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千金的推辞博弈[克苏鲁]

　　空气凝滞，殷怜寿挂着人畜无害的表情，再度好奇地偏了下头。

　　“是有什么企图吗？”喻智按住眉头打量她，神色怀疑，“果然还是不能排除她们是无迹者的可能性吧。”

　　邓博姝哼了一声，“寻找钥匙的线索是考古部的工作，所以说，这两个小姑娘的事交给你们讨论，我的活儿还没干完呢。”

　　“你最好还是在这里等一会儿。”图陌叹气，“E区那个孩子的失控问题还没出结果。”

　　闻言，邓博姝圆胖的脸上掠过担心的神色，但她随即抱起手臂，“使用了祂的语言，就只能承受祂回望的危险——那孩子已经没事了吧？”

　　“从「物殖」中脱离得很及时。”图陌答道，“我们都知道那多亏了什么。”
　　她看向殷怜寿，“这难道不该是我们可以达成共识的佐证么？”

　　“可小古她……”邓博姝欲言又止，最终干巴巴道：“不管怎么说，这多让人难受哇。”

　　图陌松了一口气，“小古的心胸可比你这老家伙宽广得多。”

　　殷怜寿不禁有些好奇她们口中的这个人。

　　而眼看邓博姝的立场动摇，喻智焦虑起来，“图老，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别忘了，无迹者也想将她们带入「庭院」之中，一旦他们得逞，灾难不会消失，只会扩大。”
　　“让她们参与关门行动——”他的神色狠戾起来，“还不如解决她们，免得落入无迹者手中。”

　　原来这还有位比程星雨更狠的角色。殷怜寿挠挠头，和宁渊对视一眼，对方却仿佛觉得很有趣似的，竟然对她笑了一下。
　　或许是对比污染区的血腥阴森，在这间明净的会议室里偶尔激起的杀意也显得温吞。她在宁渊的笑容里突然感到一股愉悦的荒谬，就好像外在的世界全都褪色，污染也只是曾在某个噩梦里翻腾起的传说，连前世都被她遗忘，她们安稳地寓居在这一瞬间，一个过去未来都不能对她们施加以逼迫折磨的当下。
　　而这奇迹般的瞬间转眼即逝，她感到心中涌起对自己对宁渊的怜悯，她不明白生命何以在这般沉重的时刻如此轻飘。

　　考古学会的争执还在继续。
　　“谨慎过头会变成偏执。”图陌看着喻智，却像透过他看向某个别人，“学会里曾有人和你一样……规避了所有的风险，直到那份对安稳的追求驱使她走入门中，成为永恒的信徒。”

　　“无迹者教会中的某人……曾是我们的一员？”喻智迟疑地问道。
　　可图陌回避了他的问题，一旁的邓博姝也不动声色地撇开了脸。

　　“以我一路上的观察，这二人的品性并无可疑之处，对于无迹者教会造成的损害，她们始终尽力弥补。让她们加入的决策，并非是我一时冲动。”

　　喻智还想反驳，被图陌打断，“让我说完。”
　　“考古学会的人员每一年都在缩减。除却牺牲者，还有大量成员申请调动回巢城。“
　　“愿意隐迹在这群山之中与「祂」对峙，而非凭借天赋苟活于巢城之中的天赋者，比天赋本身还要稀有得多。”

　　“而我就快要死了。”图陌平静地说道，却不啻于惊雷。
　　连喻智都分外急切地反驳：“您瞎说什么！”

　　“你们也明白的吧，我已经这把年纪了。”图陌抬手，微微卷起袖子，松弛苍白的皮肤上老年斑格外显眼，“我知道我脸上的疤总是让你们记不清我的年纪，可别忘了，这些疤之所以留在我身上，不止因为我想给自己留下一个教训。”
　　“——我做过太多次修复手术了，这具身体里的分子大概都仰仗着门后的奇迹才得以支撑到今日，是虚弱让我不敢再赌。因为我希望自己死时依旧身为人类。”

　　“而人类的寿命就是会有尽头。”她收回手腕，沉静道，“考古学会年头差不多和我的年纪一样，而今，和我一样衰弱了。”
　　她环视一周，“可无迹者却越发壮大。”

　　“那是因为他们不会老！”喻智激动道，本就凸起的眼珠瞪得极大，“如果我们——”

　　“你看你，谨慎到头，仍然逃不开这份软弱。那么殚精竭虑，却不惜让我和无迹者一样，去同「祂」交换长生吗。”
　　图陌定定看他半晌，最终，只露出了一丝宽和的笑意，“可是绝不。死于衰老是人类的光荣，我绝不想像无迹者那样，在长久的忐忑中等待退化降临，而退化之后的苦厄和「祂」的生命一样长久。”

　　“我们已经在这条路上了……”喻智疲惫道，“但，或许您是对的。”

　　“我也在赌。”图陌坦诚答道，“不过，我担心的不是这两个女孩，而是关闭「门」之后的进展。但，这是我们唯一能做的事。”

　　“嘁，”程星雨听烦了，“说来说去，还不就是我的法子管用。先把她们练上，听话就都好说。”

　　殷怜寿左顾右盼，眼见着众人再度沉默下来，又开始管不住嘴，“总而言之，我们俩的脑袋暂时安全喽？”

　　一群中老年人无言地望向她，陈曜哼哧一声笑出来，又叽一声咽回去，尴尬的安静中，她默默缩回身子低下了头——她终于看到自己的裤脚是什么样子了。

　　图陌无奈地叹口气，“无论如何，让她们先安置下来，还有异议的话，我们可以另行论辩。但我需要她们在最短时间内具备编入正式队伍的能力——博姝，我记得你上次会议陈述，已经从文物中分辨出了一枚钥匙的大概位置。”

　　“是的。”

　　“让她们先跟着小古学习旧日文字。”图陌站起身来，“小程，武装部门的训练直接给她们的课余时间排满。”

　　“至于你们，”她看向喻智，“就用你们的方法来分辨她们吧。”
　　“但是，没有算法部门提供的分析支持，我们是无法在文物揭示的广袤区域里定位钥匙所在的。请在我们的行动正式开始前判明真相。”

　　可能是她站立的身姿显得前所未有的孱弱，众人没有任何反驳。

　　图陌于是笑了笑，转身道：“你们两个跟我来吧。这里已经没事了。”

　　殷怜寿看向宁渊，二人跟在图陌身后默默地走出了会议室。
　　身后几人似乎在她们远去后进行了几句交谈，但已经听不清了。

　　考古学会内部四处都分外干净、安宁，没有说话声便只剩脚步声在空间中回响，殷怜寿本能地放轻脚步。

　　她们从另一部电梯下到3层，粗略估计，应该是靠近山腹的位置。
　　但同上层及地下停车场一样，墙壁地面都洁净如崭新的画纸，空气宁静得仿佛耳朵失灵。

　　“咳，”殷怜寿轻轻嗓子，寂静中她觉得自己的嗓音都有些失真了，“你们这的设计师有洁癖？强迫症？”

　　“只是为了及时发现异常。”图陌答。
　　她数着走廊两边的门牌号，走得飞快。

　　“说起来，作为一个老年人，你的步伐是否过于矫健了一些？”殷怜寿紧跟着她，步子越迈越大，不禁十分迷惑，“刚才不还在自陈老病苦？”

　　“谈判需要技巧。”图陌打开一扇门，上面的牌子写着82号，“第一间宿舍，你们自己决定谁来住。”

　　殷怜寿不可置信的眼光在图陌脸上流连了好半天才瞥向室内：“苦肉计？……这房间蛮不错的嘛。”

　　“宁渊，你来看看？”她回头招呼，又问图陌，“另一间什么样？”

　　“都一样，”图陌往前走，推开另一扇门，“早年统一装修的——但或许，留下过一些曾经的痕迹。”
　　她看着海报在墙面留下的色差，微微出神。

　　“95……”殷怜寿跟过来，念出门上的数字，“为什么隔得这么远？”

　　“在新地方交些新朋友不好吗？何况，一直把你们放在一起，也让人不大放心。”

　　“后面那句才是真的。”殷怜寿叹气。

　　宁渊慢悠悠地走过来，倚在门框上向室内打量，墙面上那处曾经挂过海报的浅色区域吸引了她的目光：“我住这一间吧。”

　　“那就这样。”殷怜寿点头。

　　“决定好了？”图陌在智能组上做了标记，“物资会在之后送到，你们届时可以通过自己的智能组查看学会区域图。如果饿了的话，餐厅就在上面一层。”
　　“现在房间门还没有开启锁定功能，之后记得用智能组进行匹配登记。”

　　殷怜寿走进房间，在米白色的书桌旁落座，环视一圈。
　　考古学会的宿舍远比她想象中宽敞，公寓酒店式的规格，角落里甚至还有一架单杠。

　　图陌领会到她的疑问，解答道：“训练室时间之外，可以自己加些体能锻炼。”

　　“我大概会用来晾衣服……”殷怜寿眨眼。

　　“确实。”图陌竟点了点头，“大家基本都不会用它加练。”
　　“——被程思雨操练过后，还能走回来就很不错了。”

　　另一边，宁渊用指尖擦过书架的隔板，收回手时指腹依然洁净，但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凹痕，一枚不起眼的贴纸紧挨着它。贴纸上画着一个表情夸张的小狗，正因为闯了祸而心虚地夹起尾巴。
　　书架的原主人没有用贴纸盖住那个凹痕，而是让贴纸小狗看着自己的“杰作”苦恼不已，宁渊不由自主地抿起嘴微笑，又有些出神。

　　“这房间曾经住的那个孩子，是五年前走的。”图陌走到宁渊身边，同样对着那枚小小的贴纸露出悲哀的笑意，“城际高速出现食尸鬼集落，并逼近巢城。那里的裂隙很不稳定，我们前去处理。”
　　“那时候……我们的武器研发还没有成气候，对彼方文字的运用也不够熟练，几乎快对牺牲习以为常。”

　　“来做清洁的人员大概没有注意到这个小东西，”图陌抬手，轻轻摩挲着那张泛黄褪色的贴纸，“你需要把它揭下来吗？”

　　“不要。”宁渊快速道。
　　“……留在那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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