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上茶！

　　武信侯将石生带回医馆，几位老大夫也赶到了。

　　数人将医馆房门紧闭，把阿月和小二关在了外面。

　　阿月疯狂地扯着小二：“二，你说石生会不会有事？”

　　小二皱着眉头：“我本来以为他会死。但是现在我肯定他会没事。”

　　“真的？”阿月很惊喜。

　　小二点点头：“你看送石生回来的，哪里是人？这石生，大怕真的是水妖！”

　　“水妖？”阿月重复着，却觉得无所谓。

　　比起石生是水妖来，只要他活着，便好了。

　　但武信侯，带来一个比水妖更令人震惊的消息。

　　武信侯很快从医馆房间中走了出来。

　　他红着脸，扭扭捏捏。

　　阿月很奇怪，便拉住武信侯：“侯爷，怎么了？石生醒了吗？”

　　武信侯扭捏了半天，才开口道：“石生，根本是个女人。”

　　阿月和小二果然一惊。

　　小二挠挠头：“难怪石生娘里娘气的。”

　　阿月却高兴起来：“这下好了，我有个真闺蜜了！”

　　武信侯却好生为难：“我朝不允许女子行医。石生如此这般，待在军营里也不方便……”

　　阿月娥眉一挑：“天下还不准女子当大侠呢。我如今也当了。你觉不觉得，我在你军营中不方便？”

　　武信侯连连赔笑：“阿月你怎么一样？……”

　　阿月冷脸道：“天下女子，都是一样！”

　　正在几人争执不下，几个老大夫鱼贯而出，在武信侯面前恭恭敬敬道：“侯爷，石生……姑娘醒了。”

　　阿月将手一挥：“走！我们去看看他……呃，她！”

　　但武信侯和小二却讪笑起来：“我们进去不方便……”

　　阿月翻了个白眼，抬脚便走进医馆房间。

　　.

　　.

　　石生，果然醒了。

　　但却换了一副模样。

　　她的长发披散下来，面色苍白，眼神呆滞。

　　阿月轻轻唤了她的名字，石生才抬起眼睛，望了望阿月。

　　阿月将石生扶着坐起来，石生则对着阿月苦笑起来：“你，都知道了吧？”

　　阿月微微一笑：“知道啥？你是个女人，还是你是个水妖？”

　　石生长叹了口气：“我没想到，你居然还敢走进来看我。”

　　阿月奇怪地道：“为啥不敢来看你？天底下，你最懂我了。我们还要做一辈子的朋友呢！”

　　石生突然眼圈一红，捂着脸哭了起来。

　　阿月轻轻拍着石生的肩膀，安慰道：“你心中藏了太多事，所以才如此辛苦。”

　　石生平静了些，抹抹眼泪，轻声道：“阿月，你肯当我是朋友，我很感动。我这一生，只有你这一个朋友……”

　　阿月拉着石生的手：“我的朋友也不多。有你刚刚好！”

　　石生却露出羡慕的神色：“小二和……侯爷都真心待你。阿月，我真替你高兴！”

　　阿月眨眨眼睛：“话说，侯爷待你也不错……今日就是他拼命去救你的。”

　　石生顿时脸红了。她支吾起来：“侯爷……心善。他对任何人都是极好的。”

　　阿月嘿嘿一笑：“如此便好了。我本来还担心……那个……龙阳之癖……”

　　石生的脸红得要滴出血来：“阿，阿，阿月，你误会了……”

　　但石生的脸，逐渐阴沉，她颓然道：“如今侯爷知道了我的身份，只怕从今往后，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阿月不解道：“怎么会呢？”

　　石生惨然一笑：“阿月，你知道，我为何在侯爷军营里做个医官？”

　　阿月猜测：“莫非，你是为了侯爷？”

　　“不错。”石生点点头：“当今天下，女子想要学医，难如登天。

　　我很小的时候，告诉别人，我想当个大夫，得到的只是白眼和讥讽。

　　后来我才发现，在男权的天下，除了成为男人手中的玩物之外，女子别无选择。

　　那时我便明白了，我要成为大夫，除非，我不是个女人。

　　于是，我暗暗束起了长发，不施粉黛，不着长裙，从此以男人身份示人。

　　十余年来，我一直如此。甚至，我自己都快要相信，自己是个男人了。

　　直到，我遇到侯爷。

　　那是在早春，宛城的独山，漫山遍野的杜鹃花灿烂如火。

　　我在春意盎然的林中穿行。

　　暖阳在身，春风拂面，红花在侧，尘世间给我的冷漠和孤独，一下子无影无踪。

　　就在我独自陶醉的时候，一队人马却打破了难得的宁静。

　　这些人，一身戎装，策马在山间疾驰。

　　其中一匹火红骏马，差点就要撞到我的身上。

　　幸好，骏马主人及时拉住缰绳，这才避免了我被撞飞的下场。

　　本来，作为贱民，被疾驰的骏马撞飞，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不但不能抱怨，贱民往往还会因为挡道，而被骏马主人骂得狗血淋头。

　　但是，那位骏马的主人，并没有骂我。

　　他反而跳下马来，一把将我扶住。他甚至连连跟我道歉，说他吓到我了。

　　我好生诧异。

　　诧异的是，作为高高在上的王侯将相，竟然有人会如此谦逊有礼。

　　我想，真正有大气运的，正是这些让人如沐春风的人。

　　我当时便断定，此人将来，一定会有翻云覆雨的成就！

　　我不禁抬头去看，却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此人身量很高，轮廓刚硬，眉眼清澈，俊朗非凡。他沐浴在晨光之中，就像一尊天神。

　　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刻，我突然真真切切庆幸，自己是个女人。

　　虽然此人与我只是匆匆一面，便策马绝尘而去。

　　但这惊鸿一瞥，我却再也忘不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人便是与巨君[24]争天下的武信侯。

　　以前，我一直觉得，一见钟情是个笑话。

　　什么山盟海誓，什么情深不移，不过是年少无知的冲动和不负责任的胡诌。

　　直到那一天，我才真正明白，这世上，真的有，一见误终生。

　　我当即放弃所有，投入武信侯军中，当了个医官。

　　虽然我明白，在全是男人的军营之中，我女儿身的身份，更容易被人识破。

　　但我宁可从此离群索居，如履薄冰，也要留在军中。

　　其实，我只是想，留在侯爷身边。

　　哪怕是远远地看到他，我，此生足矣。

　　……”

　　.

　　.

　　[24]巨君：王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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