使故三生预料到斑驳病死亡那一幕残酷无比，可真正目睹，还是不由自主感到恐惧。
手上本想抓点什么，身侧的柳异似有感应，将她的右手紧紧握住。
右手传来坚实的温度，故三生说不出任何话，但那颗不安的心逐渐定了下来。
故三生手指微拢回握着，抬眼看向柳异。
她也想安慰身侧的人，虽然不知道他需不需要。
柳异神色柔和，看了她一眼。
两人默契地移开目光，看向夜空。
漫天的星星在看着，也在见证着，这残酷的痛苦和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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