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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有客
厨房里的人不似往日那般严谨,倒多了几分随性而为的洒脱。
将最后一道煨好的罗宋汤端上桌子,叶冲拿毛巾擦干净了手,这才招呼不知何时绕去了客厅里的人:“好了,快过来吃饭。”
叶子正在观赏某人满满一玻璃柜子的酒,还真是品类齐全,从中挑了瓶已开封的葡萄酒,又随手拿了两个高脚杯,这才过来坐下:“难得今天高兴,陪你喝一杯。”
“女孩子家家,学人喝什么酒?”叶冲替她盛了碗汤,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这才是你该喝的东西。”转眼便没收了她手边放着的红酒瓶。
这瓶葡萄酒还是叶冲先前做罗宋汤时用过一些的,他不紧不慢地拔开瓶塞,替自己倒了一杯,红色的酒液沿着玻璃杯缓缓流入,在杯中旋转不停。
“叶长官,您可真小气!”叶子小声抱怨了句,索性将自己的那只酒杯移的更远了一些,不给喝便不给喝,她也不强求,她可是个有骨气的人。
叶冲还没有忘记呢,先前喝醉的人会变成什么样子,那和清醒时简直判若两人。
轻轻摇晃着手中的高脚杯,将杯中的酒液重新唤醒,空气中随之散发出一种怡人的芬芳,不过有句话,叶子说的倒也没错,今天他的确很高兴。
叶子抱着那只白瓷碗,瞧着碗里艳丽的汤色,闻着扑鼻的浓郁香气,忍不住舀起一勺,吹走上面扑腾的热气,酸甜的汤汁入口,一时只觉着胃口大开。
见她一口连着一口,叶冲忍俊不禁:“慢点儿,小心烫着。”
一顿丰富的晚餐,互偎取暖的两颗心,或许这就是最简单的温馨时光,即使灯影昏黄,他们也依然是可以照亮彼此的光芒。
“叶长官,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不是有人曾说过嘛,想要抓住一个女人的心,就要先抓住她的胃,正式恭喜你,我的心已经被你抓住了……”
“咳、咳咳……你乱说什么呢,我怎么没听人说过这句话?”
“你急什么,你还嫌弃我了?我有这么可怕吗?”
“这么多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巴!”
“你也说了,有这么多好吃的,我又不会吃了你。”
“鸽蛋圆子还想不想吃了,再拿我开涮,我可就全吃了啊!”
“不涮不涮了,我的鸽子蛋,快还给我……”
交错的黑白键奏出美妙的音符,行云流水般从叶冲白净修长的指间倾泻而出,轻轻柔柔宛若港岛冬日的阳光,婉转悠扬似桥下潺潺的流水,温暖而又平静。
叶子倚靠在客厅墙边,闭上眼睛,静静聆听,仿佛从琴声中感受到生命的炽热与多彩。
一如他们不变的信仰。
“也不晓得为什么,我总觉着你很熟悉,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你说,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呢?”
气息似有一瞬的凝滞,手指却在琴键上波动未停,叶冲深吸一口气:“或许,是我们身体里流着相同的血……”
叶子突然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棱角分明的侧脸,灯影照射下,那眉目微微泛起亮光,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心跳猛然加快。
琴声如诉,在这寂静的夜晚呢喃细语,追忆似水流年。
叶冲忽而在灯影之中转过头来,瞳孔深邃:“……因为我们都有华夏血统。”
一颗心落回到胸腔里,因他的半句解释,再度归于平和。叶子低头浅笑,没有开口说话,一只手背在身后,指尖在掌心留下淡红的痕迹。
没在意她的沉默不语,叶冲转回视线,看着指间跳跃的黑白键,自顾自道:“我是个中国人,很小的时候就一直住在上海,后来……我被收养,跟着养父才去了日本……那你呢?”
“我?……我在东京出生,也一直住在那里,直到十二岁那年,我被送去了美国读书。”叶子简单回道。再然后,就是接受义父的种种安排,她的生活除了学校里的课业,只剩下无休止的训练,日复一日,从无间断。
过去的事情总是说来话长,但是现在这种情形下,两人都只能选择长话短说,甚至隐瞒不说。
自从在上海遇到叶冲以后,叶子多少查到过一些关于他的事情。
当年清泉上野由日军参谋本部派至中国,一直任驻上海,虽然时隔多年,已追查不清任职期间由清泉所谋划的种种行动,但舅舅和舅母的牺牲却与他脱不了干系,清泉也正是在那次破获上海地下组织的行动中因功授勋,回国之后才一步步在内阁爬到如今的地位。
而叶冲也是在被清泉上野收养后,一起带回了日本。
从那时起,他一直在日本生活,逐年长大。不知何故,清泉似乎很看重叶冲,十五岁时将他送回上海参加了秘密培训,毕业后叶冲便一直在日本人中担任要职,直到檀香偶然碰见且认出了他。
这些事情叶子都很清楚,却不知道叶冲是否知道他的养父清泉就是自己的杀父仇人,但叶子却希望她的哥哥此刻还什么都不知道。
一曲结束,叶冲抬起手来,放平了琴盖。
“那你小时候,有没有回过中国?”闲聊一般随意问了句,他收回自己放在琴盖上的手,从凳子上站起来,转身靠在了钢琴边上,双手斜插|进西装裤袋中。
“应该,没有吧,我不记得了……”叶子微蹙起眉头,谈起过去的事,眼眸沉静,“母亲离世以后,我生了场大病,等人清醒过来,好像有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不过,父亲有跟我提起过,在我八岁那年,他突然调任上海,曾离开过家里一段时间,母亲却因为身体不太好,一直留在东京休养,那时候我应该在家里陪着母亲呢,也没机会出来。我第一次来中国,应该是大学放假期间了吧,我去上海看望父亲。”
叶子并不能告知叶冲实情,说自己不但早已认出了他,也早就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因为无论是父亲、或是义父那边,叶子都不能让他们发现叶家还有血脉留存的事实,更何况两人身份都很特殊,叶冲还牵扯到另一个清泉家族。
这是叶子的秘密,是她足以致命的弱点。
他们选择彼此隐瞒,也是为了对方的安全着想,但叶子始终不忍心,不想在叶冲心上再添伤痕,只能借口说自己失忆,而绝非忘记。
叶冲再次捕捉到叶子眼神中难掩的伤痛。
好像每一次提起姑姑,她总是会沉浸在这样一种复杂的情绪中。叶冲忽然察觉到,当年姑姑病故的事似有许多难言之隐,他有心询问,却碍于目前的身份,并不适宜追问过多的隐私,况且他们分别日久,也不知该从何问起,他也不忍再揭开叶子的伤疤。
都忘了啊……忘记也好。
有些事情记得清楚,只会让人更多痛苦。
叶冲很想打破这种略感压抑的沉默,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突然直起背脊,迅速拉起一旁叶子的手,转身往一边走去,在叶子感到莫名想要开口询问之时,又用另一只手制止了她发出声音,牵着人步履轻盈地越过了客厅,将人送进了自己的书房。
“门外有人,你在这里好好待着,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都别出来。”
极力压低了声音,叶冲匆忙丢下一句话,便很快关门落锁,顺手拔下了书房的钥匙,收回到口袋里,不过转瞬间,他已靠在了墙边,侧耳细听,不放过外面一丝一毫的动静。
本就寂静的夜晚,门锁撬动的声音便越发听得清晰。
叶冲知道自己的命早就上了黑市的悬赏单,本以为又是哪个胆大的刺客摸上了门,等他悄无声音的返回客厅时,视线触及玄关处,锁果然已被打开了。
因先前叶子嫌弃顶上的水晶吊灯太过刺眼,客厅里只开着几盏壁灯,淡黄色的光线柔和了许多,别墅内却并不十分亮堂,此时正门虚掩着,外头院子里的夜灯亮起白色的光,透过门缝照在玄关昏暗的地板上。
敏感嗅到别墅里闯进了另一股陌生的气息,叶冲转头望过去,侧边的会客厅里,来人甚是明目张胆,此时背对着叶冲坐在其中一张欧式沙发上,坐姿端正,毫无掩饰。
这似乎不像是个暗杀者的做派。
雕着繁复花纹的沙发靠背挡住了那人的身影,露出后脑勺上修剪得宜的黑色短发。叶冲忽而勾唇冷笑,眼神中蕴藏着一抹锐利,他淡定从容地迈步,走到近前,盯着那道背影,没想到还是张熟悉的面孔。
深更半夜,不期而至,可真有意思。
叶冲忽然起了几分兴致,从一旁的酒柜里倒出两杯威士忌,端在手里走了过去,将其中一杯酒放在那位客人身前的茶几上,不由轻嗤一句:“池先生不仅驰骋商场所向披靡,这身手也是了得。”
低沉舒缓的声音在此时听来,透出些许冬夜的寒意,叶冲绕过茶几,在另一张沙发上落座,摆出一副闲适的姿态,架腿靠在身后的软垫上,他轻抿着杯中冷冽的酒液,口气十分冷淡。
池诚镇定自若地坐在沙发上,哪怕不请自来,强行破门而入,也没有半点儿身为不速之客的心虚,直到叶冲坐下来,他才倾身端起了那杯酒:“叶少佐难道就不好奇,我是怎么进来的吗?”
回敬一口酒,算是表明了态度,此番过府,虽使了些旁门左道,却并非是来找事的。
“来都来了,有什么好奇的呢。”叶冲没兴趣知道的那么详细。
池氏企业在香港能有如今的地位,绝不只是表面看上去的正经生意人,若连他的门都进不来,还怎么在香港经营,池家背后,当然不可能这么简单,否则,池诚又怎会与兴和会的靳香纠缠不清。
叶冲挑眉:“池先生深夜造访,是有什么事要找我吧?”
池诚转头看向叶冲,认真道:“我想请你帮我救一个人。”
自靳香被军政厅的人带走,池诚一直在托关系、找朋友、奔走各方,这两日更是忙得没能合过眼睛,靳香在狱中所待的每一分钟,对他而言都是种无形的折磨,他心急如焚,却求告无门。
香港已经沦陷了,可以说目前整个香港政界、商界以及帮会,但凡那些有权势、有钱财、有地位的人,都处在日本人监控之下。在这个节骨眼上,没有人敢试其锋芒,愿意在明面儿上去得罪日本人。
池诚理解他们,却仍旧为此感到一阵悲凉。
他不止一次去过军政厅,但佐藤每回不是在开会就是人不在,显然是提前交代过门卫,因为他和靳香之间复杂的关系,才会对他避而不见。
兴和会的兄弟都已经打算去劫狱了,是因为池诚应下了定会救出靳香、会给兴和会一个交代的承诺,才压下那一众决心飞蛾扑火的人。靳香他一定要救,但却不能让那些弟兄白白去送死,在靳香回来之前,他得替她看好兴和会。
池诚想尽了一切办法,但在靳香的事上,他所有的门路都已无用,万般无奈下,只能选择冒险,趁夜来到叶冲的家里。
池诚清楚,若说在香港还有个人能够救出靳香,这个人一定就是叶冲。靳香是不是有去无回,还得看叶冲这个当事人肯不肯放过她。
叶冲轻笑出声,笑意却有些漠然:“谁这么大的面子,能让池先生大晚上的这样大动干戈,特意来我这求我?”
这是请求,还是威胁?
“靳香。”池诚脸上没什么表情,提起这个名字,仿佛在谈一个与己无关的陌生人。
果然如此,叶冲暗道。
将酒杯放在一边,他动了动置于膝上的手指,脸上却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池先生你是在搞笑吗?靳香……就是那个杀我的刺客?”
以他现在的身份,他所身处的位置,当然不可能会答应池诚的请求,毕竟靳香是想要杀他的人,于情于理,他都不应该放过靳香。
靳香被佐藤下令择日处决的消息叶冲自然知道,池诚今夜的到访,却让叶冲感到意外。
一个操奇计赢、追名逐利的富商大贾,能为了救人做到这种地步,看来池诚的确将靳香看得很重要。
叶冲忽然想起初至香港的那一晚,在大世界初见池诚,自己便被他的琴声吸引,亲自下场与他合奏一曲。那是叶冲对于池诚的第一印象,或许,池诚与别的商人是不一样的。
“杀你的是另有其人,绝不可能是靳香。”池诚依旧面色未改,始终保持着一个语调,言辞诚恳,“我了解她,她只不过是一个在江湖上兴风作浪惯了的疯女人罢了。”
“疯女人?一个疯女人能让你大半夜的来我这儿求我?看来这事真不简单呐……”叶冲有些讽刺,有些疑惑,“可池先生,我为什么要帮你呢,你总要给我一个能说服我自己的理由吧?”
事出反常必有妖,总不能因为救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让佐藤怀疑到他的身份吧,他与池诚非亲非故,这种得不偿失的事情,他有什么理由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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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还有几章就要暂时结束香港这边的剧情,等叶子回到上海那边,可能短时间内就见不到叶冲了。
姑娘尽量让咱们冲哥多一点戏份,先珍惜冲哥出场的每一分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