轨道

　　新年过后一周他们这些可怜的高三学生就回到学校继续刷卷子备考了。

　　刚回学校的第一天樊林还不习惯，毕竟高二结束就去了半年多的集训，在回学校时都没反应过来自己都是高三生了，明明刚考完艺考还有半年就又要高考了。

　　樊林眨了眨刚睡醒依然干涩的眼睛，看了看周围，明显班里大半的艺术生都跟他一样。

　　“啊……高三了啊。”

　　樊林颓废的劲比往常都强，有种被岁月摧残后的无力感，明明小小年纪就已经看破凡尘的沧桑感。他趴在桌上，没过几秒桌子另一边也“咚”的一声闷响，程小宇跟突然死了似的垂下头，额头磕在桌上发出一声响。

　　“木木，这个大学我一定要考吗……”

　　“别问我，我也不想考了。”

　　讲台上班主任还在跟他们介绍现在的课程安排，一周一小考两周一大考，时不时还穿插一些省考统考。每天最后一节课是自习，但不是用来写作业的而是拿来小测的，从周一到周五再外加补课的周六，一周六天就把六门课全部考一遍。周一二三考语数英，周四考物理化学，周五考生物地理，周六考历史化学，自己领自己选的科目试卷来写，听着都让人觉得累。

　　她在下面说着，下面趴倒一片。她也不管，毕竟她清楚自己这个班这帮学生都是什么样，虽然都趴着了但肯定在听，带了几年艺考班她也清楚这群学生多难多辛苦，趴着就趴着吧，现在能歇一会就歇一会，反正之后不用她催这群学生都会自觉学的。

　　“这个部分我们就说到这，接下来强调一下，一轮复习你们大部分人都错过了，跟文化考的学生们已经拉开了一大段距离，接下来二轮和三轮你们可得更努力些。艺考都考完了，文化分要是不够那不是亏死了？”班主任说着，下面的学生们沉默一阵后一个个地抬起了头，紧紧地盯着老师。

　　台上的老师说不上来她看见的都是什么样的眼神，有疲惫，有不甘，有遗憾和热血。

　　“好，保持这个眼神，一直到五个月后。”班主任看着台下的众人，露出了一个自信的笑容：“我相信你们。”

　　*

　　高三自习课多了起来，虽说一大部分都被三个主科老师瓜分，剩下的那些也基本上都用来班上小测了。卷子从第一排的同学手上往后传，厚厚的一沓传到最后一排手上只剩下最后一张，如果有没拿到卷子的，就在直接出声打破沉默氛围问一声“谁有多的给我啊”。

　　樊林习惯这样的氛围，但并不是很喜欢。

　　换成以前，他大概是没有什么感觉的，像根随风飘扬的蒲公英一样，安安静静的，听从指令做事。他也时常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制造出来的机器人，没有自己的想法，没有自己的自由时间，没有可以自己决定的事情。

　　可悲。他嗤笑自己。每当他想到这个问题——自己是什么？自己有什么意义？总是会得出这样的答案，在得到大差不差的答案后他又总会对这样的自己嗤之以鼻，之后依然继续扮演他的机器人身份。

　　现在呢？现在可能还是有点吧，他想不到新的答案。但不同肯定是有的，至少这一年内他已经做了好几件不被允许的疯狂的事情。

　　出了bug的机器？樊林笑了笑，说不上这是个好的变化还是不好。

　　教室里很安静，除了写字的沙沙声就只剩偶尔响一下的翻卷子的声音。樊林写完他的卷子，抬头放松了下脖颈，周围人还都低着头跟自己的卷子和脑子较劲。程小宇紧皱着眉，牙齿一下一下磨着笔。卷子旁的草稿纸上半部分是一排一列整齐排序方便找的公式，应该是发下卷子时先默写了一遍记得的公式。往下，数字和符号字母逐渐变成一根根曲线，组成了几个小涂鸦，又被一团团黑线糊掉，继续写下计算过程。

　　樊林仔细看了他刚写完的一道题，愣了一愣，想了想还是没说话，把自己的卷子放一边等着下课收上去，自顾自开始写今天的作业了。

　　老师们改卷子的效率越来越高，这节课下课收上去的卷子下节课上到一半就发下来让学生自己对着答案更正。这还是刚开始，老师还愿意改，都后面卷子越来越多一天五六张连改都懒得改，一个班将近五十个学生每天的卷子都改怕是要猝死。

　　于是之后的卷子都是自觉更正了，一节课写完了就在黑板上抄答案，所有人对着答案自己改自己的，也算是应了那句“自己学自己的，全看你愿不愿意学。”

　　樊林一天比一天过的充实，之前那段日子还是他督促他们三个学习，现在集训回来似乎大家都适应了这种始终提着一口气靠这口气活下去的感觉，他们几个也非常自觉的拜托樊林带他们做题。樊林自然乐意，对他来说这也不难，有人常问他问题就跟查缺补漏似的，说不定哪个题他做不上来现在发现了还能赶紧补救，算是帮他复习基础知识了，互帮互助。

　　下了晚自习回宿舍，他们四个依然凑在一起。之前聚众吃夜宵的桌子现在起来大用，还是一人一边的坐，四方会谈的内容从美食品鉴切换到了知识座谈，唯一的不足是食物的味道快要把这张桌子浸透了，写着作业还总能闻到各种食物的混合味道，这次呼吸闻出了螺蛳粉味，下一次又是炸鸡……

　　“今天晚上吃什么啊？我饿了，你们饿不？”程小宇从卷子堆里探出头，刚说句话就被樊林又按回去：“先写完这张卷子再说。”

　　程小宇可怜巴巴地看向王镜寻求帮助：“镜子……”

　　没等王镜说什么，对面樊林的目光就扫了过来，语气淡淡的：“你也是，这道选择题已经写了十分钟了还没算出来吗。”

　　王镜还能说什么？还给程小宇一个无奈的表情，道：“求错人了，我一个同样受压迫的底层人民管不了。”

　　“大雨哥救救！”收到信号的程小宇立马把王镜扔在一边，转而求助坐在他对面的迟雨。迟雨看了眼这两人，忽然觉得自己格外重要，地位一下子就上升了不少，嘴角都禁不住上扬，又艰难地压下来表现地自己格外正经认真。他清了清嗓子，认真地看向樊林：“木木，我们要不就……”

　　没等说完，樊林一个眼神看过来他就不敢说话了。

　　“嗯？”

　　“没什么，我也写卷子。”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樊林双臂抱胸来回看着面前都在专注写题的三人，满意的点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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