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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菖蒲
一条比绀棠原身还要粗壮几分,头足有三人合抱大小的螣蛇挣脱了地中束缚,直冲天阙。
它一双眼中藏着珠玉般明光,骨碌一下转向血练,吐着信子直冲她背影而来。墨练余光甫一瞥见庞大蛇身动向,便不管不顾地立刻收刀疾驰,将蓄势待发的血练捉进怀中,同她一道向身旁空地滚倒去,倒是沾了自己一身尘土。
那拼死一搏的术法余焰尚温,把怀中人的躯体化为滚热的火炉,墨练仍是义无反顾地将其安置于身前,以免那大张的蛇口要她落得个尸骨无存。
回首望螣蛇,它未能够得逞,哀鸣一声响彻平野,从地下抽出的蛇尾挥打在空中,洋洋洒洒爆发出一片似蓝似紫的光华,西郊如遇天雷,顿时亮若白昼……
一、二……十。
十一、十二……一百。
董云天仰躺于客栈小床上,透过窗望向西面,纵使自一数至百再数至千,仍旧不见一点睡意。
翡翠耳铛睡在桌面上,夜里的茶汤与浓郁心事稀里糊涂地搅在一起,不停捉弄着可怜的人。
他心一横,揉揉眼,拿出三分莫名的倔劲来,干脆将那半遮着光的帘儿全扯开了——月不眠,我亦然。
直到见那西面空中一道诡异流光亮起,俨然指着的是三人所在方位,他心头意欲酣眠的心思,此刻才真正尽数被打消。
于是董云天手忙脚乱地穿戴齐整,“咚咚咚”地奔向花鸿霖的那一间房,晃着那有些老旧的门闩,急切地喊:“小花,小花!”
花鸿霖奔波一日,早已瘫倒在榻呼呼大睡了,听见熟悉的呼声,还当作是入了梦,翻过一面来咂咂嘴,回避那声响的来源。
董云天气急,不顾那形象做派,将木门拍得吱呀作响,这才叫醒了熟睡中的小花,他光着脚丫,垂着睡眼开了门,嘟嚷着不快道:
“……这都什么时辰了,叫我作甚……”
董云天自门缝中挤入他房内,一把推开那窗,拉过花鸿霖,指着天上异象喊:“他们出事了!”
花鸿霖“哎呀哎呀”哀叫一声,是被那天光晃了眼,迷迷糊糊又问董云天:“现在是几时?”
“不晓得,我……我连眼都没阖过……”他说完这话,很快又去拜托花鸿霖,“小花,一定得去……我怎么放得下心……”
他此刻面色发白,可说这话时眼里又好似噙着泪,与那天光交相映着。
下一瞬,那斑驳的天色又融为一片黑,方才的亮点消失殆尽了。
于是花鸿霖想起了夏浔临别前对他的嘱托,同样回想起来他愿出一份力的真心,有些茫然地坐回床边。
片刻后,他踏上两只鞋,披上一件薄外衣,迈出一步说:“我同你去。”
万胜门内,花鸿霖换上夜行衣,俯下身来,两手撑在身前,当作一个人肉踏板的模样。他无声地示意董云天,要他借力用轻功跳上城墙。
可惜守城门的官兵警惕得很。明日五月五,可是有水戏争标盛会的,圣上要往金明池、琼林苑去,怎容得半点纰漏?虽早就不设宵禁,然而这离有异天色最近的万胜门还是得把控起来,于是加派了横竖几排人马在城门口处把守着,二人死活是走不了那大道了。
董云天穿着夏浔放在包袱最深处的夜行衣,恰巧合身,倒让他心猿意马,想起从前的初遇,此刻又要真刀实枪地施展那轻功,他于是扭捏起来。
“快些,你就踏上我手背,我运功发力助你跳上去,你到了半空中,千万不要害怕,更不要向下看,一路调息到墙头便可……”花鸿霖低声催促他。
墙根边,方才被小花点了穴道的两名守城官兵,眼下正卧倒在地。可他未敢下重手,不出一会又要摇晃着转醒,因此花鸿霖才心急如焚地要先助他上墙——这也是他能想到的唯一出城妙计了。
董云天看向南面新郑门,虽相隔不少距离,却得以窥得其间声势浩大:巨大的木板车拖着许多条颜色鲜艳的船儿,更有不少身着红衣的禁军手持火把,连同那些船只一道穿过城门。
他欣喜万分,宛如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小花,那是白日里争标赛要用的船儿。上头应当是将各项事宜的准备都向前推了,你我不如借机……”
花鸿霖听后却是脸色微微一变,姿势还呆愣地留在上一刻,小声急切道:“这太冒险!你我打扮成这副做贼心虚模样,若是被捉了,有口难辩呀!”
“不怕。那小一些的龙船,是红衣禁军划的,可你再看,”董云天拉着他,指点那板车上船只,“那十只稍小一些的虎船,是给百姓与差役参赛用的。”
他说得自在,而不一会,那延绵的队伍恰巧也出现了些平凡色彩的服饰,花鸿霖此刻这才放下一点紧张,很快为他找寻一个合适的时机,赶往人潮中。
最终这二人趁着夜色,成功混入了一众风尘仆仆的百姓之间,又在城门与城墙的死角中隐去了身姿,飞快地逃离了……
临走前,花鸿霖依依不舍地留心一眼那雕花的船只——金明盛会,看来是去不得了。
那蛇在空中舞动——它似乎不再是“螣”,体型大得吓人,环身蛇火变为光亮的水蓝,在这夜幕之下更是引人注目。墨练决心不可让远处皇都人窥见藏匿千百年的蛇妖其身,随后很快翻手用蛊术将这庞然大物虚虚笼罩起来,勉强遮掩了它的暴露。
自白练叛离,绀棠失魂后,墨练仍谨记宫主曾言的一句“保身”。只要一息尚存,就还有回旋余地。
然而血练心急如焚,要将异变的蛇身重新还给绀棠,于是扭动着挣出了墨练的怀抱,红艳的链剑再次横于华雷吟眼前,只听得她狠狠道:
“交出泯玉来,我饶你身边二人不死,可你的脑袋必须要掉。”
“叫吕擒龙来。”
夏浔上前,将血练那链剑的尖头挑开去,冷声道。
而眼前少女本就心烦意乱,眼下听得一个恼人的名姓,不自觉地一瞥洞底方位,于是更加要怒火中烧,甩开的剑尖如鞭子一般向夏浔猛力抽打去,夏浔一个闪躲,再接她手下招式,打出个有来有回。
她总是算得清楚——接招时的每一步都向着那地宫更近,不过十招上下,夏浔便越过了血练的眼线,预备着要向那夺魄宫大殿当中跳去。
墨练甫一意识到夏浔的闪转腾挪另有所图,便立刻提刀前来阻挠,可惜双拳难敌四手,遭到吕肆海与华雷吟的两面包夹,迈不得一步,只好对着血练喊:“别让她下去!”
可惜为时已晚,夏浔刀入鞘,如风一般钻进了洞内的一片昏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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