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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城河碎尸案(完)
“确实,不过是哗众取宠的手段罢了。”晏持刚说完,元宗赋不可置信地看向他,“现在的学子总喜欢以批判目光看物,实际毫无根据。元宗赐以扬州为例,可据我所知,他从未出过长安,莫说扬州处理水患的情况,怕是连长安的情况都了解甚少。无非是借题发挥,让皇上觉得他是一股清流罢了。”
“胡说八道!”元宗赋怒道。
晏持微微一笑,料定了他的反应:“元学子为何如此生气?”他故意顿了一下,“哦……想来元宗赐定是位品德优良的好儿郎,你二人兄友弟恭,我如此批判他,你于心不忍?”
“晏君执!”元宗赋咬牙切齿。
这时候,晏持才拖着凳子坐在他面前,与他平视道:“因为那些文章都是你写的,也只有你在扬州呆过三年。元宗赐偷了你的才华,即使这样,你也什么都不说吗?”
元宗赋明白了晏持的意思,他嗤笑道:“然后呢?”他故意靠近晏持,还未开口,秦闻突然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
“县尉,元侍郎……元侍郎去了。”
先反应过来的是元宗赋,他仰天大笑,低头时仍能看见他鬓间的泪痕。
晏持看向他,似乎感受到他内心的五味杂陈,不知道如何开口。
元宗赋抿了抿唇:“终于结束了。”
晏持皱眉,元宗赋继续道:“现在死无对证,这篇文章究竟是谁的,你们真的能分清吗?”
“若这是你的文章,那你的前途自该与现在不同……”
元宗赋打断道:“没有什么不同。所谓不同,都是世人想象出来的。”
“你的纨绔、不羁也是世人想象。”晏持说道。
元宗赋突然笑了起来:“所见即是我。”
“孔夫子和周夫子说的不错,你真的是个奇才。”晏持感慨道,“如果不是在这里与你相识,我真想与你喝酒谈天。”
元宗赋讥讽道:“等我出去以后,我们照样可以……”
“你出不去了。”晏持坚定道。
“你有什么证据……”
晏持打断:“元宗赐被人连续投毒已有月余,我派人调查,元宗赐平日饮食并无喜好,只是两月前突发头风,发作时痛苦难耐。而这时,你向他推荐了一名大夫,专治头风,每隔三日便去拿药。这大夫开的药确实对头风甚为有效,只可惜多了一味雷公藤。而这雷公藤,元学子可买了不少。”
“我不知道什么雷公藤。”元宗赋别过脸不承认。
“若是今日之前,我抓你,只能说你谋害未遂,但今日过后,已成谋杀,即便你不坦白你与魏方知、陈四娘的勾当,你被捕也已经是不争的事实。”晏持道。
元宗赋自嘲地笑了笑:“临死前还摆我一道,真有你的。”
“元宗赐被投毒一月,他不可能毫无察觉,他也是顾念骨肉亲情,可是你……”
“去他的骨肉亲情!”元宗赋骂道,“我这副样子不就是他的杰作吗?!”
元宗赋闭上眼睛回忆道:“我母亲不过是扬州的商户女,为了句空口白话,跋山涉水成了妾!本以为主母不能生育,日子或许会好过一些,可就差那么一点,就那么一点,元宗赐出生了!嫡长子!”
“你一直怨怼元宗赐?”
元宗赋看向他,绝望地笑了笑:“没有,元宗赐同他母亲不一样。如果元宗赐同那女人一样,我一定不会心慈手软。只可惜,他不一样。”
元宗赋绝望地闭上双眼,泪水划过他的脸颊:“刚开始念书时,他母亲便给我使绊子,说我天性蠢笨,上不得台面,开蒙也比寻常孩童晚了两年。我本就生性顽劣,最不喜比较,自知落后,便更不愿意学了。元宗赐知道后,便日日放学为我辅导功课,教我读书。”
晏持明显错愕,只听元宗赋继续说道:“若是能一直这样下去也很好,只是他一心想要入仕,想凭自己的真才实学在长安闯出一片天地。”他不免讥笑一声,“就凭他那些迂腐的文字,能闯出什么名堂?”
“所以你故意写出《论扬州水患》,想让元宗赐以此为敲门砖?”晏持皱眉,“你确实愿意为他代笔?”
“元宗赐空有大义,我有才学但又不愿意入朝为官,谁去做这个侍郎,又有什么所谓呢?”元宗赋的表情变得平淡如水,却令人骇然。
“元宗赐也同意了此等做法?”晏持反问道。
“他啊,优柔寡断,根本不知道他的策论早就被偷偷掉包了,与其揭穿这件事让整个学院蒙羞,甚至搭上几条人命,他更愿意委屈自己,吃下这个哑巴亏。”元宗赋回忆道。
“但他元侍郎的位置可不是单凭一张纸就可以得到的。”晏持说道。
“你说的是硝石案吧?”元宗赋笑了笑,“那场大火真是好戏!胡仕荣做的好事被我无意发现,我便给胡仕荣写了封信,以元宗赐的口吻……”
“胡仕荣以为元宗赐在威胁他,所以破格提拔了他?”晏持皱眉。
“这点小事,胡仕荣不会在意的,但我承诺可以将那些人妥善处理,这才勉强提拔了他。”元宗赋回忆道。
“你拿他们的性命当作元宗赐仕途的垫脚石?”晏持已有愠色,可元宗赋不以为意。
“一开始我本就打算都杀了的。”元宗赋毫不在意地说道,“可是元宗赐说,他整宿整宿地睡不着,一睡觉就在做噩梦,梦里全都是无脸人。”
“你便将他们藏在破庙下,隐姓埋名,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晏持难以置信地问道。
“破庙太小,留不住几个人。”元宗赋平静道,“我原本以为,他们很快就会死的,可是却赖活了好几年。”
“那陈四娘呢?”晏持追问道,“她为什么会顶着令狐秀的脸?”
“陈大发太不老实,好几次偷跑出去,让陈四娘发现了。”元宗赋说道,“本来也是想解决掉她的,只是元宗赐突然说什么要把表妹接过来,我突然觉得陈四娘或许有些用处。”
“你不希望令狐秀来到元家?”
元宗赋睨了他一眼:“我家,为什么要有外人?”
“你利用陈四娘为你打点破庙?她知道陈大发在里面?”晏持反问道。
“她以为陈大发死了。”元宗赋哈哈大笑,“她的心上人就在她眼前,可是她害怕他,害怕那张人不人鬼不鬼的脸!”
“陈大发那帮人的亲友也曾来长安寻亲,也见过元宗赐,你们又如何处理了呢?”晏持追问道。
“死了就死了,”元宗赋道,“我那么一大笔抚恤金都愿意给,他们非得嚷什么‘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多烦啊!”
“于是你就杀了他们?”晏持说道。
“错了!”元宗赋一脸神秘,“是因为他们总是来,吵得元宗赐根本睡不好觉,他总是告诉我有人在他耳边吵。我就想着,总要解决的。”
“怎么解决?”
“世人信神佛,信命,信死后入轮回,信种善因结善果。我随便找了个酒肉和尚同他们说,他们的亲人因被烈火焚烧,尸身不完整,死后便不能入轮回。他们就信了,哭求着办法……”
“所以你骗他们,以自己的性命换亲人的轮回?”晏持看着他,他已经不是人,而是一个从地狱走出的恶鬼。
“只有这帮蝼蚁才会想着轮回,死了何尝不是另一种解脱?”元宗赋反问道。
“你利用亲情做出此等行径,还不知错吗?”晏持气得双手发抖。
元宗赋半靠在椅子上:“路是他们自己选的,不是我逼的。要怪只能怪他们自己蠢!”
“那元宗赐呢?”晏持强忍怒气,问道。
元宗赋的脸上闪过一抹异色:“他就是个骗子。”
“他发现了你的行径,所以你杀了他?”晏持问道。
元宗赋扯了扯嘴角:“重要吗?他已经死了。”
“东西都已经收拾妥当。”惊绣提了两大包行李说道。
“多谢娘子。”男子头戴幕篱,给留娘行了大礼。
留娘并没有推拒,反而道:“若去扬州,不如走水路。”
“我只剩大把时间,走走停停,还可以欣赏路途的美景,不失为一桩美事。”男子犹豫了片刻道,“他呢?”
“人赃并获。”留娘回答道。
男子摸了摸自己虎口的茧,那是长期拿刀磨出来的。
留娘看出他的心思,便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男子有些恍惚,但还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他说完,又冲留娘行了大礼,这才上了马车,“珍重。”
惊绣陪着留娘看着驶离的马车,问道:“娘子是什么时候认识他的?”
留娘想了想:“可能是硝石案那天吧。”
男子偏头从马车的窗户的缝隙中看见外面的风景,不禁弯起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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