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维之春

　　下午是实验比赛。
　　夏川卿还在睡的时候，顾聂就带着他的仪器架和他的圆底烧瓶，去了不远的C110实验室。
　　报名的人其实不算多。
　　一共不到二十个。
　　顾聂粗略地看了眼他们准备做的实验，有几个看起来像是培养了两周的晶体，还有比如说风暴瓶，蓝晶雨，甚至还有鲁米诺的氨气喷泉。
　　这不应该叫化学实验比赛，而叫做“学化学的应该如何表白”比赛。
　　真大佬。
　　顾大佬小声诽谤，然后在一角准备起自己的仪器，等着一会自己的岳父来检阅。
　　“这边有没有空间？建议多一个人吗？”在顾聂捣鼓自己的乙酸铅溶液时，他的眼前一黑，一个人影挡住了窗前泻下来的阳光，熟悉的声音将他从自己的思维里惊醒。
　　顾聂抬头，面前是夏川卿冷冷的犹如黑色琉璃的瞳孔，对方左手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七只空试管，右手握着一个试管架。
　　夏川卿把顾聂的不语当做默许，他随手将试管架放在实验桌上，然后转身去拿自己需要的试剂，走到时候回眸一笑道，“我也报名了，有没有感到惊喜。”
　　“你来了我倒有点紧张。”顾聂实话实说，“不过，看你做实验真的赏心悦目。”
　　“谢谢夸奖。”
　　夏川卿回来的时候端了个长方形水槽，里面摆了十几种试剂，广口瓶，细颈瓶，还有大大小小的烧杯。
　　“你猜我要做什么实验？”夏川卿看着顾聂手里的乙酸铅，“我知道你要做黄金雨。”
　　“看不出来。”顾聂看着夏川卿手里五颜六色的试剂瓶，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有一个大概的猜测，“七支试管，是彩虹色吗？”
　　顾聂点着瓶子的标签，“硫酸铜，重铬酸钾，品红……”
　　“是的。”夏川卿笑了，“一会你的实验先做，我这个破坏性有点大。”
　　“破坏性大？双氧水，二氧化锰，丙三醇……大象牙膏？”顾聂直起身子，“彩虹色大象牙膏？”
　　“嗯。一会倒的时候要躲快点，不然就彩虹上身了。”夏川卿开玩笑道，“我不记得是在哪里看到的，说：我的意中人是一位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身披金甲圣衣、驾着七彩祥云来娶我。”
　　“但我没想过那些，我只想架着七彩祥云，和我的意中人自由自在，去那些我梦里到过的地方。”
　　顾聂的声音低下来：“你梦里去过哪？”
　　“一个叫布拉维的城市，梦到它的时候是春天，那是个一个完美的世界。”夏川卿说到这里，不再说下去，“做实验吧。”
　　顾聂一边给一旁烧杯中的热水测水温，一边挑起一边的眉毛，认真地看着夏川卿：“那，我是你的意中人吗？”
　　夏川卿无语：“……你想要我怎么回答？”
　　“不回答。”顾聂笑，“等哪天答案是我再说给我听。”
　　“……”
　　然后夏川卿的回答出乎顾聂的意料：“好。”

　　夏梓席是踩着林伟的脚步进实验室的。
　　夏川卿的大象牙膏实验就差临门一脚，顾聂的黄金雨也准备就绪。
　　鲁米诺的氨气喷泉开始欢快地在烧瓶里飞溅，蓝晶雨也下了下来，风暴瓶里风雨交加。至于那些闪耀夺目、五颜六色，或者说你根本认不出那是什么颜色的晶体，也被一一摆在了夏梓席的面前。
　　顾聂的黄金雨在这里面显得有些普通，如果没有夹杂在其中那缓缓流淌的音乐声。
　　“你这是什么实验？黄金雨？为什么会有音乐？”夏梓席踱步到顾聂和夏川卿他们一桌。
　　大概是由于夏川卿那个实验在开始后太占空间的缘故，顾聂的地盘就被压榨的十分狭小。
　　不过他还是不卑不亢，礼貌的回答：“这个的确是黄金雨实验。只不过我给底座加上了一个光敏电阻，是它会在黄金雨的沉淀量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放音乐。”
　　“很有创意的想法，我在省队期待你的到来。”夏梓席说完目光转到对面夏川卿的身上，“你这个是什么实验？”
　　“教授，您看看就知道了，马上开始。”夏川卿意味不明的笑了，然后手里的烧杯就顺着试管架一路倒了过去。
　　红橙黄绿蓝紫粉。
　　比在场所有晶体都要绚丽，比在场所有火焰和光芒都要耀眼彩虹，云彩从试管中喷射出来，像是一场华丽的开幕式。
　　“好看吗？”夏川卿的眉弓动了下，脸上没有表情，却似是在笑。
　　这句“好看吗？”也不知道他是对着谁说的。
　　要是说着句话是送夏梓席的，顾聂不太相信，但要是说是给他的，顾聂更不相信了。
　　早上还在夏梓席面前撇清了两人的关系，下午就把flag推倒，在这样的场合指不定会有多尴尬。
　　“所以你这个实验有什么意义？”夏梓席皱着眉头看着他乖张的儿子，脸上分明写着疑惑。疑惑的内容非常清楚：为什么夏川卿会来参加这一个实验比赛，他分明是避之不及的。
　　“没有意义，我开心就好。”夏川卿比了一个请走的手势，“我们这里看完了，您还有最后几个实验没看。夏教授您就去吧。”
　　夏川卿这话说的非常不客气，甚至有一点逐客令的味道。
　　但介于他的声音比较小，整间教室也就顾聂听清了他究竟在说些什么，也看到了夏梓席并不是非常好看的脸色。
　　对自己的儿子如此对待，想必谁都不会有个好心情。
　　然而夏梓席终于还是就这样转身离开了。顾聂的眼前也终于只剩下彩虹色的泡沫，以及站在这巨大实验作品之后的夏川卿。
　　站在那里，夏川卿看起来有些落寞，可是仔细看，他的眼神中盛的满是讥诮。
　　纵是这样的夏川卿，在顾聂的眼里，依旧驾着七彩祥云。
　　Astral Requiem依旧在空气里传播，每一寸空间都仿佛染上了它的色彩。
　　它是七彩色的。

　　实验评比的结果还是出来了，顾聂的得了一等奖，夏川卿却名落孙山。
　　“也许是夏梓席故意的。”夏川卿坐在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前，一手握着鼠标，一手握着手机，和那头的人打电话。
　　对面的顾聂听到夏川卿有些玩味和讽刺，下意识劝道：“别放在心上。”
　　“没事，已经习惯了。”夏川卿笑着回应，然后谈起了正事，“到南京习惯吗？今晚是怎么睡的？我听江栾说过，是住宿舍吧。”
　　“对，明天考试，上午和下午都要考，实验和笔试穿插，具体考什么暂时还不清楚。”
　　夏川卿想着顾聂那岌岌可危的成绩，突然不想再给他压力：“你尽力吧。”
　　“好。”顾聂看着自己手中握着的笔记，看的笔记上，清秀隽永的字体，深呼吸下，然后微笑道：“我会的。川卿，如果今年进不了省队，你可以再等我一年吗？”
　　“不要妄自菲薄，但是我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所以……”夏川卿在电话那头说，“不行。”
　　满心欢喜，以为夏川卿会答应的顾聂：“……”
　　被某人伤透了心，顾聂语气里满是被抛弃的孤寂：“不和你聊了，我要去看笔记了。记得不要想我，三天后就会回来的。”
　　“不会想你的，我会花三天时间把剩下的元素整理完，到时候回来有得你做的。”
　　顾聂“哼”了声：“万一我进省队，我就不回来了。”
　　“想多了你，进省队之后还是得回来收拾几天的，到时候还会再次集合。”夏川卿冷冷地打断顾聂的奇思妙想，“就算你不回来，题目我也可以扫描给你，少不了你的。”
　　“毕竟尽管我答应当你老师，也发誓帮你弄到金牌，你也得好好学啊。”
　　“省队没你想象的那么忙，不过，在省队里面想找到那种比我厉害多的大佬还是很有可能的。”
　　听着夏川卿说的话，顾聂在电话那头笑出了声，“夏老师，你你是怕你老师的地位不保吗？不用担心，相对于老师这个角色，我更在乎的是你身为我男朋友的角色。毕竟我想跟你搞对象啊，所以怎么会另寻他人？”
　　“可把你乐呵的。”夏川卿后半句话还没有说出来，学校的下课铃声就响了。
　　这是晚自习的下课铃声，在漆黑的夜晚，伴着虫鸟鸣叫，显得尤为复杂，还有一些悠长的华丽感。STEM实验室的门口，渐渐的传来了同学经过的脚步声，他们穿过实验楼的走廊，从教学区走向宿舍区，他们有说有笑，成双成对，甚至成三。
　　顾聂也听见了那铃声。
　　“晚自习下课了。别忙了，回家吧。”
　　“回家也是做这些事情。”夏川卿把自己刚刚做完文件给保存了，然后把笔记本一合，也没有关机，就这样塞到电脑包里。
　　他左手拿着手机，右手拎着电脑包，走出实验室，把门带上，再用钥匙锁好。
　　“我回去了。”
　　“一个人？”
　　“难道还有鬼能陪我一起走？”
　　电话那边沉默一会儿，然后听见顾聂含笑的声音，“要不要我陪你聊一路？二十分钟的路程，走回去一个人也寂寞的很。”
　　“其实我一个人走路的时候，都是听歌来着。”夏川卿走在悦群湖边，看着水面上的波光粼粼，眼底倒映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欣喜。
　　“但是，如果你不介意明天考不进省队，愿意陪我聊天的话，我也不会介意的。”

　　最后在，在要不要复习和要不要陪夏川卿聊天的艰难抉择之后，顾聂顺从本心，当了20分钟的鬼。
　　路上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慢节奏地说着话，时不时升级为你嘲笑我一句，我再嘲笑我一句的剧情。
　　虽然更多的还是关于省选的问题。
　　“对了，川卿你知不知道江苏省队考几天啊？”
　　“两天半。怎么？那边人没跟你说过吗？”
　　“没有没有，我就考考你，我傻我傻是我傻。”
　　夏川卿对着空气翻了一个白眼：“顾聂，没看出来，你真的很会没话找话。”
　　“有很多想问的问题，我觉得，我问不出口啊。”
　　“还没有进省队呢，哪来那么多资格跟你谈条件？如果我问这问那，你是不是很烦，然后我就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夏川卿他叹气声，通过电话传了过去：“我这个人，有个特点，一诺千金。”
　　“那我问了。”对方毫不客气道：“你想要过一个什么样子的生活？或者说，你梦里的那个布拉维春，究竟是什么模样？”
　　“别想太多，我只是希望看看你梦里的理想国，然后去找到它，放在手心里，捧给你。”
　　夏川卿木着脸听完顾聂信手拈来的小情话，“哦，那你先把布拉维的晶系默一遍，画一个正尖晶石细胞晶胞模型，再画一个反尖晶石晶胞模型，然后就知道了。”
　　顾聂：“骗人不要这么敷衍吧。”
　　夏川卿：“不骗人，就骗你。”
　　“毕竟，陪我聊20分钟夜路的，只有鬼嘛。”
　　顾鬼聂表示自己躺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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