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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王嫁女(02)
嶓冢果然冷静了。
普天之下能帮它的,还真就只有净化处。
林薄闲更是一早就笃定了这一点。
所以才敢那么嚣张。
他们成群结队地来到事发地。
事发地已经被警戒线围起来了,只有净化处三人及嶓冢可以进入。
九幽靖安衙的人正在调查。
地上蹲着两个人,一个眼里射出蓝光,对着地面四处扫描,一个手掌贴近地面,通过地脉感知凶手去向。
另有一人背着手站在不远处,眉心紧拧焦头烂额。
身上穿的是深紫色官服。
胸口用金线绣着一只獬豸,独角冲天、凶神恶煞。
脚下是波涛汹涌的黑色溟海,溟海之下恶鬼冤魂面目扭曲。
这人一见林薄闲等人,便忙迎了上来,先是对着嶓冢跪地叩拜,然后才握住林薄闲的手,上下摇了三摇:“林队您可算是来了。”
此人紫面长髯,双目紧阖,眉心一只竖瞳独目,名为‘辨孽’。
传闻可辨善恶是非,一眼定生死。
“这位便是九幽靖安衙的主事秦岁。”林薄闲小声对两个队员道。
他说罢拍着秦岁的肩膀笑道:“秦主事好久不见,近来如何?一切可还顺利?”
秦岁冲他笑了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对嶓冢行礼道:“回禀王上,是一只半魔,只要及时加以干预,尚不足为题,还请王上放心,我等自当尽心竭力。”
它说话的声音自带混响,仿佛千万人同时发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使人不寒而栗。
嶓冢背着手始终不看它一眼,听完鼻子里冷哼了一声。
“你心里有数就好,忙去吧。”
秦岁恭恭敬敬应了两声是,忙拉着林薄闲走向一边。
也就脑袋上扣着官帽,若是没帽子,恐怕头发都要挠秃了。
“哎呀。”它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不瞒林老弟,难呐。”
它朝嶓冢的方向瞟了一眼,背身挡住它的视线,压低声音对林薄闲道:“你说这都什么事呐,它怎么就发生在我的地界上了呢,全天下的倒霉鬼加起来也没我倒霉吧?”
林薄闲明显感觉到它手掌冰凉,附和道:“不过都是混口饭吃,唉!不容易啊。”
秦岁摇头叹息一阵,由衷道:“多亏了林老弟,不然我这、真的是束手无策啊,你也知道,我就是个管市场治安的小喽啰,哪能管得了这个。”
它伸出另一只手在林薄闲的手背上拍着:“此番还得仰仗林老弟呐,辛苦,辛苦。”
“嗐!”林薄闲也伸出另一只手在它的手背上拍着:“应该的,什么辛不辛苦的,秦老哥见外了。”
“有监控录像吗?我看看。”多寒暄无益,林薄闲直奔主题。
“有有。”秦岁招了招手,那两眼放蓝光的忙起身走了过来。
“这是我的属下,叫纪析,有过目不忘之能,它的这双眼睛啊,凡看过之物皆可如录像般,原封不动地记录在脑海里,需要的时候便可随时重播。”
林薄闲听了个稀奇:“哦~~~厉害厉害,快让我们见识见识。”
秦岁做了个手势,纪析会意,将视线转向林薄闲几人,静静凝视着他们。
眼前一道白光闪过,那日的情景便浮现眼前。
画面无比真实,仿佛身临其境,成为围观群众中的一员。
耳边乐曲声低缓哀沉,由远及近。
一顶通体漆黑的轿子行于路中,前后没有轿夫,自行幽幽飘荡而来。
轿顶前端绣球花惨白狰狞,四团幽绿鬼火飘浮于轿檐四角。
轿前侍女表情木然,人偶般向前平移,裙摆毫无起伏。
这场面看得陆瑞淇鸡皮疙瘩直往外冒,忍不住打了个一个又一个寒颤:“这哪儿是结婚啊,发丧都没这么阴吧?”
林薄闲嘘了声:“小声点,这是人家的传统,这已经是最漂亮的花轿了。”
陆瑞淇伸长脖子朝轿子前方张望:“不是说娶亲吗?怎么没见新郎?”
“在新房的棺材里边躺着呢,等新娘过去打开棺材,一起拜过高堂,这礼就算成了。”
“看,来了。”木久川忽然出声。
二人忙集中注意力,却什么也没看到。
“来什么了?”陆瑞淇好奇道。
“那儿。”木久川朝对面的人群努努下巴,只见挨挨挤挤的人群中间,挤着一团黑乎乎的影子。
那影子比周围的鬼矮一大截,只到它们腰部。
面部仿佛蒙了一团黑雾,什么也看不清。
陆瑞淇不可思议:“看体型是个小孩?!”
这样一件轰动三途界的大事件,始作俑者居然是个小屁孩?
话音刚落,那黑影便倏地一晃,原地消失不见。
“在那里!”木久川话音一紧。
循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黑影直挺挺地立于轿子前方,一动不动。
轿子停了下来,左右侍女仍目视前方,并不搭理黑影。
双方一时间竟陷入一种诡异的对峙之中。
木久川双眼一眯。
那影子大部分身体罩在黑色的斗篷之下,身周黑雾缭绕,但依然有小部分侧脸被穹顶上金色流光映亮。
眉眼到鼻子上半部分线条圆润流畅,看比例和发育程度,的的确确就是个小孩。
木久川推测,大概十一二岁上下。
轿子周围陡然旋起一阵飓风,轿帘被猛地掀开。
外面的人却看不清里面分毫。
“鬼王之女发怒了。”林薄闲道。
再看那黑影,面对鬼王之女的愤怒丝毫不惧,缓缓抬起头来,身影又是一晃,似乎做了个向前俯冲的动作,径直迎着喜轿而去。
眼看着一团黑气就要与喜轿相撞,然而眨眼之间,竟连人带轿全部消失不见。
道路中央空无一物。
眼前画面渐渐消散,几人表情皆是同样的呆滞。
半晌,陆瑞淇才眉心紧拧地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好诡异。”
方才的画面每一帧都诡异至极。
令人毛骨悚然,不敢回想。
纪析将整理好的资料递了上来,道:“关于那个凶手,我们试着画了画像,经过还原,的确是人界的一个小孩无疑,小孩的资料我们也找到了。”
林薄闲接过资料一看,当即便惊叫出声:“乔阳?!”
他下意识扭头看向木久川。
木久川同样震惊:“江医生呢?最近可有联系你?”
林薄闲摇了摇头:“自从上次离开以后,就没再联系过。”
“陆瑞淇!”他不自觉抬高了音量:“快,试着联系江医生。”
约一刻钟后,靖安衙终于传来喜讯,找到了凶手的蛛丝马迹。
几人不敢耽搁,跳上越野车,林薄闲一脚油门踩到底,耳机里不断传来纪析的声音。
它们目前唯一能肯定的,是乔阳仍在三途界内,但无法确定具体方位。
“那么小个孩子,带着个棺材似的轿子能跑多远,况且那轿子里头还有个人,都往左右留意着点!”
林薄闲猛打方向盘,险险避过一只路过的鬼魂。
那鬼魂吓得撞翻了路边的菜筐子,萝卜青菜砸了它一身。
他们一路快马加鞭赶到纪析所说的地方。
黑色的波涛汹涌,阵阵阴风刺骨。
四下空无一人。
几人把附近的礁石都看了一遍。
回到车上,林薄闲重重摔上车门:“这破地方,最恶的恶鬼都不敢来,居然让我们来,这老小子到底靠不靠谱。”
“恶鬼不爱这苦海,魔却爱。”木久川道。
这倒是,林薄闲记起百年前那只九翼巨蟒,就是在这儿扎根筑巢。
林薄闲按住耳屏:“纪析,苦海没有,想想还有什么地方?”
那边沉默片刻,道:“苦海之滨有处哀丝树林,也许是在那里,根据我们目前所得的信息,凶手大体方位就是苦海一带。”
它说完干巴巴地补了一句抱歉,辛苦了。
林薄闲无话可说,掐断联络,调转车头往哀丝树林去。
路上他忍不住抱怨:“这些入了魔的,怎么都喜欢往这种地方钻。”
木久川垂下眼睫又掀起,道:“真的要去么?”
他扭头看向林薄闲:“想好了吗?”
传闻中的哀丝树林凶险万分、有去无回。
林薄闲猛地一踩刹车,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然后才扭头对上木久川的视线:“你呢,怕吗?”
木久川扭头看向前方:“你既然都已经想好了,我有什么好怕的。”
林薄闲唇角轻轻一弯,调转方向,风驰电掣地闪回事发地,道:“陆瑞淇,下车。”
抱着手机的陆瑞淇一懵:“我?为什么?我为什么要下车?”
“让你下车你就下车,哪那么多废话?”
“不是、我、”
“这里有信号。”木久川道:“方便你联系江医生,进了哀丝树林,可就彻底与外界隔绝了。”
陆瑞淇迟疑着哦了声,很快又反应过来,抱着驾驶座椅背恳求道:“老大,让我也去吧,我能帮你们!”
林薄闲啧了声,问木久川:“这孩子是不是缺心眼。”
木久川抿了抿唇角,对陆瑞淇道:“我们要是都进去了,没人守在外面是不行的,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联系到江医生,并保护她的人身安全。”
“听明白了吗陆?咱们要分工协作。”林薄闲盯着后视镜。
陆瑞淇瘪了瘪嘴,快要哭的样子:“我明白,可是、老大,小木,我放心不下你们。”
“行了,我们不会有事的,再说了,这不还有你吗?如此强大的后援。”林薄闲转过脸来看着她:“记得,要是明天中午我们还没出来,你就立刻去找秦岁,让它带人来找我们。”
“切记。”
陆瑞淇点头:“知道了。”
她依依不舍地打开车门下车,又扒在车门上好一阵叮嘱。
直到车子走远了她还在追着车跑,边跑边挥手大喊:“老大,我等你们回来!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
林薄闲从后视镜收回目光:“这小妮子,整得还挺感动。”
“难得还有个愿意记挂你安危的人,值得烧个高香。”木久川似笑非笑道。
林薄闲算是发现了,这家伙一跟他说话就阴阳怪气,于是决定也恶心他一下,嗤笑一声道:“那些都不重要,我只要、”
他忽地想起了那天木久川的话,话音一顿,把后面的话咽回去了。
木久川大概知道他要说什么,目光朝他移了移,胳膊肘架在窗框,伸手掩住了嘴。
林薄闲没说完的话是——我只要你记挂就行了,其他人无所谓。
车内气氛一时间有些说不出的尴尬。
直到苦海在不远处拉出一条黑色的边线,林薄闲才犹犹豫豫地开了口,打破了这静谧的氛围。
“那个、你那天说的话,是气话吧?”
“不是。”木久川不假思索,很快答道。
“我觉得我们之间有点误会。”
“有什么误会?”木久川淡道:“不过是一个流氓,遇上了一个不喜欢暧昧的正人君子罢了。”
林薄闲摩挲了一下方向盘:“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不然呢?”
林薄闲沉默了一会儿,“我不是那样的人,你应该能感觉出来。”
海边风大,掀动哀丝树梢上垂挂下来的万千黑丝。
仿佛数之不尽的万千鬼魅。
车在崖边停下。
“前面没路了。”
“林薄闲。”木久川忽然道:“你是不是觉得过去的一切都不重要?”
“什么?”林薄闲一愣。
木久川迎着他的视线,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我始终都在找寻自己的过去,说不说是你的自由,但你一次又一次拿出来戏耍我,就是你的问题了。”
“觉得很好玩是吗?不好意思,我更喜欢坦率真诚的人。”
木久川说罢拉开车门下车,头也不回大步离开。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呼啸的风,也仿佛隔绝了整个世界。
车厢内一片寂静……
林薄闲将头垂得很低很低,喉咙有些发紧,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指甲已经深深嵌入了掌心的肉里。
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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