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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的麟
梦宁拖着身心俱疲的躯体走到她自己在圣堂的私庐,先将房间里能找到的所有解毒药都囫囵着放到自己的嘴里,便立刻坐在地上开始调整内息祛毒……
几百年来自大夏的毒药,即便毒性减弱后仍然十分凶猛。耗费了她整整一天的时间,才刚刚将眩晕和麻痹的感觉从身体里祛除。她的衣服在严冬中,让汗水湿了一层又一层。
让她意外的是,在正月里本来应该是圣堂忙碌的日子,在整整一天中她没有被任何人打扰到,估计是武昭仪已经专门着人叮嘱……
武昭仪已经觉察出她受了伤。这一点点细微的关切,竟然让她没出息的觉得被感动。
等她收功打开门,在私庐外间的地上,看到那里摆了十几个朱红漆的箱子,还有一件浅绿色的官服,上面放着一条银带。
她大略看看,箱子里放的除金银外,还有各地进奉的大批玉器珍玩,和一柄透着幽幽蓝光,一看就吹毛断刃的短剑……
如果她是一个普通的武林人,看到这些,没理由不喜欢。
浅绿色的官服是七品官服,初唐武官入品入仕缓慢,靠一天的打拼成了七品也算是不错——她把官服抖开,发现这件官服的胸前,绣的并不是七品官应有的彪……而是一品大员才会有的——
麒麟。
梦宁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这些东西一定是武昭仪给她的,寓意再明确不过——
官员的进封,不能够逾越。
但,我会给你世上的一切,只要,你是我的麟。
我一个人的,一个人的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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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失去内力,是因为锁功蛊?”路小飞似乎能感觉到蛊虫被生生植入丹田的那种痛感,有些心疼的问。
梦宁点点头——又何止这一次的除夕,她与武后共事总是如此……每一次,武后都将她至于万劫不复;而每一次,武后又会在事后施以恩宠。
她身在钱塘,有时甚至产生一丝错觉……这一次的妖人案,会不会也同以往一样,只是一次太过、太过冗长的除夕。
毕竟在那一年的除夕后,那位和她一起在天牢中的女官丝竹被萧淑妃逐出宫门,过了一年,换了一个名字叫做笛子又回了后宫。仍然随身带着那个大食盒,随时打算再为武后坐几次大牢。
梦宁的心思瞒不过对方——
“如果这一次皇后还让你回去复职,倍加恩宠,阿宁你还会再回去吗?毕竟,也许能让你恢复内功的只有皇后?”路小飞拥着她,小声问道。
梦宁想了想,她觉得自己暂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她从记事就是皇家的臣子,她被圣旨处死还想着自己办了一半的案子,她没有设想过人生的其他可能性。但她反问了路小飞一个问题:
“如果我回去的话,小飞你还愿意继续跟着我吗?”
路小飞在黑暗中独自笑笑:
“阿宁你说什么傻话,我没有选择,我不会后退,我答应过你:我只是你一个人的路小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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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一到上元,对于鳌龙楼这种欢场来说差不多是一年最忙的时候。
作为鳌龙楼重新开业以来的第一个新年,路掌事已经将每一天都做好了安排,并早早的通过武林邸报公布于众。
确保鳌龙楼的这十五天里,日日都有能够吸引客人的新的噱头,并在上元节这一天达到顶点。
鳌龙楼的两个老板,莫星言与武萝早就不需要路掌事再汇报方案,但路小飞还是专门从戏台上把艾芳叫了下来,与她逐一核对这些天叫卖的宝物的内容,以确保每天都是专场,以吸引有专门购买目的的最富有的买家。
“小飞你在长安一直都经商吗?”艾芳看着路小飞眼花缭乱的正月日程,若不是武萝是她的老板,这位三江九帮的盟主都生出“挖角”的想法。
“鳌龙楼之前从来没有。”
“我一直好奇,你每天在楼里从早忙到晚,晚上还跟着梦宁学武功,到底是为什么——比如我在这里演戏是因为从小喜欢?”
“为了让阿宁高兴。”路小飞轻松的说道。
艾芳拧着眉毛,想着自己至今一点都不成功的对梦宁和路小飞两人的撮合大计,一边看着桌上邸报里鳌龙楼的正月活动表单……
“上元节的花魁大赛是什么?”
“钱塘这里的娼馆有在上元节搞花魁大赛的习俗。鳌龙楼不专门设娼馆,所以我找了钱塘最大的八家歌舞班子,各自推举出自己最好的艺伎来鳌龙楼表演,选出当日第一花魁。因为对歌舞班子也是很好的宣传,大家都非常踊跃——”
路小飞说完后略带兴奋的邀请道:
“今晚除夕夜楼里不营业,莫女侠请大伙吃饭,准备迎接接下来的十五天工作。你盟里的兄弟们喜欢热闹的也可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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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做了游侠,莫星言多数的除夕夜是在某一处的逆旅中度过。当然也有呼朋唤友,与江湖中的老朋友把酒言欢。莫星言交好的朋友,除了知名的侠客或武术家,就是她尊贵家族的故旧。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一个除夕夜,身边围绕的是一群歌舞场打杂的伙计,让她觉得自己都凭空年轻了几岁。
或许是略微上了年纪,莫星言竟然很喜欢这个热闹的除夕——她转头望向不远处那个戴着面具的人,在人群中那副萧索的样子,让整个场面的热度都冷了好几分。
莫星言看得出来:
梦宁勉勉强强的坐在这里。
她不喜欢这个日子。
她本来应该是个在云上的人,她也确实是一个能够在云上的人。而如今,她只能每天画画面具,然后是无休无止的养伤。没有人能够强求她在众人面前开心起来。
只有路小飞在她身边的时候,会讲些她喜欢听的新鲜事或戏文,勉强帮她暂时放下一些伤痛。路小飞最近又需要忙着楼里的事……莫星言关切的望了梦宁一会儿,突然向旁边问道:
“子悠你的新年愿望是什么?”
尹子悠一脸正经的想了想,说道:
“我希望画师的伤能够好,腿也能够好——”
梦宁略有吃惊——她虽然在俳优南下时曾经任命尹子悠担任前锋,也教过尹子悠一些粗浅武功。但这半年来她因为养伤深居简出,与尹子悠都未曾见过几面,这位圆脸姑娘居然把重要的新年许愿都给了她。
尹子悠看出众人疑惑,也解释道:
“因为画师伤好了路姐姐才能开心——我们都知道路姐姐最关心画师的事。”
莫星言笑了笑,尹子悠说的确实也是实情。
听到她这样说,鳌龙楼其他的伙计、杂役、账房也纷纷表态:
“即是如此,我们的新年愿望也是画师能康复——如果没有画师和路姑娘,我们估计早就死在南下的路上,哪能过上现在的日子。”
梦宁有些笑不出来,她习惯的人际关系是在圣堂里被属下忌恨的日子,是在朝堂里被众人算计的日子,以及与武后下谄而上诈的日子。
那种生活让她心情坦荡,觉得从来不欠任何人的人情。
梦宁皱着眉,如今这么多的人,很多还是因为她的过错才导致人生遭遇了重大变故,却纷纷把新年里最大的愿望许成愿她身体康健,这样的情分,她觉得自己几辈子都还不清。
路小飞会许什么愿呢?梦宁自顾自的想着——路小飞不知去哪里忙,她想到了路小飞在“生辰”那天奇怪的许愿:希望我不是路小飞,你也不是梦宁。
一番聚餐热闹之后众人纷纷散去,梦宁正准备起身,莫星言叫住了她:
“画师——大家喜欢你。”
这句没来由的话让她愣了一下,她有些疑惑的看着莫星言。
“我的意思是说,这些南下的俳优真的都很尊重你,很喜欢你——我知道你现在有要事在身,不方便公开自己的身份。如果有一天,这些事情都解决了,你应该告诉大家你的真实身份——”
妖人案能解决吗?她钦犯的问题能解决吗?这些事在梦宁脑子中一闪而过,但她知道,这并不是重点……
自从莫星言向她揭示了未央石之后,梦宁对于莫星言再未掩藏身份——两人只是未曾相互道破,但每次论及妖人案时,梦宁也从不回避莫星言。
“莫女侠——你可能知道,我曾经做过一些对不住两京俳优的事情。”梦宁沉声说道。
莫星言温和的笑笑:
“我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这样对你讲——画师,你可能并未发觉,你缺乏自信。”
简直是个笑话……麟大人怎么会缺乏自信?
她曾经有的是美貌,有的是天资,有的是皇家的宠信。即便武功尽失之后,她仍然有本事把上千名俳优千里迢迢的带到钱塘并成功安置下来——在任何情况下她都是这世上最有自信的女人之一。
她有些惊异的望向莫星言,莫星言声音平和,又带着长者独有亲近感,温声说道:
“你是真正的赤子之心,才会为了一些过去的错就一直走不出去。如果有一天,你向大家公开了自己的身份,而大家仍然愿意接受你,你才能真正认识到自己有多好——你缺乏的,就是把自己当做一个好人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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