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王府

作者:莫雪漓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秋霜的要求(柴)


      柴筝回到荣王府后,已是傍晚。正巧墨屏来送晚膳。
      墨屏放下食盒,静默地站在一旁,柴筝无意地扫了一眼,便随口打发她:“出去吧。”
      墨屏深喘了一口气,从袖中取出一支凤钗,放在柴玉笙面前。正是柴玉笙收房那天她戴过的,曾经最宝贝、最值钱的一只钗。可她现在无论如何也不想要了。
      她终于明白,每日对着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是多么的可笑、多么的愚蠢、简直就是浪费她的青春。柴玉笙,甚至没有注意,她已经换回了绿衣,脱去了她曾经视为骄傲的杏黄衣。

      柴玉笙扫了一遍她的腰牌,抬起头。
      墨屏终于说出了酝酿已久的心里话:“柴大人,我不想再做你的收房丫鬟。你给我的二百两,我换了这支凤钗,现在还给你。”
      柴玉笙沉默片刻,自赎般惨然一笑,“好。”
      墨屏如释重负,出门前,她又想起一事——“那瓶蒲公英茶,不是我做的。我并不知道是谁做的,那日放在门口,被我拿来邀功了。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墨屏以为柴玉笙会生气,然而他只是摆了摆手,让她离开了。
      那茶究竟是谁做的,墨屏的心里已经猜到了答案,她相信柴玉笙也能猜到,她之所以不多嘴,是因为她明白,自己不过是这场情局里的局外人。

      柴玉笙打开茶罐,将一把干瘪的蒲公英倒在手心里,攥紧、再攥紧。
      他与她,原来已经不知错过了多少回。

      他无力地望着屋梁,回忆交织却沉重。
      如果、如果他与她相识时,他不是掠影该多好、他没有背负血债该多好……
      如果曾经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他本该是那个清朗书生,带着激昂的意气,明媚的笑容……
      可他很快又否决了自己的想法——若不做掠影,他就遇不到她……

      他突然笑了起来,眉目明亮了几分。
      他竟也学会了在悲伤中安慰自己,在糟糕的轨迹中寻得慰藉:心里住下了一个深爱的人,而恰巧这个人也爱着他,是他离家以来最幸运的事。

      换上一身崭新的黑袍,他悄无声息地出了门,绕到瓦舍,钻进秋霜的单间——她的行囊尚未收拾,想必还会回来一趟。
      果不其然,等了小半个时辰,秋霜在簇拥下回到了瓦舍。进门的一瞬,她敏锐地发现了他,当即拦住了身后的丫鬟,并打发她们离开了此处。

      “恭喜。”他的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

      秋霜的神色从最初的忐忑转为强势。她已今非昔比——午后侍寝结束,荣王当即封赏她为霜贵人。如今她没有任何把柄在柴玉笙手里,相反,她却握着他的命脉——梅香。

      “找我何事?”她敞开话题,心中多了几分交手的底气。
      这个曾经利用她、羞辱她、玩弄她、甚至对她下药的男人,如今终于亲自找上门了。
      她绝对不会错过战胜他的机会——她在荣王面前献媚,就是等得翻身的这一刻!她要把失去的尊严全都夺回来!

      “找你合作。”柴筝进入话题。

      “合作?”秋霜轻笑,“你有筹码吗?”

      柴筝双手一摊,把自己交代了出去,“我的筹码都在这儿了,喜欢什么,请便。”

      秋霜瞧他这副大无畏的模样,不禁笑了起来,“你想合作什么,先说来听听?”

      柴筝道:“我要南荣后宫的信息。”

      秋霜心思一沉,机敏地察觉到不对劲,“你要南荣后宫的消息做什么?”

      柴筝说:“你的消息、可换钱、可卖人情,对我有用的很。”

      秋霜的疑虑消除,点了点头,“那我能得到什么呢?”

      柴筝反问:“你想要什么?”

      秋霜缓缓走到柴筝身边,拉起他握刀的手,狡黠一笑,“这只手不错,剁下来给我。”

      柴筝拔下腰刀递给她,爽快地说:“自便。”

      秋霜把刀挂回他的腰上,手指在他胸前的领口处来回摩擦,“我开玩笑的,你怎么当真了?”

      柴筝冷笑,按住她不老实的手。

      秋霜掩起笑意,正色道:“我需要一个孩子,在后宫站稳脚跟。老头子十余年未添新子嗣,方才……真是一言难尽。”说罢,她的眼睛对上柴筝的凤眸,观察着他的神色,“帮我。我们就合作。”

      柴筝不答,眼底波澜不惊。

      秋霜不徐不慢,说道:“柴玉笙,你现在没有资格拒绝我。我希望我们的关系是友好的合作,而不是敌对。我想你来之前就已经想到了结果。也预判到了,如果今天哄不好我,我会怎么对待——她。你并不受荣王待见,她也只是在独孤彦云的一力维护下,荣王勉强接纳。若是你和她的私情被荣王知道,荣王会怎么想你?荣王会怎么想她?如果有消息放出来,是你故意安排她,接近独孤彦云,你觉得荣王会怎么做?”

      柴筝眼底终于闪过一丝妥协,冷声道:“上床躺着,衣服自己脱。”

      秋霜傲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嘱咐道:“在我满意之前,不许停。”

      ……

      夜色深沉,春帐才收。

      柴筝沉着脸套上里衣,秋霜从后抱住他,依依不舍地哀求:“我不想跟那个老头子回去。柴玉笙,带我走好不好?”
      柴筝推开她,语气冷厉而直白:“开弓没有回头箭。你决定在荣王面前献媚时,就应该想到今天。后宫嫔妃私通外男——我现在也握着你的筹码。你若违背约定、我必反击。我倒是不怕,大不了不做这掠影,逃到北靖去。你呢?”
      秋霜垂下眼睛,噙着泪。
      柴筝轻轻一笑,“你还是祈祷自己尽快怀上孩子吧,既然选择这条路,就走到底。”
      秋霜哽咽道:“柴玉笙,我们今后还有机会见面吗?”
      柴筝不答,只说:“你到宫里之后,自会有人暗中联系你。我需要的信息,务必保证准确。”
      离开瓦舍之后,柴筝神清气爽——南荣老儿欺辱我到这般田地,送你一个我柴某人的儿子养着,才算还清这笔账!

      ***

      次日巳时,盈盈前往膳房送还食盒,走到门口,看见墨屏、翠竹、芍药几个丫鬟凑在一起嚼舌头。
      墨屏向盈盈撇来一眼,轻笑一声,故意放大了音量:“方才我瞧见韩知府上门来寻人,你们猜怎么着,竟把柴玉笙、天十六、天甘十三个,连同那宋公子一并捉拿了。状子上说,柴玉笙在花间楼为了强抢名妓,打伤了杨太守的公子。四人拘捕不说,还打伤了建业城守将!这事啊,惊动了陛下,这会儿正在鸿泰院审案呢!”翠竹、芍药等人发出刺耳的嘲笑声。

      盈盈怔怔地站在门口,心里又是担心又是难过。
      担心的是柴玉笙的安危。难过的是他已经开始寻找新的‘目标’。

      盈盈没有打扰膳房热烈的气氛,悄悄放下食盒,独自往鸿泰院走去。
      她没有资格进鸿泰院,只好绕着鸿泰院的砖墙走,直到停在一处,隐约能听见里面的动静。

      荣王质问的声音从墙后响起:“柴玉笙!你还有什么辩解的?”
      那道熟悉的声音传来:“陛下,萱柳乃是宋清远花双倍价钱为臣挑选的妓子,臣事先并不知萱柳已被杨公子包下。我想,这一定是花间楼掌柜见钱眼开,疏忽所致。杨公子带人闯我房门、抢我的人,卑职只是还手。”

      盈盈心碎了一地——好啊,柴玉笙,青楼点妓之事竟然是真的,还是他亲口承认的!

      墙后又传来韩大人审问花间楼掌柜的声音,掌柜诺诺称是,承认自己贪财,不敢得罪两头,才让萱柳去陪侍柴玉笙,没想到杨公子点名要找萱柳,这才闹出了岔子。

      盈盈心中冷嗤,只怕这掌柜自知事情闹大,既得罪不起杨太守、又得罪不起掠影,索性将过错全都揽在自己身上,同时卖两边一个人情。花间楼担责,顶多就是个‘疏忽’过错,反倒能化解两边的矛盾。——这一切,分明是柴玉笙方才‘点拨’的结果,果然是他惯用的‘按剧本办事’的手段。

      果不其然,韩知府的声音又传来:“陛下恕罪,这花间楼掌柜未向下官说明原委,这才、这才搞错了。但这些年,建业城内百姓状告掠影的恶状实在不少,而这杨公子的伤、以及他们四人拘捕之事,却千真万确、不容抵赖,卑职这才上门抓人。”

      随后,盈盈听见“哗啦哗啦”的翻纸声,应是荣王正在审阅韩知府呈上、与掠影相关的罪状。

      杨公子的声音带着怯意响起:“我、我们事先也不知道他们是掠影……他们、他们没穿制服!”他终于抓到了掠影的把柄,赶紧趁机在荣王翻阅状纸时补刀。

      “啪!”状纸被拍在案上,荣王的怒喝随之而来,“你们怎么没穿制服!”
      宋清远讪讪答道:“回禀陛下,是臣让他们脱的。”
      荣王语气稍缓,沉声追问:“怎么回事?”
      宋清远解释道:“我带他们三个出去玩,路上的姑娘们一见他们就跑。臣这风流才子还从来没被姑娘这般嫌弃过,一时气不过,才摆出‘贵客’的架势来,逼着他们换了衣服。”
      荣王听罢,又气又笑,埋怨道:“孤听来听去,倒成了孤的不是了?”
      宋清远忙道:“怎会是陛下的不是?这分明是陛下的“正是”啊!他们‘正是’因为敬畏陛下的威仪,才会听臣的吩咐。说到底,还是他们三人始终将陛下放在心里敬重着呢!”
      荣王呵呵一笑,带着几分宠溺地责怪:“就你会说。掠影外出不得穿私服,孤念你不懂规矩,这次便不追究你的过错了,下不为例。”
      宋清远连忙应承着,陪笑了一声。

      荣王的语气复又严厉起来:“韩崇光,你好好看过这些诉状没有?”
      “掠影的马惊了果摊、掠影出行撞倒行人却不赔偿……就这些琐事,也配拿到朕面前?这里面可有一件要紧事?”墙后随即传来‘哗啦啦’的状纸落地声,以及韩崇光跪地求饶的声音。韩崇光欲哭无泪:明明好些状诉上写着掠影伤人的事,荣王却避重就轻绝口不提,这般明晃晃的偏袒,已经让他觉得自己的仕途彻底毁了……
      这时,江雨霖的声音响起:“陛下,掠影成员大多出身草莽,平素里臣女虽严加管束,到底有几个爱出门的,想来他们并非故意为之。尽管如此,但他们手上不知轻重却是实情,百姓的状告不可忽视。此事终究是掠影的过错,雨霖愿一力承担。”
      荣王平和地说:“那帮混小子惹出的事,怎么能让你承担?”
      江雨霖再进言:“不论掠影犯下何罪、不论涉事者是谁,臣女身为掠影总管,都理应担责。”
      荣王当即吩咐:“从掠影的总账里取出一千两,安抚受伤百姓。”
      在场众人纷纷谢主隆恩,事情似乎就告此一段落。

      盈盈正准备离开,却听荣王说:“柴玉笙和雨霖一起留下。”

      盈盈好奇心起,继续留在原地偷听。

      公事已了,荣王的语气也缓和了些许,竟调侃了起来:“柴玉笙,你昨日在场,天十六当真重伤了建业守将吴峰?”
      柴玉笙沉声应道:“是。”
      荣王呵呵一笑:“雨霖,天十六来了多少年了?”
      江雨霖回道:“十年了。”
      半晌后,荣王道:“嗯,天十六月例翻倍,多给他派任务。”
      江雨霖领命,随后,荣王严肃发令:“柴玉笙,自即日起,你前往北靖刺杀徐公、打压徐公党势力。在任务完成之前,免除每月的点卯。你立即动身启程,不得有误!”

      柴玉笙领命而去。

      盈盈大惊,徐公乃是徐公党首领,必然有重重高手保护,柴玉笙单凭一己之力,岂能完成任务?就算完成任务,安能全身而退?

      正替柴玉笙担忧之时,荣王的声音传来,“雨霖,柴玉笙管园以来,做得如何?”

      盈盈竖起耳朵,心脏砰砰直跳——她心里的那个疑问,或许能够揭晓答案?

      江雨霖答:“柴玉笙兢兢业业、做得极好。”

      荣王冷哼一声,又叹了口气:“他到底是柴家的人,即便归降,也不能不防啊……”

      这一句话击中了盈盈的心脏——柴玉笙果然是北靖柴氏党!荣王既然知道他的出身,定会对他的行事存疑。而玉瑾之前的暗示,分明相当于告诉了她,他就是间谍。

      柴玉笙这个傻子!怎么能把间谍身份做的这么明显?太容易暴露了!

      盈盈又慌又急,却听江雨霖辩解:“他与柴家隔着血仇,是无论如何也回不去了。”

      荣王呵呵一笑,“你到底年轻,不懂柴不庸的手段,孤却领教过。利用亲儿子的死为嫡孙铺路,延续柴氏的荣耀,这种事他做的出来。”

      柴不庸——北靖正一品公侯、太师,把持朝政四十余年,在朝堂上只手遮天。柴氏曾助北靖帝登基,护国将军、镇国将军皆出自柴氏党,柴后更是统揽六宫。荣王当年被驱至蜀郡封地,背后少不了柴家的运作。而盈盈的父亲,正是因为看不惯官场风气才请辞回乡的。数年后,荣王在蜀地起兵,打着‘削士族、分良亩’的旗号,相继收复湘郡、越郡、武陵郡、吴郡,将九州南部五郡收入囊中,于蜀都称王,自称荣王,百姓称之为‘南荣王’,与北靖帝分庭抗礼。

      盈盈眉头深锁,心中反复咀嚼‘嫡孙’二字。
      柴玉笙竟是柴不庸的嫡孙。身份如此尊贵,竟来南荣做了杀手?到底是为了什么?

      江雨霖说:“可柴玉笙几次前往北靖执行刺杀任务,战绩斐然,看着像是恨透了北靖。而且他管园以来,园子里比以前规矩多了。”
      荣王轻飘飘地说:“他毕竟是柴家培养的接班人,管园这点事难不倒他。”
      江雨霖应了一声,又疑惑地问:“义父既然疑心他是北靖派来的,为何不铲除他?”
      荣王呵呵一笑,“待孤的铁骑踏进长安之时,少不得柴家向孤俯首称臣呢!”
      江雨霖赶忙赔笑称赞。她心思机敏,又追问:“义父为何派他去杀徐公?”
      荣王道:“这两年北靖朝堂上,徐公党靠着暮色山庄做后盾,起势极快——终究是士族政党,换汤不换药。徐公党好战之心最重。柴氏党主和,徐公党主战,两方争论不休。孤准备派柴玉笙返回北靖,最好让他在北靖替柴氏党搞点事出来,对南荣有利。”

      盈盈听到此处,心里五味陈杂——说到底,柴玉笙不过是被柴不庸和南荣王来回拉扯的牵线木偶,行事半分由不得自己作主。

      荣王的声音放缓,像慈父般开导:“雨霖啊,你的年纪也不小了,该收收心,想想自己的事了。”
      江雨霖不想接话,只说:“雨霖只想为掠影效力,其他的事,没有考虑过。”
      荣王嗔怪地说:“你的婚事,孤一直放在心上。给你带回来的这位宋公子,是孤特意为你挑的夫婿,才学、样貌、性情、家世样样出众,配得上你。你这次不许再拒绝了,孤将他留在府里,你们两个先相处一段时日。”
      江雨霖急了,犹豫了半晌,赌气道:“他又不会武功,雨霖和他没话说。”
      荣王劝道:“过日子哪有整天打打杀杀的?孤最相中的一点,就是他的性情,风趣圆滑不拿架子,能容得下你的脾气。”
      江雨霖索性闭嘴不答话了。
      荣王继续说道:“彦云已经有伴了,那姑娘的性子与你截然相反。雨霖啊,不要再执着了。”

      盈盈听到此处,听懂了那日荣王赐汗巾另一重深意——是要彻底打消江雨霖对独孤彦云的执念,让她看清,她与独孤彦云并不合适。

      盈盈转身准备离开,不料动作间发出细微的声响,被江雨霖察觉。
      几乎在红衣身影从墙角转出的瞬间,一道黑衣人影将她推到另一道墙后,自己则站在了她方才偷听的位置。

      是独孤彦云!盈盈又惊又疑——他什么时候来的?发现她偷听南荣王和江雨霖的对话,竟然没阻止她,反而帮她遮掩?

      江雨霖带着急躁与责怪的声音传来:“彦云!方才站在这里的人是谁?”问出口时,她其实已经猜到了答案——能让独孤彦云现身维护的,只有那个人。可她不愿意戳破这层窗户纸,一旦说破,她和独孤彦云的关系便再也无法修复。

      独孤彦云沉声回道:“方才是我。”

      荣王听到两人对话,在墙后吩咐:“既是彦云,让他进来。”
    插入书签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9491809/65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作者公告
    发表时间:1个月前 来自:山东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