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曲径哪知竟通幽
“所以?”柳晓霁挑起一边眉,不等他答话,就暗自调动起灵流。
“所以,我……”秦世竹说到一半,眼前蓦地闪现那场夜雨。
少年身影蹒跚,踩着水坑而去,背后是故园,身前是强敌。水洼中天光熹微,却添了几分猩红的血光。雨落纷纷,打碎了远去的背影,只留下一句话,如飞鸿踏雪:“给我好好的。”
给我好好的!
金明的声音在心中暴喝。
竹子看她心不在焉似的,便没说完刚才的话,只道:“没什么,随口说出,未加三思。”
柳晓霁倏地将两道目光射向他,说:“这很重要!”
竹子一激灵,猛地顿住脚步,挠了挠头。
“哦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呃……其实没什么意思,就是啊,就是……总之就是那么个意思。”他咧嘴一笑,苍白的面颊上顿时泛起一层温文尔雅。
柳晓霁被他这一番“说了跟说了一样”的话绕得云里雾里,于是直截了当说道:“别拐弯抹角磨磨唧唧,跟……”
她突然语塞,无语凝噎。
“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金明在脑海里一回眸,千言万语凝为永恒的一瞬。
“算啦,不提就不提。你要去干嘛?”
竹子又是足下一顿,有些心虚地转过头。
他当然知道柳晓霁想起了什么。他亦想起,往事历历在目。
“我找刘山副院长有事。”
柳晓霁眯起了眼。“你成天怎么这么多事?没说几句就鬼鬼祟祟地要走。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
竹子端详着她略显凌厉的容颜,心中只有那如画柳眉与丹唇欲启,脑中一遍遍回想金明的最后几句话,想那故去的时光。
心融于红颜的倒影,激荡,揉碎,不可自拔。尽管那只是倒影,他仍赋予整颗心,不去想那荡碎波光的微风——即便他自始至终都知道,那风不会不来的。
天地间刮起了微风,冲淡了阴云的冷涩,吹皱一池心波。
秦世竹展眉,吁气,摊了摊手,佯装玩笑,道:“我本就是个古怪的人嘛。”
柳晓霁摆出一副“你以为我是傻子吗”的神色,抱着臂,看了看面前略高她半头的俊秀少年,又仰头看了看天。
“天不早了。”
电光火石间,黑甲兵出击,射下一排幽绿色的火球,宛如垂天流萤,又似翻飞鬼火,杀气横生之余侧生诡谲的浪漫。
结界受击,顿时被砸出了白坑,轰隆之声不绝于耳。柳晓霁无暇与竹子磨叽,施展出灵流,聚起火红如焰的灵气,脚踏凭空,直掠上天际。
秦世竹知她一旦投身战斗,便会全身心投入,更没功夫管他要做什么,遂咬咬牙,钻入奋力抵抗的联盟军之中,遁了形。
结界裂纹陡现,数丈厚的灵气之墙眼见便要在强攻之下分崩离析。
秦世竹怔了怔,看向上空,那里有一个窈窕的黑袍身影,脑后飘着素洁的发带,纷纷扬扬。
念头几乎打消。
不,不对,这不是个好办法。
结界一旦出现缺口,他们所有人面临的就将会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再无出路。
于是,他亦投身战斗,加厚灵气结界。
但,用脚趾头也想得出,结界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终究会在砍削消磨之下土崩瓦解。
果然,那结界碎了,莹白色的灵气碎片散漫天空,如雪飘下,却中道崩殂,未到落地便融归于天地。
秦世竹长叹。
周围,士卒受到结界破损的反击之力,实力稍弱者直接身受内伤,嘴角溢血,实力稍强者也不免面褪血色,胸口烦恶。
竹子咽下喉咙深处泛起的血腥味,使出一招“影遁”,彻底匿了身形,一蹬身,跳出了破碎的结界。
他奔向远方的阴云,灵气呼啸,甚至隐去了疾奔时的破风声。
秦世璟的大帐在古芜湖岸边上,睥睨偌大的湖床,紧邻陡峭的悬崖。竹子记得他第一次横穿古芜湖时用了将近半个月,披星戴月、风餐露宿,可现如今也不过半个时辰。
实力强了,可也生死攸关了。
大帐周围众星拱月般扎着小帐,小帐四周又星罗棋布着守卫的黑甲兵,样子有些懒散。秦世竹奇怪为何戒备竟如此松弛,疑心是“空城计”,却又琢磨不出秦世璟到底在等谁。
等他吗?
他有这等本事?
好吧,的确有,可秦世璟不该知道啊。
于是,他伏在崖壁上,将灵流运转藏得滴水不漏,暗暗观察。
那中间最大的帐子以黑锦为顶,边缘绣着……
他没看错吧?
为什么不是金红的火焰纹,而是银色的曼陀花?
正惊疑间,风沙敛却,隐隐听得帐中传来几声细微的轻响。
秦世竹感知力本就超于常人,这下凝神一探,却知觉有人在帐中下棋——而且是不疾不徐悠哉悠哉地下棋。
他不由得暗骂一声。这等紧要关头,即便是秦世璟也不会有这闲情逸致,所以这貌似“世外高人”的家伙是谁?
他不敢轻举妄动,于是加固了影遁的伪装,悄悄潜近,小心翼翼地绕过披坚执锐的守卫,蹑手蹑脚凑到了帐后。
那帐内感觉只有一人。竹子凑近时,那人顿了顿,轻轻嗤笑了一声。
竹子吓了一跳,赶忙屏息。
然而自此以后,那人再无发声,只能听见闲敲棋子的脆响。
冷不防背后有人也蹑手蹑脚地走来,声儿还特别大,竹子起先是吓了一大跳,急忙检查影遁是不是失了效,见他还好好地隐藏在一团灵气之中,才稍稍放了心。回头一看,竟是谢蓁。
谢蓁不能说是隐身,也不能说是没隐身。他周身缭绕着苍白的毒质,将身形掩得忽隐忽现,却能叫人一眼看出,那儿有个人。
秦世竹又惊又疑,还颇为无奈。阿蓁这小子怎么也跑来了?难道他先前是假意投靠?
他抓紧了落尘的剑鞘,心内问道:“落尘,你觉得他是来做什么的?”
落尘细细的声音刚清了清嗓子,就听附在剑鞘上的玄泯低声回答道:“那毒质还不如刚才那坨杂种呢,这小东西怎能凭这个以身犯险?”
落尘道:“玄玄,这你就不懂了。毒质越强,越引人注意,反倒是这不起眼的弱毒质才能帮他从傀儡的眼皮底下溜进去。”
玄泯不说话了。
竹子看谢蓁绕到了大帐前,正欲掀帘进去,大惊,想阻止他,却又想起谢蓁争议极大的身份,顾虑重重,止住了脚步。
谢蓁掀帘进去,摈去了苍白的毒质。
里头传来一阵女子的笑声,声如泉水淙淙,清冽却不失柔和。
“蓁儿啊,这盘棋,下得尽兴!”
谢蓁道:“前辈……”
那女子兀自说:“啧啧,昏灵,挺会想办法,可他们不知,我的毒质更厉害呢!”
话音未落又落下一子。
“哟,秦世璟,你到了呀!真想不出你为何会如此急于冲锋陷阵。”
“前辈……”谢蓁又叫了一声。
“啊?”女子心不在焉地应着,三下五除二又落下几枚棋子。
“秦世璟,挺厉害呀。欸?这小妞倒也不赖!”女子又像是发现了宝贝似的,兴奋地敲了敲桌子。
谢蓁也许是看不下去了,喊道:“前辈,求您不要再造杀孽了!”
一声惊破女子的自言自语,她奇道:“蓁儿,你什么时候来的?”
“前辈,许久不见,多有冒犯。”衣料簌簌,像是行了一礼。
“切,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你刚才说不要我再造杀孽?”
帐外,竹子替谢蓁捏了把汗。这女子应该就是操控傀儡之人了,听她的自言自语,能猜出她正通过某种棋局与联盟进行博弈。
不过只是不知谢蓁为何要称她“前辈”。难不成……她是谢族中人?
竹子惊疑间,柳晓霁也非常惊讶。她不敢相信那悬浮于黑甲兵阵前的黑袍男人就是秦世璟。
主帅亲自上阵?
秦世璟神色冰冷,目中似乎有熊熊烈焰。
“乱臣贼子,还不速速卸甲投降!”
那一瞬间,柳晓霁莫名觉得,这位叛贼之首秦世璟好像竹子。
“痴心妄想!”
一众联盟长老在黑甲兵的围困之下苦苦支撑。
“哼,冥顽不灵,照理应当全部剿灭,一个不留。不过你们若是交出涅槃母蛊,我倒可以考虑留下老弱妇孺和宗祠庙宇。”
“涅槃母蛊?”
柳晓霁记起那轰动整个联盟许久的小虫子。灰灰的,看起来软软弱弱的,貌不惊人,却真真是“表里不一”。秦世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打到古芜湖,开口第一句竟是想要回涅槃母蛊?
可那虫子好像已经被杀了。
“不交?哼!”
秦世璟俊逸的脸略显苍白,他挑起一边嘴角,邪恶地一笑,冷哼一声,甩袖发号施令。
“不交就别怪我手下无情!”
刹那,被玄泯吹散的阴云聚拢,势头超乎从前,犹如磅礴潮水般向地面压下。雷声隐隐,闪电明灭。
结界早已破灭,最后一道壁垒只剩翠院的火之屏障了。
柳晓霁挑起柳眉,手中红光若隐若现。夜雨,将来。
……
古芜湖边上,军营,帐外。
秦世竹感觉到了那蓄势待发的危机之感。
“谢族前辈”仍在里头叱咤风云,谢蓁缄默不言,似乎不知该怎样劝阻。
突然,落棋之声一滞,紧接着清脆的女声响起:“蓁儿,叫外面那小友进来吧。能将‘影遁’保持这许久,虽说不简单,却也怪累的。”
秦世竹大惊,忙不迭迈步欲逃,那原先石头一样立在营门口的守卫却迅雷不及掩耳地横过长枪,拦住他去路。他掣出落尘,雪光明晰,向前砍劈直下。落尘伴随着破风声砍向铁枪,本削铁如泥的利刃却碰上了与之旗鼓相当的对手,发出石破天惊的一声巨响。
“当!”
竹子虎口被震得麻木,落尘险些脱手飞出去。他猛然倒退几步,定睛一看,却见乌黑的铁枪上缠绕着一层乳白色的气,正耀武扬威地伸展着触手,朝怒不可遏的落尘发出挑衅。
是毒质。
玄泯忙裹住落尘的剑刃,后者此刻消弭了雪光,又变回了灰扑扑的尘封样貌。
“小友,打得挺好,别再打了。打不过的。”帐内女子银铃般轻笑两声,撂了棋局,打了个响指,收回了神不知鬼不觉出现的乳白毒质。
秦世竹心知如此,只好收了“影遁”,跟着谢蓁进入了绣有曼陀花的黑色帐子内。
那帐内灯火通明,青烟缭绕,一侧烛台上立了几支惨白的长烛,焚出草药的异香。正中央是一张小圆桌,两张凳一前一后各放在一侧,那女子正坐在后面的小凳上,面对帐帘。
这大帐外面虽是黑的,里头的布料却异常洁白,映衬微黄烛光,将眼前妙龄女子的脸庞映得神采奕奕。
她身着一身花花绿绿的袍子,显然是南域服饰,眉眼微微吊梢,流露出一股妖冶的霸气,眼眸中却又多了些不合年纪的天真。
甫入,秦世竹便见女子翘着二郎腿,毫不客气地冲他一扬首。
“小友,密临派的?”
竹子紧张地咽了口唾沫,面上却不动声色,一施礼,道:“前辈慧眼。只可惜小子不才,未能习得师门精要之术。”
“不必谦虚。未及弱冠,青级巅峰……”她邪魅一笑,将手中一枚黑子抛回了棋罐中。“老太太背手进鸡窝——不简单呐。”
“不过,密临派没什么了不起的。我只是很好奇你经脉中那股力量是哪来的。”
她一改倨傲姿态,立即正襟危坐,甚至有些兴致勃勃。
“那……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应该是和之力吧。”
竹子一怔,心下慌乱。这女子是何方神圣,竟对他所习之术、甚至体内所有之物都了如指掌!
他正无言以对,却听一旁伫立的谢蓁道:“前辈,竹子是我的朋友……”
他说到一半,女子却一言打断,接着对竹子说道:“小友,我见你潜力非凡,不如,投我门下?欸不对……”她话音一顿,却转而喃喃起来:“早已没了‘门’,早已没了……”
“也罢,不拜就不拜吧。”她突然回过神来,方才眼里那星星点点的怅然若失一扫而空。“好好修炼,别辜负了我的期望。我盼着那一天可久了。”
她倏地站起身,袍摆一扫,威风地甩在背后。乌发飘拂,耳饰叮当。
“既然你叫竹子,那么我也报上姓名。在下谢楚裳,谢族第十代族长。记住了,当你修炼到白级时,来找我。”
拂袖,棋局化为点点云烟,随长烛青烟袅袅散去。
“棋局散,雪前耻,管他什么秦世璟秦世炎。”
回眸一闪即逝。谢楚裳头也不回地大步迈出了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