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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抱恙3
无能无力是什么体验?就是让你能瞬间了解人之渺小,懂得你也不是无所不能,即使你拼尽全力,也有无法完成的事情。你用力,你用尽全力,可是够不着,你内心煎熬、困顿,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中自我消耗。
蒋怀锦帮宋千勋换了病房。
“双人间住的好好的,干嘛换单人间?”宋千勋不情不愿的搬着行李。随着住院的天数越来越长,越来越多的东西被从家里带来了医院,蒋怀锦胡子好多天没刮了,不过在医院无人在意形象问题,蒋怀锦倒也不介意。
“单人间干净清爽,托了关系的,去吧。”蒋怀锦麻利的打包着宋千勋的碗筷,一股脑都搬了过去。
宋千勋“嗯嗯”答应着,自顾自低着头,手里的动作没停,却没什么实质性的进展,那件灰色的毛衣叠了放,放了叠,大家各怀心事的收拾,谁都没注意谁,他们背对着,也沉默着。
“好了吗?”蒋怀锦率先打破了沉默。
“好了。”宋千勋没等蒋怀锦一起,先一步走了出去。
他们一前一后,搬入了11楼的单人病房,病房很宽敞,有沙发,有陪护床,比两人间干净很多。
中午护士过来量了个血压,距离新年还有十天,新年的年味也重了起来,元琼华看着两个孩子忙碌,也从瑞溪赶了过来,她负责一日三餐,有了元琼华的到来,蒋淮锦稍微的喘了一口气。
夜晚,明明单人间里可以肆意的交谈,再也不怕打搅他人,可是两人却沉默了。宋千勋侧躺着,眼睛闭了上去,呼吸慢慢均匀了下来,可是睡意全无,只是单纯不想玩手机了。
蒋淮锦一直平躺着,看着夜晚的天花板,关了灯的黑夜眼前居然也有丝丝的蓝色条纹,若有似无的空中飘荡,蒋淮锦盯着他们,很久很久,直到听见宋千勋平稳了呼吸。
心好痛,是比任何一次都猛烈的心痛。
蒋淮锦小幅动作的起身,脚慢慢的落到地上,他悄悄的来到宋千勋床前,在黑暗中,根本看不清宋千勋的脸,可是泪水又控制不住的滑落了下来,他不敢哭出声音,抿着嘴,咬着下唇,心头酸涩。
一滴泪,落在了宋千勋脸上。好烫,和我的体温一样烫,宋千勋想。
蒋淮锦被这滴泪吓了一跳,急忙退了一步,猝不及防的被后面的地床绊了一下,瞬间失去的重心,猛的就要往下坠去,一只手,起身拉住了他。
又是这只手,总是这只手,蒋淮锦再也无法抑制情绪,他将那只手的主人拉进怀里,坐在他那张低床上,他们交换着呼吸,又猛烈的吻了彼此,直到彼此有些动情,蒋淮锦及时的推开了宋千勋。
“是不是以后都不可以了?”宋千勋在蒋淮锦耳边轻声的问。
“你是不是都知道了?”蒋淮锦不知如何展开这个话题,他只能赌,赌宋千勋看透一切的眼。
“猜的七七八八了,我又不傻。”宋千勋侧靠在蒋淮锦肩头:“普通的发烧住院,哪会这么久,而且还特意给我找了单人病房,看上去挺严重,是我猜的那个病吗?”
蒋淮锦及时的捂住宋千勋的嘴:“医生只是猜测,还没确诊呢,你先别自己吓自己。”
宋千勋温柔的拉下蒋淮锦的手,起身打开灯,他将裤子往上拉了些,漏出膝盖窝,指了指说道:“前两天上厕所的时候不小心撞了下,小小的碰撞,出了点血,青了一大块,这么多天了,一点没有好转的迹象,真奇怪。”
蒋淮锦跪下去,他的手不敢靠近,仿佛宋千勋现在就是瓷娃娃,一碰就会破碎,他不要宋千勋破碎,他宁愿自己破碎。
“确诊了吧,什么时候化疗?”宋千勋放下裤脚管,平静的询问蒋淮锦。
蒋淮锦抬头,几近崩溃:“会很痛苦,你准备好了吗?”
“我准备好了,我不想死,我还想陪你走下去,我会勇敢的化疗,我会接受任何治疗,我会好起来的。”宋千勋拉起蒋淮锦,脸上依旧看不出悲伤,而是慢慢的信心。
不是不悲伤,只是这几天,宋千勋做好了心理建设,他早就坦然接受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蒋淮锦狐疑。
“你那天接电话进来之后,神情不对,我就猜到了。”宋千勋果然聪明。
“我把事情都挪到了年后,我现在就想陪你,宋千勋,无论如何,我都会陪在你身边。”蒋淮锦希望宋千勋难受时,他都在。
第二天,元琼华来了一天,蒋淮锦出去了,也没说去干嘛,但宋千勋一直昏沉,倒也没多问。
第三天,化疗前夕,宋千勋剃掉了本来还算引以为傲的短发,他羞涩的从卫生间出来,看见了带着黑帽子的蒋淮锦,蒋淮锦问他什么感觉,他说感觉头顶冷。蒋淮锦将自己的黑帽子拿掉,露出了大光头,宋千勋惊了一下,蒋淮锦笑着说,真有点冷。
原来,第二天,他去剃头了。
“本来就是寸头,我戴着帽子,别人看不出什么。”蒋淮锦摸摸自己的光头,的确冷飕飕,但是陪着宋千勋一起,是很值得的。
宋千勋开始了药疗,身体不舒服,期间梁丽莎他们来过,Harold来过,大家都探望一下就走了,事情总会超出预期的发展,这是每个人默认的规则,但没到最坏的结果,除了心酸就是期待。
Harold是走出病房,在走廊里哭的,他一边往前走去,一边抑制不住的流泪,他可以接受生老病死,可那不能是宋千勋,那个陪他走过风雨的人。
无论是谁走出去,蒋淮锦都没有去送,他就想陪着宋千勋,一直一直。
“第一次化疗为期四周,中间大年夜可以回家,但是第二天必须过来。”医生和蒋淮锦核对着化疗的细节,蒋淮锦看着一页一页的纸张,在上面签下了无数的名字。
这一刻应该悲伤,不知为何,在你诊疗单上签字的一刹那,我又忍不住的激动,似乎我们的关系是被认可的,这世间男性的婚姻是合法的,我会是你的家属,是可以携手的那一位。
“病人的情绪你们还是要安抚好,知道吗?”医生交代。
安抚病人情绪?似乎是宋千勋一直在安抚他的情绪,宋千勋异常的冷静,给了蒋淮锦无限的勇气,他突然就想通了,既然已经患上了疾病,那必须要全力以赴。
“大年夜你想回家吗?不想回家我们就都在医院陪你。”蒋淮锦给宋千勋倒了杯热水,宋千勋吃啥吐啥,蒋淮锦看着心疼。
“我想回家。”宋千勋笃定:“好久没回去了,我身体可以,真到了后期,我就真的回不了了。”
“呸呸,不会的,你后面会有更多的时间回家里,快呸掉。”蒋淮锦用动作示范引导宋千勋也跟着他一起做“呸”的动作。
宋千勋嘴轻轻吐出一个“呸”字,有点小小的气泡音,是含着声音发出来的,嘴型像鱼儿吐泡泡,蒋淮锦瞧着可爱极了。
“这阵子需要骨髓移植的方案,然后进行采血配对。”蒋淮锦帮宋千勋看着盐水的进度,起身调的慢了一点,宋千勋的手背早就千疮百孔,白皙的皮肤有些青紫。
“怎么这么快?我看他们都要好久呢,最起码几个月。”宋千勋盯着蒋淮锦,发问。
蒋淮锦突然起身,背对着宋千勋,假装去寻找水果,然后回答道:“我们听医生的就好了,可能正好有合适的,你安心化疗。”
不敢直视宋千勋的眼,怕一句谎话,宋千勋便什么都能看穿,好后怕。
宋千勋看不见蒋淮锦讲话时的表情,不敢随意猜测蒋淮锦话的可信程度,但一件事情是确定了,有合适的供者,否则不会这么快确定方案。什么时候这么幸运的事情,能落到他的头上?
化疗在继续,发烧断断续续,身体总是乏力,最疼痛难忍的时候,蒋淮锦将虎口塞入宋千勋嘴里,说要跟着他一起痛,宋千勋咬着,咸咸的,没敢用力,可疼痛让冬日的额头都渗起了汗珠。
天旋地转,看什么都兴致了了。
昏睡的时候,经常不知道谁来了,似乎秦禾来过,哭过,似乎Harold来过,哭过,似乎元琼华每日都红着眼,似乎因为宋千勋的病,新年的气氛完全的被破坏了。他想去说一声对不起,可没有勇气。
大年夜,医院渐渐空了起来,宋千勋挂完水,就签署了单子,回家了。元琼华怕宋千勋路上太折腾,所以三个人都留在了庆京市过年。
等宋千勋回到家,元琼华已经做好了一桌子年夜饭,三周没回家,家里干净整洁,一如蒋家一般。元琼华的到来,让家里都是烟火气,宋千勋鼻头一酸,赶紧低下了头。
一桌子饭菜,低盐低油,宋千勋吃了几口饭,胃里不适,冲到厕所,吐了起来。蒋淮锦赶了过来,满脸担忧,元琼华站在门口,不知所措:“你有没有想吃的,我再烧。”
“吃啥吐啥,没事,烧了还是这样,我再吃点。”宋千勋握住蒋淮锦的手,宽慰道。
吃了个早晚饭,他们窝在沙发上闲聊。
“宋千勋,我真的会陪着你,你别怕。”蒋淮锦开启了话题。
“我没怕呀,就是身体不适,有点累,我会积极的接受治疗,绝对不会半途而废,绝对会配合治疗。”宋千勋发誓。
“那就好。”蒋淮锦说道。
宋千勋感觉到有点累了,蒋淮锦就陪着他去睡觉,等他入睡了,蒋淮锦轻手轻脚出来,元琼华指指房间,蒋淮锦回应:“睡着了,我出去走走。”
大年夜,蒋淮锦赶回了瑞溪,他回到蒋家,抓了一大把硬币,直奔了凤凰寺。
他跪在长生殿前,一遍一遍磕头许愿,随后来到了许愿塔前,一把一把硬币的往里扔,我就要宋千勋平安,我就要他活下去,我要他看见这世界有长长久久爱他的,我要他一直一直活下去。
那你拿什么交换呢?
我拿我自己的寿命,去换宋千勋的。
硬币如雨点般抛起落下,撞击的声音清脆悦耳,总有进的,这次无论如何,都给我进!到最后两手空空,蒋淮锦还呆站的,不知所措。心里空落落的,撕心裂肺的难受。
突然,手机铃声响起,发愣的蒋淮锦终于清醒了过来,接起,电话那端是元琼华尖锐的声音:“宋千勋失踪了,他说出去转转,可是很久没回来,我下去找,找不到,电话也显示关机了,怎么办呀···”
蒋淮锦重新看向许愿塔,那些硬币撞击了塔边,都坠落在地上,满地的硬币,犹如一次次落空的心愿,随意的散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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