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象印

　　剑光收敛，三人悄然落在苍云国王都外一处僻静的林地边缘。为避免惊扰凡人，他们整理了一下衣袍，这才随着人流走向那巍峨的城门。

　　尚未踏入，鼎沸的人声已然扑面而来。踏入城门的那一刻，即便是向来清冷的江临，眸光也几不可查地微微一动。

　　眼前的景象，只能用“泼天富贵”来形容。宽阔得能容纳数辆马车并行的青石主道笔直延伸，两旁楼阁林立，飞檐翘角，朱漆雕栏，极尽华美。商铺的旌旗五彩斑斓，迎风招展，几乎要连成一片彩云。空气中混杂着各种诱人的香气——刚出笼的肉包蒸腾的热气、油锅里炸果子的焦香、蜜饯铺子传来的甜腻、还有胭脂水粉铺散发出的馥郁芬芳。

　　人流如织，摩肩接踵。穿着绫罗绸缎的富商、赶着驮满货物的驼队、提着篮子的妇人、追逐嬉闹的孩童、还有摇着扇子悠闲踱步的文人雅士……构成了一幅生动无比、活力四射的市井画卷。叫卖声、吆喝声、讨价还价声、说书人的醒木声、甚至远处隐约传来的丝竹管弦之声，交织成一首喧嚣而充满生机的交响乐。

　　这哪里像是被妖兽骚扰、民生凋敝的边陲小国？分明是盛世华年才有的气象！

　　“我的老天！”谢渊夸张地吸了一大口气，那双桃花眼瞬间亮得惊人，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藏，“这也太热闹了吧！比咱们宗门那清河镇还要热闹十倍！不，百倍！”

　　他瞬间就把什么妖兽、什么任务抛到了脑后，整个人如同脱缰的野马，一头扎进了这滚滚红尘之中。

　　“哇！陆师弟快看！那个泥人会动！”他拉着陆星澜的胳膊，挤到一个捏面人的摊子前，看着老艺人手指翻飞，转眼间就捏出一个活灵活现的齐天大圣，啧啧称奇。

　　还没等陆星澜回应，他又被旁边“锵锵”的锣鼓声吸引，原来是个杂耍班子正在表演胸口碎大石，他立刻跟着围观的人群一起大声叫好，还顺手从怀里摸出几个铜板扔了过去，动作熟练得仿佛常客。

　　“哎！这香味！是烤鹿肉！”谢渊鼻子一动，又循着味道钻到一个烤肉摊前，眼巴巴地看着那油光滋滋、香气四溢的肉串，毫不犹豫地掏出钱袋：“老板，来五串！不，十串！”他接过油纸包着的、撒满孜然和辣椒面的肉串，转身就塞给陆星澜两串，“陆师弟，快尝尝！闻着就香！”

　　陆星澜被他这风风火火的劲头带着，手里被塞了滚烫的肉串，有些无措。他自幼在山村长大，后来进入宗门也是清修居多，何曾见过这般鲜活、浓烈、几乎要灼伤感官的繁华景象？他看着谢渊已经毫无形象地大口啃起了肉串，嘴角还沾着油渍和调料，又看看手里香气扑鼻的食物，犹豫了一下，也小心地咬了一口。肉质鲜嫩，调料辛辣咸香，确实是他从未尝过的滋味。

　　“怎么样？不错吧！”谢渊得意地扬了扬眉毛，又凑到旁边一个卖彩绘陶偶的摊子前，拿起一个憨态可掬的胖娃娃陶偶，在江临眼前晃了晃，“江师兄，你看这个像不像你板着脸的时候？买一个回去给你作伴啊？”

　　江临面无表情地看着那扭曲的胖娃娃陶偶，连眼神都懒得给他一个，只是周身的气息似乎更冷了一点，默默往旁边挪开半步，与这个聒噪的家伙划清界限。

　　谢渊也不在意，哈哈一笑，还是掏钱把那个胖娃娃买了下来，顺手塞进了自己的储物袋，美其名曰“留个纪念”。

　　陆星澜一边小口吃着肉串，一边观察着周围。这热闹……似乎有些过分了，像是刻意营造出来的喧嚣，带着一种不管不顾、及时行乐般的疯狂。他注意到，虽然人人脸上带笑，但那笑容底下，偶尔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惶然。一些看似华丽的建筑角落，有着不太明显的修补痕迹。街角蹲着的几个乞丐，眼神麻木，与这满街的繁华格格不入。

　　他下意识地看向江临。

　　江临依旧沉默地走着，白衣在五彩斑斓的人流中格外显眼，也格外孤立。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子，丈量着这座城市的表象。他看穿了那过度热情的叫卖声背后的急切，看穿了那华丽服饰下偶尔紧握的拳头，也看到了某些店铺门窗上，那看似是装饰，实则蕴含着一丝微弱辟邪力量的隐秘符文。

　　“表象未必为真。”江临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冰泉滴入沸汤，让陆星澜和还在东张西望的谢渊都静了一瞬，“留意感知，勿被浮华所迷。”

　　谢渊啃肉串的动作慢了下来，他眨了眨眼，环顾四周，脸上的兴奋稍稍收敛，压低声音：“江师兄，你的意思是……这热闹是装出来的？”

　　陆星澜也凝神细感，努力排除那些嘈杂的干扰，渐渐地，一丝若有若无的、带着阴冷与绝望气息的“违和感”，如同潜藏在华丽锦缎下的虱子，被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这感觉让他心头一紧，想起了桑梓镇那被掩盖在正常表象下的恐怖。

　　江临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将目光投向了主街道尽头，那座最为金碧辉煌、宾客如云的三层酒楼——“醉仙居”。

　　“去那里。”他言简意赅。

　　谢渊立刻会意，三两口吃完剩下的肉串，擦了擦嘴，脸上又挂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眼神却锐利了几分：“明白！打听消息，酒馆茶馆可是最好的地方！走，小爷请客，咱们也去尝尝这苍云国的‘神仙醉’是什么滋味！”

　　三人随着人流，走向那看似歌舞升平的醉仙居。陆星澜跟在最后，忍不住再次回望了一眼这喧嚣至极的街道，阳光下的王都灿烂夺目，但那潜藏在阴影里的寒意，却如影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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