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想

　　江昼慢慢睁开眼睛，视线刚刚适应了光亮，突觉肩膀一重，江魁大呼小叫的喊：“大哥，你终于醒了！你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
　　“咳，咳咳，”江昼伤口疼得厉害，“小鬼，小心点，别压着我，我伤口·······”
　　“哦哦哦，我知道了。”江魁赶紧放开他，抹了一把眼泪，“你昏睡两天了，终于醒了，医生说只要你醒了就没事了，我这就去找医生！”
　　“等一下。”江昼口干舌燥，“先给我倒杯水喝。”

　　“哦好好好。”江魁赶紧给他倒水。
　　江昼喝了水，又看了看，这是间单人病房，他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今早才到的，二哥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差点心跳都骤停了，万一你要是有什么好歹我真的是······”
　　江昼敏锐捕捉到这句话的重点，“你说谁，二哥，姜，姜袭？”
　　“是啊，这是二哥工作的医院，你昏睡不醒的时候，都是二哥照顾你的。哦，中间还有警察来过，大哥你怎么这么倒霉啊，刚到这儿就碰到抢包的······”江魁喋喋不休的说着。

　　但听在江昼耳朵里，只有她二哥，只有姜袭的名字反复跳跃。
　　这是西西工作的医院？西西还照顾他？怎么会呢，他怎么会昏睡的那么死，一点察觉都没有。
　　江昼急忙忙打断他：“他，他人呢？”
　　“什么，哦，你说二哥，他可忙了，小儿科的医生你又不是不知道，整天连饭都顾不上吃，脚不沾地的，不过我早上来的时候二哥还在这里哦。”江魁冲他眨眨眼，“他晚上一直守着你呢，整个人看起来好憔悴。”
　　“是吗？”江昼又开始心疼了。

　　自从江昼醒了之后，就一直望眼欲穿，晚上连觉都睡不实，就害怕错过了姜袭的探访。但几天过去了，警察也来过做了笔录，姜袭还是没露面。
　　很奇怪，周围的一切都跟姜袭挂钩。
　　比如江昼的主治医师，好像是姜袭的学长，对江昼很关照，时不时还有其他的医生过来看他，都是姜袭的朋友，一些护士来给他吊水的时候也会忍不住问一句，“是姜医生的哥哥？”
　　江昼住的病房，吃的饭菜，请的护工，都是姜袭一手包办，连江魁都感叹：“幸亏有二哥，不然我还是像无头苍蝇一样不知该怎么办呢。”

　　江昼呼吸到姜袭周围的气息，享受着他无形有形的照顾，这比之前碰不见碍不着不是好多了吗？
　　可人就是这么贪心啊，非想见那人一面不可。
　　所以等医生告诉他，可以下床的时候。江昼第一时间，就推着吊瓶出去“散心”了。
　　七楼。
　　江昼看着电梯数字一点点下降，到七楼的时候，他轻轻呼了一口气，电梯门开，他的脚步还没迈出去，就看到了一身白大褂的姜袭。
　　江昼愣住了，姜袭正在和身边的同事说话，一转头，也呆住了。
　　时隔七年，再次见面，竟是这样一番场景。

　　江昼还沉浸其中没缓过来，姜袭的长腿却一下子迈入电梯，拧着眉头对他道，“伤口还没好，乱走什么？”
　　那同事，也就是我们的张格致同学，他跟着进来关上了电梯，轻声问道，“你们，是要去几楼？”
　　“回14楼。”姜袭语气僵硬的说，可看着江昼的眼神又是满满的关心。
　　江昼在这样的眼神，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默默的靠着身后的电梯。
　　“要我帮你带饭吗？”张格致问了一声又对江昼解释，“我们刚刚下班，还没吃饭呢。大哥你吃了吗？”
　　“不用。”姜袭的眼睛还是看着某位病人。
　　江昼轻轻摇了摇头。
　　回14楼的时候，张格致悄悄对江昼说了一句，“姜医生可严厉了，祝你好运呀。”

　　姜袭跟在江昼身后回了病房，到病床上之后又检查下他的伤口，之后脸色才缓和了些，站在病床边，好像为自己刚刚的举动有些尴尬，四处看了看，“小魁呢？”
　　“哦，我让她回去休息了。”江昼才想起来，“她是住在你那儿的吧。”
　　姜袭点点头，在床边坐下来，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忽地又低下头，轻轻的叹着气。

　　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江昼又是喜悦又是激动，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过了一会才喃喃问道，“之前，小魁没来的时候，是你照顾我的，是吗？”
　　姜袭没说话。
　　“我一点印象都没有，”江昼有些懊恼的说，“要是能想起来一点就好了。”
　　姜袭看着他问：“为什么要想起来？”
　　“我清醒的这些天，你都没有来啊。”江昼轻声道，“一直都没看到你。”

　　“我得工作。”姜袭说。
　　江昼点着头：“我知道，你工作特别忙，我也不是说让你在这儿陪着我，哪怕是一分钟，就过来露个面，也，也好啊。”
　　“哥，我得工作。”姜袭的声音发着颤，“我没有办法，我没那么厉害，我不能让自己分心，我现在一看到你······我，我脑子里就装不下其他人，这样真的不行，我得工作，每天都有好多患者，我不能让你占据全部位置······我还没有习惯，你就这么出现了。”

　　这番话，江昼真是听得心酸又感动，他突然就为自己的小心眼感到不好意思，“我知道了。”
　　“你不知道，”姜袭抬头看着他，“你一点儿都不知道，我那天在手术室门外等你的时候有多害怕，医生说，那把刀再多进去一寸就会伤到脏器，你可能就没命了，再晚送来几分钟，你也可能就没命了。当时我真的·······”
　　“西西，对不起。”江昼歉疚的说。
　　“又不是你的错。”姜袭站起身，整理下思绪，也太没用了，毕竟还是自己工作的地方，怎么能这么快绷不住？
　　好在这些年他消化情绪的能力有所提高，姜袭再转身，已经看不出什么了，正准备说话时，护工大叔拿着餐盒进来了，“哦，姜医生你在呢，还没下班吗？”
　　“嗯，”姜袭点点头，“辛苦你了，饭交给我就好了，你晚点再过来吧。”
　　“哎，好嘞。”护工大叔把饭放下就出去了。

　　“先吃东西吧。”姜袭把饭盒打开，江昼现在只能吃点半流食，今晚是南瓜小米粥，很香。
　　“一起吃吧。”江昼说，“你不也没吃饭吗？”
　　姜袭摇摇头，“我等下再——”
　　“一起吃。”江昼坚持。
　　姜袭笑了，只得坐下来，但勺子只有一个，姜袭看了看，“这怎么，是你一口我一口吗？”
　　“不行吗？”江昼先吃了一口，随后又舀了一勺，吹凉了递给姜袭。
　　姜袭忍不住道，“哥，到底谁是病人啊。”
　　江昼又举了举勺子，“病人喂的还不赶紧吃？要累死我了。”
　　姜袭很无奈的吃了。
　　江昼还一脸期待的看着他，好像是他自个做的一样，“好吃吧。”
　　“哦。”
　　就这样有点别扭的吃完饭，姜袭把饭盒收拾，床桌撤了，把病床调到适合睡眠的角度，“快休息吧。”
　　江昼却拽了拽被角，“我睡不着。”
　　姜袭笑了笑，“以前有个叫小克的孩子，每次我去查房的时候，也总是这句话，我就问他怎么才能睡得着，他说奶奶在的时候会背着他在屋子里来回晃哒，所以只要是我值班，我都要背着他在走廊晃哒一圈，他才肯睡。”

　　江昼瞬间嫉妒起那个小克了，他忍不住瘪瘪嘴道：“你不是医生吗，怎么还做这些，跟江魁天天在幼儿园带孩子哄孩子一样。”
　　“我的本质工作是治病，但小孩嘛，总是比较特殊，特别是生了病的孩子，就更脆弱了。”姜袭给他掖着被角，一本正经道，“这位患者，你已经不是小孩了，所以不需要我哄你睡觉吧。”

　　“我是不用，你背着我去走廊上转圈圈。”当然可以的话他肯定不会拒绝，“但是，你能不能答应我，我在医院的时候，能稍微过来露个面？”江昼咬了咬唇，“我就想，每天都能看到你。行不行啊，姜医生？”

　　-

　　江昼的愿望的确实现了，姜袭不管忙到多晚都会过来，但鲜少有两人能独处的时间。
　　姜医生哥哥住院的消息渐渐在医院传开来，还有江昼以前那些朋友，接下来每天都有许多人来探望他。
　　直到这天，主治医师告诉他，伤口已经可以拆线出院的时候，江昼才顿然清醒，接下来该怎么办。
　　出院了，又该用什么理由不断联系呢。
　　江昼想啊想，想到一个自以为很聪明的主意。

　　江魁听了却一脸无语的看着他：“哥，你是不是脑子也被打坏了，需要去检查一下吗？”
　　江昼道：“怎么了，你也是参加工作的人了，也该知道赚钱的辛苦吧，你看看我住院这么多天，所有的花费都是你二哥出的，他可以不计较，我反正不能这么厚脸皮。”

　　江魁：“你不怕二哥生气啊。”
　　江昼：“这怎么会生气嘛，你就去问问住院的具体开销，然后，我写一张欠条，再然后，就慢慢还，一天还一点，一天还一点。”
　　江魁猛一拍手：“懂了，原来是想用这个套路啊。哥，那你欠的这个钱，打算什么时候还完啊。”
　　江昼道：“不知道，慢慢看呗，哎，我先写个欠条啊，你问清之后把数字给填上，再把欠条给你二哥。”

　　江魁拿着这张欠条走出病房，她总觉得这不是一个很好的方法。
　　一来很容易让二哥误会，二来进度也太慢了，让人着急。
　　路过护士站时，正好是午饭时间，江魁看到那个圆圆脸叫沈一的护士，这些天江魁和她混得最熟，还是先跟她打探一下消息吧。
　　江魁去自动贩卖机买了一杯热咖啡，递给正吃饭的沈一，笑了笑说，“有时间吗？我想跟你请教几个问题。”

　　沈一自从知道她是姜医生的妹妹后，客气得不得了，点点头又说，“不过只有二十分钟啊，你要是有很多问题的话，我们可以约下班的时间。”
　　“啊，没事，我就是想跟你打听一下，你们姜袭医生的事儿。”江魁开门见山道，“你觉得，姜医生这个人怎么样？”
　　当人家妹妹的面肯定不能说不好的话了，沈一只是一通夸，“非常好，在一众青年医生里，是最优秀也是最负责的。”
　　江魁转了转眼球，这样问是问不出什么了。她一拍桌子道，“我跟你直说好了，我和我这二哥啊，好几年没见了，我对他有点陌生，偏偏我妈妈呢，又急着给他介绍女朋友，我就想啊，我总得摸清我二哥现在的脾性啊之类的，才能给他找对应的女朋友类型嘛。但是，我又不好直接去问他。”

　　“原来是这样啊。”沈一护士点点头，“姜医生喜欢的女孩类型吗？那真是难猜了。哎，不过你知道，姜医生有一个众所周知的外号吗？”
　　“什么？”
　　“僵尸。”沈一很认真道，“每次下班，他都是面无表情然后感觉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特别可怕。还有啊，如果你要给姜医生介绍女朋友，记得提醒他，千万，千万不要给女孩子讲冷笑话。”
　　“啊，冷笑话？”江魁有点懵。

　　“对啊，”沈一护士点着头，“姜医生的冷笑话，实在太烂了，一点都不好笑，偏偏他很爱讲，完全意识不到。”
　　江魁若有所悟的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
　　她想起来，冷笑话从前是大哥爱讲的，每次都逗得二哥乐不可支，但江魁也觉得一点都不好笑，特烂。
　　出了护士站之后，她就把那欠条撕了扔垃圾桶了。
　　写个屁的欠条啊。

　　江魁直接去了姜袭的办公室，等到姜袭进来的时候，她立刻扑上去痛苦哀嚎：“二哥，我大哥该怎么办啊——”

　　“欠条给了吧，他怎么说，没生气吧。”等江魁回来，江昼忙不迭的问，“你有好好跟他解释吗？他没误会什么吧。”
　　“没有，”姜袭甩着头霸气的在床边坐下，“我把欠条撕了。”
　　“你撕，撕了？”江昼一脸不理解。
　　“你那个方法太烂了，还是直接用我的吧。”江魁拍拍他的肩，“后天出院后，直接去二哥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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