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点恐怖的故事

　　春节假期放完，除了双胞胎，好像每个人的都多了点恋爱的酸臭味。
　　两个领导本来就在发酵，他们不敢出言挑衅，但对同级的同事，他俩就忍不住嘴臭：“方天芸啊，你这红指甲上给哪个老实人留下深刻印象了啊？”
　　“哎哟，小玖，国外的帅哥没把你老公骗走吧？”
　　回应他们的是一人一个红指甲巴掌和一个压根没搭理的脑袋。
　　双胞胎捂着脸跟领导控诉：“年都没过完就把我们的财运打走了！”
　　“少在这里装委屈，回老家被当做天选之子的感觉还没让你们爽够吗？”方天芸冷冷地揭露他们阴暗的内心，“祭祀的时候站前排的感觉怎么样？”
　　“呵呵呵呵……”双胞胎有点心虚。当老家人知道他们成了妖兽的饲养员后，都以为这妖兽是他们老丁家的了，虽然上了公家财产，可这代表他们老丁家有福分啊！你看看现世的这些巫道大家族，有几个养了妖兽的？他们老丁家在云南也算光耀了！因此双胞胎在家里那叫一个备受尊崇，从前因为喜欢恶作剧被族长吊在祠堂的黑历史也都随着大家的恭维，消失在鞭炮声中。
　　至于那只替身的金钱龟，则被丁家人换了个更值钱的“灵笼”，方便他们随身携带的时候，又隐隐透露着贵气。
　　相比之下，被关在严玖家小玻璃龟缸的正主真是可怜。
　　“小玖，待会我们再一起去一趟罗家村。”乔夏拿着一沓资料走过来。
　　“好的领导。”严玖连忙站起来，背上背包准备去把车开过来。
　　“你今天把鬼王带过来了？”乔夏一下就看出里面鼓鼓囊囊的，很显然不是文件的形状。
　　严玖点头：“他最近需要一直吃东西，我干脆带出来让他自己找吃的。”
　　“那说明他开始进入真正的恢复期了。”乔夏盯着那个包想了下，“乔远没说什么？”
　　“没有，他也说是恢复期。”
　　双胞胎好奇地插话：“出国那几天你们也带着？国外的鬼吃的惯吗？会不会有其他宗教的人抢货？”
　　严玖嘴角抽了抽：“那倒不会，毕竟那边的人不信这个。”
　　道术本就与心有关，一旦缺乏了信仰的环境，他们仰仗信仰所变化出的世界就不存在。
　　这也是为什么真正的无神论者那么可怕。
　　但是世界上又有几个真正的无神论者呢？
　　两人开车到了罗家村。虽说政府部门已经开始上班，但村里所有人基本都在。除了今天的迁坟投票，还有很多人要留在家里处理搬家、迁祖坟的事情。有了拆迁款，哪儿还在乎这么几天的打工钱？
　　今天天气阴阴沉沉的，但从村道口开始就听到鞭炮的声音，此起彼伏的鞭炮将整个村落笼罩在烟雾中，时不时还听到乐器演奏声和呼喝声。
　　“今天游神啊……”乔夏望着远处举着神幡、神像的村民，拍了拍严玖的书包，“让鬼王今天收敛点，别冲撞了本地神。跟地头蛇抢饭吃最不明智。”
　　“游神啊……”严玖想起来他小时候在村里跟外公外婆生活时，就经常把家里的大门打开，迎接“神”们到自己家吃饭或者休息。那时候严玖看的清清楚楚，个头巨大、五官夸张的神像傀儡后面，跟着的是一模一样的“真神”，他每次都能被吓哭。好在村民们都以为是被神像吓哭，并不在意。严玖后来才知道，原型是人类的他们，因为活了几百年的已经忘了自己长什么样，每年难得出来一次，就只能靠着后代们塑造的神像来幻化出自己的身形。
　　“哎呀，乔SIR，欢迎欢迎，”罗家村的几个村干部将他们迎进去，一边往宗祠走一边说，“今天大家都比较忙，本来想约你们明天的，但村长说今天刚好是让祖宗一起决策的时机，就约你们来了。”
　　一行人来到宗祠，才发现包括王昆仑、乔锦山为首的一干投资商、镇和市级领导、媒体都已经到了。
　　“他们也来参加村民大会？”严玖有点吃惊。让这些人一起旁观村民求神问路，能上媒体么？
　　“这不是小事，今天这个大会一致通过了才有这块地开发的可能，大家都来才能表决心，这是政治行为。”乔夏小声解释。
　　菜鸡严警官一知半解地点头。还是活着的人类更复杂啊，你们是不知道，祖宗神们都已经开始吃饭喝茶互相打招呼了，哪儿管你们什么决心。
　　等游神祭祀活动全部回到宗祠，村长在满堂的猪头贡品中缓缓开口：“今天我们聚在这里，是为了纪念罗家村的过去，也是为了决定罗家村的未来！”
　　满堂鼓掌，少数不鼓掌的都是不大乐意迁坟的村民。
　　可在少数服从多数的社会属性下，刺儿头并不能影响最终决策。等三个迁坟方案出来，村民现场表决，最大限度的减少了暗箱操作的可能，也巩固了村长在这个村里的权威地位。
　　这样操作还能有猫腻吗？严玖自己在心里反复琢磨，可得到的答案都是否。除了找王昆仑这个契机比较巧合，其他的事情都是他们决定的，就连现在的结果，都是村民表决，就算第三方势力插手，他们难道能一直算计到这一步吗？
　　村民表决用了半小时。领导们笑的脸都僵了，可得到全体一致投票的结果，还是松了一口气。好了，最难的一关已经过去，接下来就是谈拆迁费的问题，虽然这一关更难，但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最终迁坟的位置落在了新区规划范围外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这个地方隶属于生态保护区，至少肉眼可见的几十年内不会再有任何城市建设的可能。村民安居房可以在新区内指定一个位置，保证现有村民的邻里格局没有太大变化。
　　这是个不错的选项，就是想破头也没想到局在哪里。严玖感觉自己在阴谋论里越陷越深，却始终找不到这个阴谋家的黑手。
　　“我不同意。”有人在他耳边说。
　　“哈？”严玖下意识回头，这一眼差点把他吓得叫出声来。现在满堂都在讨论拆迁的事情，他的惊惧幸好没有引起旁人注意。
　　这是他刚刚在游神队伍里看到的祖宗神。一双怒目凸起，穿着戏剧性的服装，脸上浓墨重彩，只是傀儡的时候就已经够吓人，更别提活着的时候。
　　“小子，你看得到我，帮我们说一下，老祖宗们不同意。我们前几年才遇到过迷路到我们村的其他村游神，都说拆迁以后路不好找，更何况拆迁以后都是住到高楼大厦，还游什么游，难道就在小区花园转一圈吗？！”祖宗神说话的语气非常愤怒，虽然表情已经很愤怒了，可加上愤怒的语气更吓人。
　　“我说了又不算，他们怎么可能相信我……”严玖压低了声音，小鸡仔一样跟这些神仙们告饶。
　　祖宗神念了一长串名字：“你就把这几个名字说出来，我们不同意！”
　　“可是城市建设的趋势就这样，现在不换地方，守着这个村没有发展前途，等他们孩子长大了，都在外地住了，也是慢慢会萧条的。”严玖叹了口气，“他们要是不记得你了，你们也是没法回来的呀……”
　　祖宗神没说话了。
　　严玖看了眼这座金碧辉煌，甚至登上了市级文保名单的宗祠。乡村文化在城市现代化的冲击下七零八落，这是历史不可改变的趋势，即便人们再如何小心翼翼地保护这些文明和传承，他们仍然会不可避免地变为橱窗里的展品，有形而无魂，最终慢慢地覆盖上尘埃，就像这些祖宗神一样，丢失了原本的面貌。
　　即便今天乔家不参与这个迁坟，未来也会有其他财团通过各种手段，引导村民离开这条村子。农耕时代留下来的聚集性文化，最终会在网络时代散落到世界各地，而他们的祖宗，也只会存在网络记忆中。
　　这之后的筵席，宾主尽兴而归。虽然有不同意拆迁的村民，但就像祖宗神一样，在大势所趋面前，也只能沉默下来。他们的情怀和记忆，在地方发展和人口外流的问题前提不出任何解决方案。他们与别的远郊乡村不同，远郊乡村因为开发和保留价值近似，反对的声音还有一席之地，可一线城市的近郊乡村，只有被扩张吞噬的下场。
　　但不得不说，吞噬后的财富暴涨又是现时哪个人不喜欢的？
　　就连村长都说，等未来重建的宗祠，要给祖宗们镀金身，要比现在更辉煌，更霸气，不是本村人都要进来参观参观那种。
　　祖宗神们听完，似乎怒气也少了许多。
　　钱啊，真是好东西。
　　筵席散尽，乔远和乔夏两人隔空对视一眼，各上各车，最终在郊外一个农庄里碰头了。
　　农庄修得非常别致，跟普通农家乐不一样，外表朴素，里面的装修全是走野奢路线，就连钓鱼池都极具网红气质。严玖一看就猜到是乔家的私产。
　　“老爷子明天上午去签三方协议，把港岛和国资全都绑在船上了，不知道里面有没有设局的人，老爷子应该会比较谨慎。”乔远坐在严玖旁边，一边看他钓鱼一边说。
　　“王昆仑没有动静了，但如果消息是准的，等迁坟的事情完毕他就会去新马那边发展。”乔夏也在钓鱼，但他的鱼饵是自己的烟灰，“一个朋友说他查到王昆仑的签证前段时间刚办下来。”
　　哈？严玖瞪大眼，不是去港岛么？怎么跑南洋？
　　“那就更说明是要搞我们了。”乔远嘲讽地轻笑。
　　“跑港岛是躲不掉的，去南洋，我们的手就没那么长了。”乔夏点头，“目前的一切看起来挺正常，那老爷子怎么判断？”
　　“出其不意的后手，我们可能防不住。要不对方也不至于这么自信的让事情发展到现在。”乔远刚说完，就帮忙钓上鱼的严玖拉鱼竿。
　　“这什么鱼，太重了吧？”严玖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真怕这鱼竿断掉，“娱乐场而已，你们家也不用放这么大的鱼吧！”
　　“这你都钓的上来……”乔夏看着半米长的鱼啧啧叹气，“我们都是斯文人，来这场子钓鱼都是谈事情的，哪会放大鱼，你这运气……唉……”
　　真是老天爷往嘴里硬塞饭的程度了。
　　“这种无关紧要的运气我真宁可换一生清静！”严玖一边把鱼引进乔远手里的网兜，一边嘟囔。
　　剩下两人听了，都没说话，都扯了扯嘴角。
　　清静？
　　估计这点运气补偿，也是因为老天爷有点儿内疚让你一点都不得清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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