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下之臣

　　一个月以后：

　　春末夏至，日头也升的极好，陈苑前院宽阔的场地，铺满了各种功效的草药，趁着日头最盛的时辰，陈风月挽起袖子则在院子里忙碌了起来。

　　一处晒着草药，一处还并排煮煎着草药，院子里这段时日别的没有，草药味倒是浓重的很，除了他，无人可以忍受在这种环境下待上一刻钟。

　　也只有他可以乐得自在。

　　这个月，他倒是清静的不像他了。

　　凡从前这个时日，他定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隔三差五还得往那烟花之地逛一逛。

　　如今倒是心境平和了不少。

　　不过，他突然变成这样，也与这段时日的经历脱不开关系，经历了这些，他反而觉得唯有苦心钻研医术，方可在身边人受伤之时，不慌不忙的拿出诊治方案，不至于临到了那个时候，自己的医术依旧派不上一点用处。

　　那他岂不是徒有虚名。

　　他正边熬着药边翻动着地上晒着的草药，这时侍从一如既往的在这个时辰从外头回来，将他日日嘱咐他去送药打探之事，回禀到他的跟前。

　　不出所料，今日侍从同他回的话，他已经听了大半个月了，就连停顿之处，亦是一模一样，一字不差。

　　可虽如此，陈风月却并不觉得耳根子受到了叨扰，反而是认真听着，用双耳仔细寻他言语之中可有同昨日说的，有所不同。

　　“回禀陈大人，药已经送到瑶苑，公主依旧是闭门不出，听闻摄政王派了左项将军进了瑶苑，这一个月，左项将军亦是长居在瑶苑之中，属下多方打听，依旧是打听不出瑶苑之中的事。”

　　“宫中流言蜚语早已满天飞，摄政王亦充耳不闻，更是对外声称楚瑶公主倾慕于他，便是隔三差五的往瑶苑里头走，外人一律不准进入，包括大人。”

　　“今日属下送药，也只是送到了门前，苑内静极了，前院也只偶有几个过路的宫人穿梭来去。”

　　“不过更加令人不得思解的是，近日，摄政王派人送去瑶苑的，除了一些珍宝之外，大多数则是兵器。”

　　“依属下这脑袋，更是想不明白了。”

　　“知道了，你下去吧，明日我将药抓好，你继续往瑶苑之中送吧，这是摄政王吩咐的，不可怠慢。”

　　陈风月拍了拍双手上的尘灰，将溜到肩前的一缕长发顺回耳后，便慢悠悠的起身坐回药炉子前，拿起蒲扇缓缓地煽动着火光。

　　侍从嗯了一声后就转身走了。

　　陈风月虽然也觉得侍从说的那些瑶苑之外发生的事，很是诡异无解，但是他也无法子，楚瑶身上的伤还需调养稳固，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每日将药配好，送到瑶苑，总归有一日，她能好的。

　　至于摄政王对外怎么说，陈风月并不在意，他最明白柳奕的身子了，一副那样的身子，即便是有女子上赶着贴上去，他亦对其做不了任何事。

　　陈风月故意搁置了龙阳丹的培练进度，也正是为了保护楚瑶。

　　……

　　瑶苑之中有一处侧院，需行至最深处，通过一石山甬道方可到达，这儿是一方铺满青草地的空旷院落，靠墙的两边摆放着不同兵器，院落最里处建有一矮房，里头搁置的，全都是柳奕新送来的兵刃。

　　院内一处笔直挺立的插着一根靶子，只见咻的一声，一道箭影从树后叶缝之中飞出，正中靶心。

　　“好，五箭，箭箭不落空，且都精准无比，可以出师了。”

　　说话的是柳奕手下最得力的主将，左项，他手拿弯弓，朝着木靶走去，面色圆润，笑如慈父，到木靶旁，他便仔细查试了箭头入靶的深度，力度，以及稳定性。

　　确认是超常发挥之后，便满意的点了点头，拍了拍掌，竖起来大拇指：“天赋使然，天赋使然啊！”

　　“左将军过奖了，能得如此夸赞，倒是令楚瑶心慌了，这才一个月，师傅便说教不动了，莫不是害怕我将师傅的东西都学了去……”

　　楚瑶一席束身蓝衣，右手握着弯弓，左手拿着帕子反复的擦拭着弯弓，从树后走出，打趣般笑言。

　　左项亦开心道：“老了，迟早是要退隐的，不过话说回来，公主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我可从未见过深闺家的女子，能同公主这般，一教就会，过目不忘。”

　　“不仅如此，公主还学的好，远比我手头下那些个新兵蛋子强太多。”

　　楚瑶放下弓箭，也替左项卸下手里的弓，从屋内搬出小桌小凳，席地便生起了火，拿出茶壶，搁进茶叶，清水，就这么在身旁沏茶了起来：

　　“师傅，坐下歇歇。”

　　左项抬起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坐在小凳之上，一如慈父般看着她，侃侃而谈了起来：

　　“当时，摄政王命我来此处教你兵器运用，博弈招式之时，老夫的内心是及其抗拒的，心想，我那军营之中几百号新兵都没功夫去培育，竟还得抽时间来教一个小女娃。”

　　“若不是摄政王将我强行扣在这瑶苑之中，我啊，早就跑去边关军营之中了。”

　　“哈哈……”楚瑶边看着火候边问：“那如今，师傅还想逃去边关么，我这个女弟子是否丢了您的脸。”

　　“说实话，我一向不喜安定，若是一天不找个人练练，浑身便不得自在，自从林国没了战事之后，我便整日周旋在各个军营中，从不曾懈怠。”

　　“摄政王找我来此地，只说我年纪大了，该是回家休养的时间了，让我在离开之前，替他办一件事，那便是来这瑶苑之中住上两个月，只教你一些皮毛便可，防身术之类的，无需对此太上心，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

　　“总之就是，绣花枕头，做做样子便可以回乡颐养天年了。”

　　楚瑶瘪了瘪嘴，歪头道：“依我看，这满院子的兵器，还有师傅您见我偷懒时，用长鞭，长棍子打我，可是让我感觉不到，师傅仅仅是对我做做样子。”

　　“摄政王说的，只让您教我皮毛，你倒是一分不少的教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师傅收了个关门徒弟呢！”

　　“你这丫头，嘴贫，”左项捧腹大笑：“说了我闲不住，所以摄政王的话对我无用。”

　　“还记得我刚来这里，公主你身上的伤还没好，我让你抬兵器，你还是不情不愿的呢，整日里说些丧气话，可把我气坏了。”

　　“练功时，时常偷懒，装晕，我若是不好好教训你一番，怎么对得起我带来的这些兵器，我借着无聊的名头，几乎让摄政王把他的兵器库都抬到此处来了，让你见识见识这些个宝贝，你却偏偏要同我逆着来。”

　　“这瑶苑，安静的就像太平间，让老夫在这里憋两个月，岂不是比让我死都难受。”

　　“一想到老夫沦落到此地都是因为你，我便偏就想要驯服你，给你点颜色看看。”

　　“好在你是个好苗子，不辜负我对你的训教，这里的兵器，一大半都被你练了个便，最属拉弓射箭，你练的出彩得很，要说我收了一个关门女弟子，那我也认了。”

　　这会，楚瑶煮的茶也好了，她将火灭了，茶壶端上小桌子，先给左项倒了一杯，滚滚热烟从茶壶和茶杯之中飘出，楚瑶的脸上露出的久违的笑容，端起茶杯，跪在了左项的面前：

　　“那今日，楚瑶便正式拜您为师，还望师傅不要见怪，这些日子里，让师傅受的气，也请师傅海量，以茶代酒，给师傅——敬茶了。”

　　左项看她是越看越喜欢，笑呵呵的接过了她递过来的茶盏，一个好字应的洪亮大气，吹了吹杯上的热气，便赏脸喝了一口：

　　“为师，早就不气了，快起来。”

　　“是，师傅，”见他喝了茶，楚瑶亦是同样的开心，坐在他对面，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细细的品味着自己亲手泡的茶，突然想起自己同柳奕下的赌约，也才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了，不由得唉声叹气了起来：

　　“学了这么多本事，亦是无用武之地，也不过是为了一个赌约，我知道，我始终是无法打败摄政王的，是师傅让我在这最后的两个月，知道了，人原来还能这般意气风发的活着，也就足够了。”

　　“少说胡话！”左项怒的瞪着她：“谁说毫无用武之地了，打败摄政王你可能还欠缺火候，但是做老夫的徒儿，老夫绝不允许你被埋没，摄政王有心让老夫退隐，可那些个小将军，实在是令老夫挑不出一个能担当重任之人。”

　　“若不是碍于你同楚国有渊源，老夫定然带你去军营之中，去战场之上，好好实战一番，怎么着也总比你我二人在这里大眼瞪小眼的瞎练好。”

　　“要想真正的出类拔萃，就得实战。”

　　“实战？”楚瑶越听越觉得向往，眼里藏不住的光芒似乎已经到达了他所说的远方。

　　从前她被养在深闺，从不曾踏出过皇宫，也不知道宫外头是怎样的世界，只认为女子就应当如此的活着，别的女子也是如此。

　　深宫内院的女子皆是围绕着男子而活，依附男子得到想要的位份和荣誉，若是单挑出来任何一个，都不过是绣花枕头而已，危难时刻，还得躲在男子的身后，求男子庇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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