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如画

　　五月，和我形成鲜明反差的是周戈，他显得有些反常的开心，不仅开始了每周两次的手部按摩理疗，还成天在班上蹲足点。可能是楼盘卖得好，他家今年在楼市萧条的淡季也因为加推的经济适用的小户型而赢得盆满钵满。周戈算仗义，为我和小语争取了不少奖金。小语高兴地添置新衣，可我成天都是T恤衫，牛仔裤，已经无心去顾忌穿着。周戈看着我开玩笑：“这个月奖金你可没少领，怎么不去置办两件像样的衣服？”
　　我懒得理他，穿得好看给谁看啊，John自从上次说要考虑的话后真就音信全无。
　　周五被要求加了两个小时的班，下班时，周戈拉住我，“带你去乐乐。”
　　我一皱眉，“不去。”
　　“行了，别成天耷拉个脸，看着我闹心。”
　　这次周戈不由分说拉着我去了家高档酒店的顶层。他带着我穿过外厅熙攘的人群，亮了下会员卡，就毫无阻拦地进入了私人定制区。蜜黄色的暗淡光影，低沉的萨克斯乐曲，两两相拥慢舞的男女，这场合实在有着撩人的温糜。我缩在软陷的沙发中，望着玻璃幕墙外灯火璀璨的城阙，默不出声。周戈点了两杯饮料，留下我一人，径直往吧台那边去了，我也没在意。
　　他再回来时，竟然我往身边一坐，手臂舒展地撂在我身后的沙发靠背上，我眉头轻蹙，看了他一眼，这姿态我不喜欢，让我觉得忸怩。
　　“韬蓄，和我跳支舞。”周戈微眯着眼睛。
　　“我不会，下次别再带我来这种场合，我这身装束，你不觉得丢脸？”
　　周戈轻轻一笑，“你为这身衣服？好，那我去包场。”他真就站起来。
　　我忙拉住他，“干什么，别那么招摇，我可受不起。”
　　他顺手就拉我起来，“那就陪我去跳舞。”
　　“我真不会。”
　　“我带着你。”
　　“哟，这不是周戈嘛，好久没见你来了。”
　　我一抬眼对面不知何时立了位男人，手臂里还搂着个衣着惹火的女子。
　　“老弟，介绍介绍呗，这位小姐没见过。”
　　“没你事儿，滚蛋！”周戈不轻不重地玩笑。
　　对面的女人打量我两眼，“周公子，现在改玩纯情的了？”
　　我脸上有些挂不住，暗暗使劲想抽回我的手，周戈却死死握住了，“你们走你们的，别在我这儿胡扯。”
　　“这就下逐客令了？”那男人一脸诡异的笑，“老弟，急什么，喝两杯，今天海子哥请你，总行吧。”说着他就携了那女子坐在了对面的沙发上，手一伸，招来服务生要了四杯香槟。
　　对面的女人调笑，“周公子，最近忙什么呢？人都见不到。”
　　“忙卖楼。你想要，我可以留一套。”周戈拉我坐下来。我趁机抽回我的手，缩到沙发一角。
　　对面的女人呵呵笑开了，“卖楼啊，我以为你也犯了事，才见不到人呢。”
　　那个自称海子的男人大手在她腰间捏了一把，“乱讲话！我们小老弟怎么会犯事。今年苏华劲爆啊，女人都不看财经版。”
　　“谁犯了事？”周戈长臂依旧搭在沙发靠背上，指尖隐隐触碰到我的肩头。这酒吧让他有些想入乡随俗。
　　“顾哥啊，关进去两个多月了，都没放出来。”对面的女人抢着说。
　　“顾西林？”周戈一惊，我更是一震。
　　“女人少掺和，”对面男子端起香槟来敬，“那小子算是栽了大跟头，听说被个小角色给暴打了一通，还被人家告了性侵，最可笑的是，未遂！”他一脸替人不值的戏谑，“反正是给人坑了。”
　　“他肯吃这亏？”周戈一脸鄙视。
　　“吃亏？！”海子失笑，他突然压低了声音说，“六子和我说，坑他那小子几批货压在海关查，硬是一个多月没让发。前段时间，那小子带着一群老外在这儿包场，外间就遇见了顾哥的死党，结果被堵在卫生间打，要不是那小子机敏早给废了。顾老爷子能放过他？！”
　　我死死盯着对面的男人，不禁怒火中烧，原来你们就是这样对付John的，还有你，周戈，你们都是一丘之貉！我腾一下站了起来，“我有事，先告辞了。”拔腿就往外走，迎面撞上一个手握萨克斯的男人，也没顾得了道歉。
　　他在我身后问：“周先生，还要吗？”
　　“不用，下次。”周戈几步就追上我，拉住我胳膊，“韬蓄，你干什么？”
　　我气得有些暴躁，“放开！”
　　或许是我这话太有震慑力，他愣一秒，手上竟然松了劲，我一甩手冲出酒吧直奔电梯间，周戈一个箭步堵在电梯口，“韬蓄！你……”
　　电梯叮一声到了，我撞开他就进去，点了A1。周戈却猛戳了一下B2。门无声地合上，我强忍住气，只觉得脸上热得滚烫。
　　下到诺大的停车场，周戈一下握住我的肩头，语气责怪地有些严厉，“你到底干什么？！你太不给人面子了！”
　　“薄了你面子？！如果他们知道我就是那个被性侵的女人，你觉得你会更有面子吗？！”我眼泪喷涌而出。
　　周戈惊瞪着我，我用力隔开他的手，转身就往电梯间跑，周戈急急地追上来，突然伸手拉住我，猛地将我搂进怀抱，死死禁锢在他滚热的胸口。我用力去推他，眼泪不停地流。
　　“放开我，你们都是一伙的！”我的拳头完全不顾轻重愤恨地砸在他胸口。
　　“打姓顾的人是你哥？”他沉沉地问。
　　“怎么你还想再替你顾哥出这口气？！”
　　他松开我，却钳住我手腕，拉我上车，车出了车库奔进夜幕的车流，他就打了个电话。
　　“在哪儿？”
　　“老地方！”
　　“少他妈废话！你窝那么多。”
　　“黑客时代。”
　　“等着！”
　　周戈狂飙着车到了一家酒吧外，跳下车，不等我反应就碰一声关了车门，头也不回进了酒吧，我猛地去推车门，却发现锁牢了。
　　我掏出手机打他电话，他却不接，没几分钟就见他出来，身边还多了个趔趔趄趄的男人，他连拎带拽像是拖着条狗。我远远看见那人被他死死揪住衣领，抵在树干上，两人好像在争吵。然后周戈一拳打在那人胃上，那人痉挛般一猫腰，撑着树干，吐得一塌糊涂。
　　我别过脸，只觉心口作呕，周戈已经拉开门坐进来，启动，挂档，倒车，一脚油门汇入车流，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仍是打电话，让人等着。
　　“周戈，别这样，我不喜欢看作秀。“ 我讽刺道。
　　他一愣，太阳穴青筋暴凸，牙关紧咬，“你哥让我关照！”
　　“你这是关照？！你是想让他惹上更大的麻烦，你知不知道？！送我回家，你也早点回去。都立案调查了，别再生事端！”
　　“警察也管你哥的货通不通关？”
　　我震住。
　　周戈的车在一个高档小区门口被拦下，他报了个名号，立刻就被放行。车三两下就拐到了一栋高耸的建筑前的树影下。楼门口早等了一个男人，只穿件斜插肩的睡袍，滚圆的一张脸，看到周戈下车就一脸谄媚地迎过来。
　　隔着玻璃我看得分明，也听的半清楚。
　　“周大少，对不住，你也不早说要来，人都让我领回家了，这妞真辣。今天不方便，改天六哥好好款待。有事这儿说，算哥哥对不住。”胖脸堆出的笑，让肉都猥琐地抖。
　　周戈的大手用力地拍在他背后，闷响，那小子一震，笑也一僵，有些恼怒。
　　“六哥，我爸和海关的强叔啥关系，和外经贸的建国叔啥关系，你还不知道吧？！”
　　那男人脸上一僵，知道是来者不善了，又不敢不回答，“老战友。”
　　“哦，你知道啊，我当你小子那么没见识呢！我就说，不能嘛！”周戈使劲拍他。
　　这赞许好像让那男人有些吃不消，又不敢还手，强压怨气，“周戈，我老六可没做啥对不起你的事！”
　　“六哥，你再想想？！”周戈一把扯住他睡衣，猛抵在车门上，碰一声响，车身一晃。
　　我以为又要打，忙推开门下了车。听见还有人从车里下来，那小子惊得一扭头，圆瞪着眼睛看着我。
　　“周戈？！”
　　周戈将他拎起一点，“你看清楚，我的人！她哥的货明天再扣，你小子自己掂量！”
　　六子一下就明白周戈的来意了，有些软，“周戈，大家兄弟一场的，别为难哥。顾老的意思，我也没办法，你看看，我就一办事的，我也不想啊，查不出个屁，还让我打报告，我也不容易……”
　　周戈根本不等他说完，猛压他在车顶上，”你小子趁早和他家撇清关系，别怪兄弟没提醒你！“
　　我愤愤上前一步，真想也踩他一脚，“那天，那帮混蛋，伤到我哥哪里了？”
　　他转脸看着我，费力想挣扎起来，周戈一下压牢。
　　“你哥看着温和，却真能打，太厉害了，那帮兔崽子真是看走了眼，以为能占便宜，——，他都是轻伤，” 他语气倒恳切。我死盯着，周戈也死压住，我们都不相信，他艰难地干咽一下唾沫，“最重的伤——是手机。”
　　周戈嘴一撇，一丝不齿的笑，“放屁！”
　　我却一惊，脑海里猛记起去问John要摄影底片的那晚，他手机一直关机，对，还有他小臂上的擦伤！
　　“真的，妹妹，就是伤了个手机，还是我捡到的，让服务生还给他了。”
　　周戈直挺挺地将他拎起来，松了手，帮他理了理睡袍的领口，轻轻拍拍他肩头，一丝玩味的调笑，“六哥，别让辣妹子等久了，好好去爽。不打扰了。”
　　他拉开车门坐进去，我也忙坐进车里，车呼一声就从那愣怔的男人身边开远。我看着周戈愣了数秒，弄不清心头翻涌着啥滋味，但那简单的谢字却堵在我齿边说不出口。
　　“秀场怎么样？”周戈轻慢地瞥我一眼。
　　“还不够血腥。”我收回目光盯着车前方。
　　“大小姐，不收门票的，你都不捧场？”周戈惯常的调笑又浮现在唇角。
　　我没绷住，漏出一声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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