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瀚海之女
无边的,潮湿的海雾逐渐笼罩了青玉膏山的一隅,它霖霖地濡湿了俊秀挺拔的玉山,将它与其余的山区分隔开来。
走进咸湿的海雾,便能听见悠悠的吟唱、幽幽的呼唤,这也使得周边蠢蠢欲动的修士要远比之前更多。
“这样的异象,真与天材地宝出世大同小异,聪明的恐怕已然和瀛洲外那些海族联系至一起了。”
凌歧照旧向外发散出瞳力,将周边修士的活动看得一清二楚,随后便泄了力气,冒着冷气和月央窝成一团。
“没办法呀。”白发的少年轻声安抚他,“祂那样的生灵在出世前都会有天然的保护,现在过去是找不到祂的。”
“况且……”
她神情微肃,从细微处流露出点宽和的怜意。
“是物是人,不过也仅仅是一念之差罢了。”
无论人事物,在更强的勇力面前都是被肆意扭曲的刍狗,或许目前的境地对祂而言更为安全,但祂绝不可能因为危险而放弃诞生。
蓬勃生长是万事万物的天性。
一旁无聊的凤凰立起耳羽:“大概……还需要多久?”
半魄给他了一个十足精确的时间。
“两天七个时辰余三炷香吧。”
沉夜已至,海雾中渺渺的余音却已然停歇,仿佛在为最终的破卵积蓄力量,雾气紧贴着肌肤,在其上凝结为无数细密的液滴,为肌体注入不同寻常的亢奋。
皮下仿佛生出了无数跳舞的心脏,它们踏着狂乱的步伐,将皮肤踏得咚咚作响,让人的思绪也逐渐焦躁起来,不得安宁。
现下唯一还有着寻常皮囊的半魄抬起头来,她环视过银瞳熠熠生辉的凌歧、耳羽已炸了起来的慕凤和,最终在冲她粲然一笑的沈沉渊身上停留了片刻,有些不解地眨了眨眼,对他而言,这实在有些过分安静了。
“差不多要到时候了。”
她的躯体在因祂的呼唤而喧嚣鼓噪,而她的魂灵却依旧如同无风的静海,半魄体会着这样的冰火两重天,柔和地弯起眉眼。
“让我们……去见证‘祂’的诞生吧。”
周围的空间被雾气分割为无数毫无规律的罅隙,海雾为他们分开笔直的甬道,似是在为祂的座上之宾引路。
作为祂所认定的客人,他们自可在难以捉摸的雾中来去无阻。
凝聚着浓厚力量的海雾遮蔽了一切窥探的视线,仿佛孕育祂的胞宫,将任何危险都隔绝于雾霭之外。
进入雾中约一炷香后,他们踏入了湿冷的海水。
冰冷的水波漫过颅顶,眼前的一切事物都在涌动的海水中模糊不清,他挣扎着睁开眼,仅能看见细碎的气泡越过头顶,飞升向不知何处的海面。
——海水在汹涌。
不断涌动的海潮仿佛向外泵血的心脏,而瀚海便是奔涌不息的血脉本身,翻涌的水流将几人包裹其中,纷乱的涛声逐渐在他的默读中规律下来,化为心跳般整齐划一的震荡。
“咚咚,咚咚,咚咚……”
他听见海潮在共融与裂分,他听见清脆的剥落与潺潺的消融,他听见潮涌中的新生。
然后,水中的凤凰看见一双眼睛,一双由无边的潮与波淘洗出的,瀚海心脏般的眼睛。
那双海蓝的眼睛看向他,吐露出一串他熟悉,却听不懂的悦耳音色。
——这次你没有哭。
…………
——姐姐……姐姐!
祂,不,她的长发仿佛花一般盛开的蓝浪,它流动在她的头顶,是海潮裁下的一角。
月央怀抱着她的脑袋,手心能感受到长发如浪般静谧的涌动,瀚海的女儿有着更偏向水色的肌肤,靛蓝的波涛与鳞纹流转在周身的边角,仿佛海面漏下的微光般明灭不定。
她抱着她,仿佛在揽着一簇最迤逦的浪花。
无所不知的半魄、姐姐抚弄着她的脑后,轻柔地好像在抚弄一朵将开未开的花,她的姿态从容,眉头却微蹙着,仿佛已知晓它将面临的一切风霜雨雪。
“……还不是庆贺的时候。”
月央轻声细语,她的声音沁在水流里,流过她鱼鳍般嶙峋绮丽的耳畔。
随后,由浩瀚海域化生而出的海灵听见了海水不同寻常的轻吟,骤然出现的气息让她品味出一点亲昵的熟悉,也因此反应慢了半拍。
诞生自她的海域的……她的“领民”?
“!!!”
一条腕足的色泽闪烁了两下,最终解除了与周围海水相近的拟态,定格为死气沉沉的青灰色,它形似海中蛸类的身体部位,足有数丈余长,以超越了惊雷般迅疾的速度,近乎粗暴地卷住了她的腰肢,将方诞生的海灵从月央的怀抱中拖走。
海面上的光芒穿透层层海水,最终滤出几点零星的黯淡色彩,照在白发的少年面上,明灭不定,模糊地映出了她不变的神情。
慕凤和大骇,然而哪怕他离得同样近,水域坏境周围萦绕着的水属灵力也对本源为火的他压制颇巨,来不及出手回援。
这一刹间,她已然被青灰色的腕足挟制,悬浮于来人身侧的水中。
凌歧的声音隔着水波遥遥传来,哪怕海中可见的视域寥寥,优渥的视力依旧能让他辨认出来人的身份。
“藏骸教的……祁护法。”
少年的声音不自然地顿了片刻,随后轻描淡写地带过,若非凌歧还记得自己隐姓埋名之事,恐怕就要直接报“祁从简”的大名了。
对于洞虚与律破期的强者而言,一般的天材地宝已对他们影响寥寥,但顶级的先天至宝显然除外,若是再与自身契合……那这些自持身份的老不死也要拉下脸面下场争一争。
藏骸教的功法便是通过吞噬异族或有宗馈人族的尸骸,以尝试褫夺他们的特异能力,而这片海域孕育出的海灵……当然也包含于异族范畴之内,甚至还是位格颇高的血脉。
男人生来一臂三眼,凌歧识得这是属于奇肱国人族的样貌,他本应空无一物的右臂处生着那条青灰色的腕足,在海水中膨胀,挟持着刚诞生的那名……海族。
被凌歧所知晓的,祁从简所吞食并长期保留的异族血脉主要有贰,其一便是这条腕足,来源于海中的异兽万毒千面蛸,它可分泌出千百种用途各异的黏液,用途甚广防不胜防,而其二……便是他下半张面容裸露在外的骨骼。
祁从简曾有一名出身巫坛的仇敌,最终他将她暂居的躯体杀死,她的诅咒却也腐蚀了他五成的身躯,在被诅咒彻底杀死前,祁从简吞食了她□□的一部分,相反的功法冲突之下,反而让他拥有了部分将出口之言化为诅咒的力量。
彗星尾迹般冰冷又辉煌的银在少年眼中亮起,又被遮掩容貌的法器掩下,凌歧寸寸打量着祁从简的身躯,眼里有着毫无感情的考量。
——他在思考,为了一名与他们毫无干系的海灵对上藏骸教的护法算不算划算,当然,结论是显而易见的。
银发的少年偏移视线,他将注意力投注在一旁的白发少年身上,自从刚才她怀中的海灵被夺走之后,月央便一言未发,甚至连反应都显得寥寥。
凌歧熟悉月央,他看着水波在她身旁荡漾,扭曲了她清晰的五官,却无法模糊她周身那种静谧的、平和的气场,他甚至能在脑海中描摹出月央的神色。
她一定是略展着眉,顾盼生辉的桃花眼微微敛起,神态怜惜,却并不深切哀伤,而是有着凝为一线的专注。
那是……等待。
——她在等什么?
祁从简额上之眼开阖一瞬,平淡且满意地看见无人反抗。
旁人识趣,他也无心大动干戈,对小辈赶尽杀绝,他是魔修又不是魔头,况且这几名修士周身的气度……说不定又是哪族哪门精心栽培的小辈。
他用万毒千面蛸的腕足凝聚了使人昏迷的毒液,将尚且羸弱的新生海灵制住保证万无一失,便要遁出海面。
有人在身后轻叹一声,他敏锐地预判了祁从简旧力已退新力未生的那短暂一瞬,果断出手。
“贯心雷。”
紫黑色的惊雷凝为一线,魔力极度内敛,连术法的华光都尽数收敛于内,电流还未向周围的海水溢散便悍然命中。
这道惊雷直直贯入祁从简的胸前,威力并不算大,雷光却猝然入体,沿着经络蜿蜒扩散,魔气附带着令人不适的麻痹,哪怕隔着修为的硬差距,也止住了护法破水而出的动作,将他硬生生留在了此处。
魔修最会打魔修,四国谚语诚不欺我。
——啊?怎么这就动手了?
金发的鹓鶵怔了片刻,然而慕凤和并没有犹豫多久,他本就是几人中对海灵最为不忍之人,哪怕之前因为怕给朋友招致麻烦而隐而不发,也并不意味着他不想救她。
于是在这样按耐的情绪下,沈沉渊打出的这道贯心雷瞬间引燃了凤凰心底的那点隐晦的渴望,他几乎是本能般毫无间隙地出手,天衣无缝地衔接上了那道雷光。
柔软的人手弯成爪状,修剪流畅的指甲上闪过金属般刚硬的冷光,慕凤和抬起右手,反手一抓,五道抓痕裂潮劈出,裹挟着四散的波涛攻向男人。
“…………”
凌歧杀气腾腾地闭了下眼,周身剑气凌乱了一瞬。
——啧,慕凤和,你上当了。
要说沈沉渊看不清现下的局势……你骗鬼呢?而慕凤和只要跟着动手,局势便已拉不回来了。
凌歧十成十地确认,他是故意出手诱引慕凤和也动手,最终导致事态失控的,况且……哪怕你想不明白这点,己方的优劣所在难道看不清吗?
慕凤和,鹓鶵,属火。
凌歧,北地人,不通水性。
他们两个,能在此处发挥出五成水准都算帝蟜保佑了,怎么敢在此处于稳固在洞虚境的强者开战的?
银发的少年在心里骂完沈沉渊骂慕凤和,手上的动作却未含糊半分,开始默默蓄力。
正常的左手置于胸前,指尖捻合间勾连出浓郁的魔气,紫黑色的魔力毁天灭地,霎时间便将慕凤和的攻击泯灭于掌心。
祁从简抬起眼,目光慢悠悠地扫过在场众人,已然确认了他们要与自己敌对的立场。
——那也该让无法无天的小辈见见天高地厚。
无数魔力凝作如有实质的线条,拧为数条数丈长的腕足,以祁从简为中心扩散开来,仿佛不断生长与膨胀的毒花,璨然盛放,迷幻的烟罗席卷了整片海域。
在生长中,它也不断收缩着“花瓣”上无数细小的吸盘,贪婪地汲取着周围的力量壮大自身,就连周围充作海灵胎水的波涛,也于刹那间变为了更通透、也更虚无的色泽,化作毒花生长的尘泥。
“毒罗花。”
几人纷纷运起身法四散闪躲,慕凤和离祁从简最近,一时躲闪不及,被一条触肢擦过腹侧。
从接触到的位置为始,不详的毒斑迅速蔓延上他的躯体,身体随即变得沉重,眼前也出现了无数虚假的幻觉。
凤凰火一向长于除秽伏魔,即便如此,慕凤和拔除掉这样的毒也并不算轻松。
“小心!”
他将已知的讯息报出,警告其余两人。
沈沉渊象征性地放出了几道术法作为抵抗,不出意料地发现那样汹涌的狂花毫无阻碍地吞噬了他的魔气,绽放得更为峥嵘。
他干脆“勉强”地放弃了进攻,仿佛他往常运用更多的,属于魏皇室血脉传承下来的宗馈是摆设一般,完全没考虑调动半分情力,而蔓延的毒花仿佛也忽视了他的存在,有意无意地绕过了他。
慕凤和没把他的小动作放在心上,不过被发现也是迟早的事,凌歧……他是发现了,但这有用吗?他又不能调转剑锋在这时候来砍他。
至于月央…………
青年最不担心的便是月央,因为他深切地了解她,就像她了解……沈沉渊一样。
凌歧确实不能做什么,但他也的的确确、真切地可以做出些什么。
这双得天独厚的眼瞳早已帮他看透了这道术法的本质,一旦被沾染上分毫,生命力就要被不断掠夺……凌歧当然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无形的剑意透过少年的血肉,透过他的经络,透过他的骨骼猛然迸发而出,汹涌间卷起层层雪浪,发出幻觉般的尖戾嗡鸣。
雪浪是真实的波涛,而剑气则是高度凝聚的杀心,他猛然睁开紧闭的双眼,狭长的凤眼眼底划过一抹料峭的冷光,抿出一丝极淡的流银。
剑是雪白的剑,搅进铺天雪浪之中,与任何一缕波涛无异,剑气是纯粹的银,是天穹、是彗星、是眼底,凌歧迎着暴虐绽放的魔气,身形却不进反退。
——拔剑!
于常人难以辨清的刹那间,他已出了数剑,与触肢几度交锋。
在海中肆意分化的剑气与术法相撞,短暂与之相抗,虽仍未完全阻隔毒花的绽放,却依旧削弱了这一道法术的威力,保住了几人立足的方寸,外围的花瓣卷入雪芒,零落成泥,最后化作魔气消逝无形。
祁从简亦对此始料未及,不禁多看了凌歧两眼。
——剑阁的小辈?
不,剑阁那样被誉为剑修圣地的门派,是教不出这样肆意妄为,无剑成式的野路子的,以他的眼力,怎会看不出这剑路毫无招式,只是随性的心境而已。
——那他便再认真上一点。
哪怕慕凤和缺乏对敌的经验,但他也能看出来现下场面的不利,某种意义而已,那道毒罗花反而是帮了他。
它将周围海水的力量吸取了大半,却也变相减少了对慕凤和本源的压制,至少现在,这样的海潮熄灭不了他的火焰。
金黄的烈焰恍若海中不熄的日光,少年将遮住视线的长发捋至一旁,赤红的双瞳仿佛也要融化入辉煌的炎光之中。
——把他逼出海面!
他清楚在水中作战对他们有诸多不利,绝不能再让祁从简占据着高点,把他们压制在海里。
光与热接替了逐渐寂灭的剑芒,仿佛海天里的烟火,拖着炽热的长尾升空。
以手捻印,祁从简全然无视了慕凤和的攻势,自顾自地催动术法,凌歧与慕凤和,他们给他带来的压力实在不算大。
他决定先限制实力更佳的剑修。
白骨组成的下半张脸张合一瞬,护法的声音平静得有些残忍。
“海溺。”
月央看见常人不可视的、不详的诅咒之力缠绕上凌歧的身躯,哪怕深海的浮力极大地限制了他的行动,他依旧在慕凤和施法的短短一瞬完成了一半的近身,不过也到此为止了。
海水漫过了心的颅顶。
凌歧在自己的体内听见了虚幻的水声,海水倒灌入喉管,将鲜血稀释在咸腥的湿气中,深水反刍入口,恍惚中让人觉得是自己吐出的腥血。
口鼻处无可自控地漫出丝丝缕缕的鲜血,随后被从不止息的波涛冲散,海水不断从内侵蚀着器官,濒死的幻觉虚浮地笼罩在感官上,却依旧冲不散凌歧的理智,他几乎是冷漠地感觉着死亡的降临……与真实的濒死相比,这依旧显得太过虚假。
——而哪怕真的将死,只要他仍有一口气,也依旧能提起剑来。
诅咒的妨害有用,对凌歧却依旧有限,在死亡诡秘的阴影之下,迎雪去上飞起的剑光越发料峭,在死亡寂冷的边缘挣扎出歇斯底里的凄清,仿佛最寒最清,最疏离的月光,它荡过浅空般的海水,切出见血封喉的薄薄一线,将蔓延至身前的魔花清扫一空。
难得的剑术造诣。祁从简在心底品评到。
他并非没见过比眼前之子造诣更深的剑修,甚至瞻仰过剑宗师问寒极致的,斩我斩地斩天的杀剑,但他们无一人像他这样年轻,剑意中浸润着这种年轻人特有的蓬勃。
若此人也是洞虚期,或许他也会不敌,但可惜……没有可是。
祁从简与常人无异的左手捻出花状,随后,他面对腾升的火焰与骇人的剑芒,将五指缓缓蜷曲。
“鬼土生花。”
护法立于巨花的瓣蕊之中,随着术法的完成,赤红的光芒飞速流过靡艳的虚影,先前被剑芒削去瓣蕊的毒罗花以诡异的姿态迅速抽枝拉条,婆娑出重重花影,随着红光的流动,毒花不断地收张着,无论是凌歧的剑光还是慕凤和的火焰,对它造成的伤害都在瞬息间被魔力重新补足。
毒罗花以更狰狞的姿态重又盛放,转眼间便即将袭至几人面前,将他们化作盛开的养料。
慕凤和垂在身侧的手指蜷曲了一瞬,有些犹豫。
以这株毒花现下的威力,恐怕一被碰到便要被吸干,能让他犹豫的时间不多。
他并非没有破局之法,他的火焰能以世间绝大部分物什为凭依燃烧,当然也包括魔力。
毒罗花再如何凝实,本质也是魔力汇集的产物,若他不追求火焰的威力,在命中的一刹便将其散做万千火星,附着在术法的表面与内部,在催动火星爆燃时,是否便可以引燃毒花中蕴含的魔力,在引发毁灭性爆炸的同时将其毁掉呢?
慕凤和的把握并不算十足,但尝试一下也不会让情况变得更坏,最大的可能是两败俱伤的结果,他唯一顾虑的是……经过方才的缠斗,凌歧离祁从简的距离要比任何一个人更近,也因此要更为接近毒花的核心——那也将是爆炸冲击最强烈之处。
凤凰心思电转,在表面上便体现为一瞬间的迟疑,他已暗中调动起了他体内积蓄的全部火焰,就连金发的发尾都晕染上了与瞳色相同的赤红,只是仍顾忌着同伴才悬而未发。
“不用管我!”
凌歧的声音隔着水波遥遥传来,一向冷淡的声线拔高了几分,果决地替他做出了决定。
慕凤和不再迟疑。
即将与毒花相撞时,鎏金的烈焰倏然散落成无数零落的磷火,它们仿佛日光下浮动的细小尘霾,毫无芥蒂地融入重重花瓣,为魔气凝聚成的腕足描上了一层浮华的灿金。
立于花心之上的护法仿佛觉察到不对,居高临下地投来了视线。
肆意调动的灵力在少年的体外散逸为金色的焰影,它凝聚为一只威仪万千的巨鸟,鸡头、燕颌、蛇颈、龟背、鱼尾,玄之又玄的道韵流转在金凤虚影之上,于颅顶书德、双翼书义、背脊书礼、前胸书仁、腹下书信。
慕凤和与金凤同步抬起眸子,火焰构成的凤凰发出一声高唳,慕凤和的声音也不由高亢起来。
“神炎破!”
“——轰!!!”
点点星火以魔力为引,于倏忽间扩增出千百倍的光与热,歇斯底里地爆燃出无尽的白金狂花,在震耳欲聋的巨响中,森罗毒花被附骨之疽般的烈焰扭曲、肢解、零落,霎时间灰飞烟灭,魔力被沸腾的灵火引燃,酿造出足以融化一切的可怖烟云,它将周围的万事万物都碾作飞灰,就连孕育出海灵的胎海也猝然被极致的高温蒸发,干涸作贫瘠的赤地。
失去了海水的依托,所有人都在骤变的天地间下坠。
除了祁从简,凌歧离爆炸的核心最近,也因此最能感受到那力量的可怖。
琉璃般的银瞳骤然刺生出嶙峋的花,仿佛犹觉不足,最终在眼眶中融化为浅淡的汪洋,瞳力不计损耗地倾泻而出,纯净的碎银悬浮在少年周身,在他眼底映出分毫毕现的、无瑕无垢的世界。
他看清了一切,看清了洪流般迸发的伟力中每一粒火灵力与魔力的勾缠,而凡是能被这双眼睛解构的,都是他忠实的兵卒。
分解、分解、分解。
万事万物皆由细小的五行灵子构成,哪怕是灵气与魔气,也蕴于五行之中,也因此能被他消解。
灵气造就的烈焰是赤色的火灵子,魔气化生的毒花是碧色的木灵子,纷飞的赤与碧渍在冰冷又澄澈的银中,将爆裂的冲击转化为能让躯体承受住的伤害。
面颊上淌过温热的痕迹,眼底传来百蛊噬心般的剧痛,每一根敏感的经络仿佛都在眼眶中反复翻搅着,让人恨不得生挖出眼来,术法爆破引起的强光与巨声足以让任何一名注视、聆听它的修士失明失聪,在眼底的剧痛,耳中空乏的嗡鸣中,凌歧挣扎着眯起了眼。
借着威能尚未散尽的瞳力,他的眼光穿透了毫无阻隔作用的血肉,拨开红白的肌理,直直望进祁从简不断搏动的心脏之中。
他看见一只蜷曲着的,血红而多足的小虫,它安静地嵌合在心肌之内,仿佛已然陷入沉眠一般。
“呵……呵呵。”
凌歧骤然串联起了全部的事态,他已经被气笑了。
哪怕过了三万余年,但他当然不会忘记那条他曾见过的,一模一样的小虫,在玄冥三试上……它可是给他带来了好大的麻烦啊。
——他不打算再奉陪下去了。
慕凤和身为火凤,天生便极耐高温,哪怕他及时化为原身,用双翼护住自己,也被剧烈的爆炸径直掀飞至数丈之外,默默吸收起残余的火焰恢复伤势。
勉力稳住身形,黑发的青年用舌尖舔去唇边的鲜血,仗着所有人都尚在巨响影响下的失聪中,发出一声除月央外无人听见的冷笑。
哎呀……果然还是不再纠缠下去的好,他方才还在事不关己地欣赏凌歧和慕凤和被揍,短暂偏了下心神便落得了个引火烧身的下场……他很重要的一枚棋子,可不能接着耗在这里。
灵力与魔力碰撞的烟尘逐渐散去,偌大的一隅海水已在力量的激荡中烟消云散,身下的数丈海水凭空蒸发,只留下一片贫瘠的空旷海底,在爆炸中散落的众人悬浮在空中,静待力量的洪流缓缓湮灭。
祁从简立于半空,与寻常人族无异的左臂与双足都变成了粗壮的蛸类腕足,如蛹一般牢牢地将羸弱的躯体包裹在内,随着烟尘散尽,青灰色的腕足缓缓从躯体之外滑开,原本光滑的表面皲裂出无数黑色的裂纹,颜色更浅的肉裸露在外,宝蓝的稀血从其中满溢而出,将大半触肢都染上了蓝色。
男人更加苍白的面颊紧绷起来,眉头死死锁着,眼中已染上了些真切的怒意。
慕凤和刚勉强将体内翻涌的灵力压下去变回原身,抬头望见这番景象,差点一口气没顺上来。
不妙……虽然祁从简的确伤势不轻,可显然远远不到失去战力的地步,而他们这边……大肆释放过火焰后,慕凤和是没什么气力再战了,而哪怕脱离了对两人不利的水中,一名底蕴深不可测的洞虚修士也绝不是他们能够轻易对付的。
慕凤和几乎认为祁从简要立刻发作,但他没有。
祁从简冷眼扫视着三人,蓦然毫无前兆地催动了术法。
“因缘噬。”
与身为天地之清气的灵气不同,魔气源于天地中的浊气,并常与因果业力挂钩,这通常为魔修的术法赋予了更为诡谲的特性。
因缘噬,术如其名,所擒的便是在场中人中与施法人因果纠葛最多之人,除非斩断因果,否则无法规避。
祁从简的胸前亮起了不详的红光,那并非是鲜艳的赤红,而是一种更为粘腻的,浓重得使人不适的深红,仿佛血肉洇透的尘灰。
红光在他心脏的位置幽幽燃起,随着呼吸的频率闪着,仿佛在替他呼吸,替他心跳。
“怎么回事?!!”
慕凤和大为惊愕,他发现……沈沉渊的胸前也亮起了同样的红光,红光放射出许多纤细的丝线,将青年捆得严严实实。
直觉在不断向他发出警告,然而他已无力去拦。
他望向凌歧,他的双眼紧闭着,从眼中淌出的血迹已然干涸,脸上却有着与往常迥异的,并不算平静的神情。
凌歧明明扬起了唇角,可脸上的每一寸皮肤、每一寸肌理却都透着极致的冷漠,仿佛北地刀剑般的寒风,无情地宰割着尘泥般的万物,于是哪怕笑着,也流露出一种刻骨的嘲弄。
仿佛有圆融的、尖锐的、不可捉摸的物什在空气中翻涌着,它以无数俗世难以企及、难以形容的姿态诡异地交叠在黑袍护法的脚下,明明没有人看见,但他们就是能“洞察”到,那里裂开了一道裂隙。
——这是一道缝隙,亦是一道门扉,一道在天地间洞开,来去自由的门扉。
而沈沉渊的脚下,亦裂开了同样的门扉。
慕凤和已然知晓了祁从简要做什么。
——他要洞破虚空,他要走!带着沈沉渊和她一起!而一旦祁从简下定决心离开,这里没有人能轻易地拦住他。
然而有心之人无力,有力之人无心,他们便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祁从简带着沈沉渊和海灵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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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妈妈遇见了他命中注定的崽(不是)
除了歧灼我是写CB的(吹口哨)
是新的女孩子ww,因为喜欢姐姐所以在诞生时选择化成了同样的性别
想了半天标题用子还是女,最后选了性别看起来更明显的那个
世界名画之慕凤和在哑火,沈沉渊在摸鱼,而凌歧还在越级打架
不过也确实得他打就是了o.o总不能让二五仔或者偏辅助(还哑火了的)C吧
为什么不近身,因为严格来说老祁是个法师,人家专业法师会随便让个人近身吗?而且你歧是个旱鸭子()也是情况不太严峻,歧瞳力都没用呢
什么你问月央,月央在旁观
祁从简带门派里小辈多了,于是看歧:剑术真好,看凤:很果断啊,实则哪怕没太认真也一直在摁着此二人打
主角团正常人含量downdowndown,沈沉渊不用说了,凌歧对跟自己无关的事很冷漠,灼她温柔的底色下是疏离和冷漠,因为她不真正在乎大多数事,总之也是很矛盾的孩子,要给孩子成长的空间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