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乱长安

　　小胡使了些银两，从宫门口的熟人那里打探到了赵绯被贬的事。

　　小跑回来，小胡对二狗急道：“坏了坏了，出了大事了。二狗兄弟，你快回府上给林家小姐报个信儿，咱家家主被削去官职贬去守城门了。”

　　“啊？？？怎地回事？？？”二狗好不吃惊。心说，姑爷乃是正二品大员，怎地会去守城门？

　　“方才家主出来取食盒，身上没有了官袍、官帽，还从小门进出，我就觉得不对劲。谁知，问了才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家主也真是，怎地什么也不说啊。嗨，也是了，都成了定局的事，再说啥也没用了。二狗兄弟啊，辛苦你，快快回府报信儿吧。好让府上多做准备、早做准备。”

　　“好好！”

　　二狗跳下马车，话别两句，便往回赶了。

　　小胡则在马车旁打转，等着赵绯归来。

　　二狗脚力不差，记性也好，城里的路四四方方，走了几次他差不多就都记住了。

　　抄近路，他快步跑回赵府。

　　回府后，便去找林雪奴。

　　这时，正是主人家用午膳的时候。林雪奴、青隼、哲别都在饭桌上。

　　因今日只有半日课业，赵月儿与鲁夫子晌午时便回了府，也在桌上用饭。

　　二狗跑得满是脸汗，他把小胡给他说的话，如实传达给林雪奴等人。

　　众人听说赵绯居然受到如此重罚，皆为大惑不解。林雪奴锁起柳眉，她不明白为何皇帝会做出这样的决定，这着实令人寒心。

　　青隼、哲别、素心都替赵绯喊冤。以身说法，将在宁安县亲历的种种事情都讲给赵府的人听。大伙一听，好家伙，家主何止是无过？还应有功才是！更痛骂辛守财，这类贪官污吏当是该被千刀万剐。

　　陈嫂与王婆子急得不能行，二人很是心疼于赵绯无辜被贬。另外，便更是担心起林雪奴来，生怕她会因为此事生出什么变故，毕竟此时她还尚未过门。当初，二人还有些嫌弃林家是商贾出身，配不上赵家这样的大宦大吏。如今到好，人家可是富甲一方的大商人，而赵绯则从当朝如日中天的一位大员被贬成了一个守城看门的小卒子。两家的地位可算是一日之间完全反转了过来，成了赵家高攀林家了。

　　“嫂嫂，绯哥哥出了什么事了？”赵月儿听不太懂大人们说的那些事，她只是模模糊糊地感觉到赵绯好像惹上了什么麻烦，而且还不是什么小的麻烦。

　　“月儿乖，大人他无事的。为官出仕便是这般，官职有升有降，品阶时上时下。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大人他是为民请命的好官，难免会因此得罪一些坏人。不过相信风波过后，圣上自会还大人一个清白。”

　　林雪奴哄着赵月儿，她不愿赵家小妹也跟着大伙儿一起担心。

　　“嗯。”得了林雪奴的宽慰，赵月儿方重新捧起碗来。

　　另一边，听了她姑嫂二人的对话，陈嫂和王婆子看了看彼此，倒也微微放下心来。

　　相处些时日下来，二人自是对林雪奴的为人有了大体的了解，也相信她并非是趋炎附势、贪图名利之人。

　　“唉，怎么会这样？”王婆子慨叹，道：“都说伴君如伴虎，皇帝怎的就不知顾念些旧情呢？何况家主早上才提了食盒进宫啊。”

　　陈嫂用胳膊肘杵了杵她，道：“老姐姐说这些做甚么？”

　　心下怪她，怎地哪壶不开提哪壶？

　　青隼和哲别也一直冲她眨眼，要她莫要当着林雪奴的面再提女帝的事了。

　　得了大家的提醒，王婆子方自觉失言，不再说别的了。

　　林雪奴叹了声，眉头更紧。

　　竟也道，“确是可惜了大人的一片真心。”

　　鲁夫子一面扒饭，一面从旁接话道：“不是。难不成你们都以为，赵绯早上拿到宫里的吃食是带去给圣上的？”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

　　懵然问到：“不是吗？”

　　鲁夫子翻着白眼，答道：“当然不是了！圣上锦衣玉食惯了，吃食都有御膳房照顾着，哪里瞧得上宫外厨子的手艺？再说了，非是御膳房亲制的食物，谁敢拿去给皇帝吃啊？万一吃出个什么三长两短来，有多少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啊？”

　　回想昨晚赵绯与鲁夫子二人的对话。她还调笑说，赵绯对某个人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如果说赵绯带进宫的食物并非是拿给皇帝的，那么这位在鲁夫子口中，同赵绯关系极度暧昧的人，又会是谁呢？？

　　林雪奴的脑子轰轰作响。

　　围绕在赵绯身旁的层层迷雾并没有随着她的逐渐靠近而慢慢消散，凡是步步叠加，愈积愈厚。隔着云山雾罩，她分辨不清赵绯的真实形容。她越是鼓起勇气靠近，便越是觉得陌生。他有着太多的秘密，太多的谜题。林雪奴看不清他，也读不透他。

　　她好像跌入了一座迷宫，一座不清楚哪里才是终点，真相又在何处的迷宫。

　　向鲁夫子求证，林雪奴问说：“夫子可是知道，那些吃食是带给谁人的？”

　　“老身当是知道。是带给。。。”鲁夫子差一点儿就脱口而出那个颇为禁忌的名字了。

　　关键时刻，她紧急将嘴巴重新闭上。

　　“不知道，老身啥也不知道。死丫头别吃了，跟老身回屋习字了。”

　　放下饭碗，拉上赵月儿，众目睽睽下鲁夫子夺门而去。

　　回去赵月儿小院的路上，鲁夫子不禁自言自语道。

　　“刚才实在太险了。差点儿被林家小姐给套出话儿来。如果被她知道了赵绯心里头装着的人不是皇帝，恐怕她会对赵绯弄臣的身份起疑心，这可不好。这个林家的丫头实在是太聪明了，同她说话当是要小心些。啧啧。”

　　后宫

　　跟随花公公，赵绯步入深宫内院。

　　走了多半个时辰，二人来到了一处院落。

　　这座宫闱没有挂匾额，大门紧闭。通往此处的要道及门口都有金吾卫巡逻、看守。

　　如此严肃、紧绷的气氛，与后宫各处皆是不同。给人感觉这里不像是宫里，而更像是大牢里。

　　花公公知会过金吾卫小队队长后，二人方得许可进入。

　　正式进门前，赵绯将衣冠稍作整理。

　　许是有些紧张，他显得有点手足无措，平日里素来波澜不惊的脸上少有地露出了些拘谨的神色来。

　　把这些都看在眼里，花公公只叹院里头的那一位当真是红颜薄命，所托非人。

　　若是当年，她选择了赵绯，又怎地会沦落到今时今日这般田地啊。

　　“公公？”赵绯看门开了，而花公公没有动作，于是唤他。

　　“嗯？哦，好。”花公公再次换上笑脸，抬手道：“请吧，赵大人。”

　　二人先后脚进了院，大门重重地关上。

　　来到院中，花公公留在门口，赵绯独自前往主殿。每次来此处，大多都是这般。

　　院内见不到宫人，空旷寂静。

　　来到大殿门口，殿内无人。一些人声自后院传来。

　　赵绯走进去，把食盒放到客位旁的小案上。

　　穿过大殿，他来到后院。

　　今日艳阳高照，和风煦煦。

　　后院绿树成荫，郁郁葱葱的。

　　在一棵大树下，赵绯寻到了他想见的人。

　　背靠着大树，昭阳公主擒着一只狗尾草，正和一只花猫玩得热络。

　　她着一身天水碧的宫装，乍看上去，像是把自青天而下的飞瀑或是大地凝出的露珠披到了身上。

　　红唇淡勾，粉黛略施。

　　她的一副心神此时都放到了那只猫咪的身上。

　　那只活跃得有些顽皮的猫当是合了她的心意，甚是得了她的欢喜。

　　不然，她怎地会眉目含笑，待那只小牲畜温柔如此？

　　赵绯立在那儿，静静地看着。他不曾发觉，他的一副心神此时已是全都放在了昭阳公主那里。

　　这一刻是如此恬静而美好。赵绯多么想让光阴就在这一刻停住，不去追悔过往，不去过问将来。

　　公主的贴身侍女姜儿立在树旁。她本是在瞧着公主逗猫玩儿，一抬头，却见赵绯不知何时已是立在那里了。

　　“赵大人！”姜儿收了笑，向赵绯福道。

　　她的话音撞破了赵绯的美梦，他赶快垂下眉眼。只怕动作若是慢了，会意外撞上树下那人投来的视线。

　　“姑娘免礼。”赵绯抬手道。

　　“公主，赵大人来了。”姜儿起身，到昭阳公主近前，对她道。

　　望向赵绯，昭阳公主看了他几眼。

　　伸出一只手，她借着姜儿的搀扶起身。

　　主仆二人来到赵绯近处。

　　“臣赵绯，拜见昭阳公主。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仍旧只是望着躬身参拜的赵绯，昭阳公主的神色略显茫然。

　　”姜儿，这人是谁？你可认得？”她轻声询问。

　　“公主，您又糊涂了。这是赵绯赵大人啊，晨间您还问起大人怎地有些时日没来了。怎地这会儿子，就不记得了呢？”

　　“竟是如此？”昭阳公主的脸色有些难堪，她对面前这个非常眼生的男子道：“这位大人，本宫身有疾病，记性不佳。怠慢了大人，还望大人莫要怪罪。”

　　赵绯压低了身子，答道：“绯不敢。”

　　“大人免礼吧。”

　　“谢殿下。”

　　赵绯礼毕，直起身来。

　　两个人望着彼此，皆默默不言。

　　忽然，对面的人看他的目光变了变，晶莹的泪从面庞滑落下来。

　　素手轻抬，昭阳公主轻轻抚摸赵绯的脸。

　　眼中饱含着哀怨的情愫，她动情地问道：“春夷君，你为何才来？”

　　刚开始，赵绯很是激动，他以为昭阳公主的病情终是迎来了好转，认出他来了。

　　可这一份喜悦并未持续多久。原来她竟错将赵绯错认成了她的心上人“春夷君”。

　　“大人莫要怪罪，公主她。。。”姜儿想向赵绯解释当下的情景。

　　赵绯摆摆手。

　　苦笑着，他拉住昭阳公主的手。

　　“是臣的不对，要公主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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