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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柄
送走了胡正卿，黎乔心情愈发沉闷，回到书桌前埋首，他须得尽快完成《经国十要》的整理，才能放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祈祯和慕容瑜相携到凤仪宫时已是戌时。祈祯本想早些过来，奈何他昨日醉后一番表白，如今哪敢单独来见黎乔，而慕容瑜宿醉，折腾了半天才勉强恢复精神，勉强陪着他一起。
三人聚首，只有慕容瑜心无芥蒂，傻呵呵笑：“黎二哥，竟真的是你回来了！近日宫中传闻甚嚣尘上，本王都不敢相信！”
祈祯见他面色不好，不由有些担忧，但黎乔向来滴水不漏，他也没问不出什么来。
忽地慕容瑜又道：“昨日靖北王没有为难你吧？”
黎乔敛眸：“赵王殿下何出此言？”
“昨日本王和祈祯都醉了，听闻靖北王来昭宁宫找人，后来是被薛将军劝走的，他找的那个‘温漠’，不就是黎二哥么？”
黎乔不知还有这一出，点点头。
慕容瑜见他神色疲倦，忍不住又道：“黎二哥你是如何得罪了这个煞神？他可是出了名的油盐不进、冷血无情。”
黎乔有些好笑，想起什么，又多了几分试探：“赵王殿下和靖北王也打过交道？”
慕容瑜忙摇头：“本王是歇了这个心思了，他刚回朝那会儿，皇兄让本王照顾一二，本王见他王府空虚，还巴巴给他送了个美人过去，谁知道直接就被碧绡那个丫头给挡了回来，连人都没见到，可算是把赵王府的脸丢尽了。”
黎乔不自觉手心攥紧，心中冷笑不已，这不就破案了，难怪慕容晗明说话含沙射影，敢情把他当成赵王送来的小倌了。
他再看慕容瑜，也多了几分迁怒，语气冷了不少。
三人马马虎虎吃了顿晚膳，慕容瑜频频碰壁，急得直戳祈祯，低声道：“本王得罪他了？”
祈祯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两人离开凤仪宫，慕容瑜几步追上前头的人：“哎？到底怎么回事？”祈祯顿了顿：“收起你玩世不恭那一套，阿乔不喜欢。”
“？？”慕容瑜知道黎乔是他皇兄的掌中宝，比自己这个亲兄弟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他也不差的好么！安远侯这厮也太看不起人了！正要发火，只听祈祯又道：“他在外三年，不知吃了多少苦，为皇上办了多少难办的事，赵王殿下忍让一二，也算不得什么。”
得得得，知道他是你们的大宝贝。慕容瑜懒得说话，气呼呼径直回了昭宁宫。
祈祯望向凤仪宫的方向，良久轻轻叹了口气。
黎乔根本没有提昨夜的事情，似乎太液池边的一切只不过是他的一场幻觉。
他是外臣，不得在宫中久留，即便再想留在那个人身边，即便有万千衷肠，也只能等下次……
黎乔压根没有想起来祈祯那一茬，他满脑子都是慕容晗明把他当成了娈宠的事，这一个月来自己的亲近全变成了谄媚，关怀都如同讨好，还有昨夜辗转缠绵，在慕容晗明眼里，都成了什么？一想到这些，他简直抓心挠肝，坐立不宁，恨不得一头撞进太液池一了百了。
最后这些情绪都变成了力透纸背的一个个蝇头小楷，烛火不灭，人不休。
如此过了几天，情绪总算平静了不少，慕容瑜和祈祯隔三差五也会来寻他，三人本就是同窗，虽数年不见，各有际遇，共同话题却也不少，倒也不至于无聊。
不知不觉到了民间浴佛节。大楚佛教盛行，这几日除了寺庙行浴佛礼之外，民间亦会进行放高升、赛龙舟、赶摆、丢包等活动，极为热闹。
慕容瑜最是爱凑热闹，又兼有小七从中鼓动，黎乔在宫里也待了不少日子，便同意了出宫游玩，祈祯自然随行。
几人在集市逛了大半日，又赏了灯会，果见玉树银花，铁马星河，热闹非凡。
黎乔心中感触，上一世的此时，京城动荡不安，人人自危，每隔几日便有氏族抄家灭族的消息传来，菜市口流血漂橹，刑部大牢惨叫声传出数里远……说是人间炼狱也不为过。而此时，虽还谈不上海清河晏，但至少已现盛世初景，如何不令人感叹。
忽听慕容瑜笑道：“如此良辰美景，怎能少得了天韵阁的一壶桃花酿？那里的蟹粉酥也是一绝，诸位公子，随我一起来吧。”
祈祯也笑：“你啊，真是本性难移。”却转过头温声道：“无需理他，阿乔想去哪里？”
黎乔恍惚了一瞬，便听小七叽叽喳喳：“公子，我们一起去吃蟹粉酥吧，去吧……”
黎乔无奈，敲了敲他的头，你当那是什么好地方吗？
不过他也知道，天韵阁虽花名在外，实际却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风雅之地，其美人、美景、美食被称为三绝，朝中达官贵人无有不心向往之者。更何况……数年前，他还在那里遇见过一个人……
最终还是没有反对。
赵王是常客了，天韵阁有专门给他留的阁间，这里视野极好，能将楼下演艺看得一清二楚，布置清雅，也无半分狎昵之感。
几人坐定，小二不用吩咐便上了几道特色，有蟹粉酥、飞孪脍、炙羊肉、烧鹿筋等等名吃，也少不了天韵阁的镇店之宝——桃花酿。
几人喝了几杯，小七更是大快朵颐，满足地眯起了眼。
珍馐玉液却都不在黎乔眼中，他直愣愣盯着楼下台上舞剑的男人，神思不属。
或许是巧合，今日天韵阁也有人在舞剑。
恍恍惚惚，眼中却浮现出另一道身影，漫天花雨下，那人身似游龙，剑如惊鸿，寒芒星点，神鬼惧惊。铮铮鸣九天龙吟，飘飘然穿花蛱蝶。
丰神何似，一剑破九州，蓝关如铁，经略平蛮夷……
忽地，掌声雷动。温热的手掌握住手腕将他从栏杆边拉回来，撞上祈祯担忧的眼眸：“阿乔，你是不是醉了？”
黎乔恍然，摇了摇头：“没事……”
不是他。
也许他再也不会来了。
黎乔灌了口酒，忽地不可自制地低声笑了起来。
他这半生，徒惹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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