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余响

　　白露果然已经走了。
　　对于夏苍向叶月提出的‘请继续和Z-DEN合作’的请求，男人立即一针见血的点中夏苍要表达的死穴，正面回应：“相信我，竞飞君绝对不是因为和月之传媒的解约而为难那位叫‘白露’的女生。”着重强调‘白露’二字让夏苍不免困窘，“你这么机敏，为什么不顺着自己的思路想想他们之间的可能性呢？在我看来，就很有希望。”
　　很有希望么？是作为被欺凌对象永远不得翻身很有希望，还是只想图个新鲜逗弄逗弄纯情应届女大学生然后弃之如敝屐很有希望？
　　夏苍终究觉得白露对阵张竞飞的竞技根本是一场直接宣告男方获胜的零悬念比赛。
　　但无论如何，她现在自身难保，又怎么能不知死活的去助白露一臂之力呢。心有余而力不足。
　　中午的时候邮递室发来短信说是有信件到了。虽然很纳闷，谁会给她写信呢？但拿到东西还是不免惊喜的。
　　是一张明信片，在某个展馆之类的大厅从里向外拍摄的风景图，巨大的柱形刚构拼嵌以透明玻璃，向上是跟卢浮宫外的玻璃塔相似的构型。照片正前方，同样是玻璃窗，不同的是窗外那颗造型流畅的松树，没有丝毫分枝，只有冠顶有一簇松针。整个树干笔直利索，像写生静物一样静静伫立，给人以敦实的朴素感。
　　现代建筑学与自然风貌无缝粘合的搭配，很有见地的拍摄视角。
　　夏苍看看背面，邮戳居然写的是日本京都。怎么会有从京都寄来的明信片呢？有一行小小的日文写着‘空と君のあいだに’——在天空与你之间？模糊的主题。以及一串莫名其妙的数字。很显然是与整张明信片无关的数字。
　　怀疑是不是寄错了，但收件人又明明白白写着自己的名字，连电话号码都对。这么说真的是给自己的咯！心怀忐忑的收下不知出处的卡片，夏苍没有做过多忖度的欣然笑纳。毕竟是很美啊。
　　晚上逛朋友圈的时被一个名叫‘第六年夏至’写的一段话吸引住。
　　——灰姑娘值得同情么？
　　——她作为最大的遗产继承人，受过良好教育，身份尊贵，面容姣好，除了后母以及姐姐的单方面为难以外，她的一切都好的让她的姐姐自惭形秽。
　　——她一定是故意的，这个心机深重的小妮子，她故意遗落那只水晶鞋。要知道全城只有她的脚是最合适那只鞋啊，可她居然能弄丢它。
　　——根本没有胜算的吧。姐姐想和这种手段极高而又博得大多数人同情的女主角争夺王子的爱，简直毫无胜算。但她却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勇敢将脚伸进那只她清楚知道不属于她的水晶鞋。还有什么能比知道注定无果却还依旧向前更需要勇气。
　　——但为什么所有人都忽略她的勇气而直接把她往爱慕虚荣的谄媚形象上定位。她明明才是最值得同情的那一个啊。
　　——所以《灰姑娘》是整个安徒生童话里最不现实最缺乏逻辑基础的。它无一不在向我说着，喂，你看，王子果然还是喜欢最配他的，而不是最爱他的那一个。
　　——可事实却是，大多数的我们往往只能充当恶姐姐的角色而注定不会成为独一无二的仙度瑞拉。
　　——那么，灰姑娘凭什么要你同情？
　　——你才是该被同情的那一个才对吧。
　　夏苍反复回味其中略有自嘲又心有不甘的意味，对着电脑屏幕自顾自的无奈一笑，在心里向‘第六年夏至’点头。
　　类似的话小松奈奈也说过，但只是点出了小妮子的阴谋却没说出姐姐的悲哀。
　　这么说来的话，感情果然是和努力无关的，对吗？
　　呆呆愣着神，屏幕上弹出一个消息提示。夏苍没准备点开，却被发件人的ID弄懵了，正是‘第六年夏至’。
　　“我是马灼明。明天下午能和你聊聊么。”
　　夏苍觉得，一切简直太诡异了，但她由衷的接受了她的邀请。
　　有什么可诡异的，你的具体信息她都了如指掌，甚至连那段话都是故意吸引你的注意力。所以，真的不必诧异。

　　忽然感冒了，没有征兆的情况下。
　　睁开眼的时候，阳光透过明亮的落地玻璃窗在天花板上投出棱角分明的矩形，晃动阴影的部分是梭织法兰绒窗帘在随风翻动。寝室谁居然打开了窗子？
　　整个人还是懵懵的，关于马灼明昨晚说的话——那她如果是有意接近学长的呢？
　　应该不太可能吧。
　　她是阿柯的女朋友，那么，接近他做什么。
　　冷空气顺着窗子的窄长开口往里进，呆坐在床上，后背因为没有被子遮挡而泛起一阵冷意。秦树有些困惑的对着空气皱皱眉，但无论如何，在听到马灼明笃定的反问时，不太有被算计的危机感反倒有些莫名的期待。一种不知道期待什么的期待。就像知道明天不会有雨一样，虽然不一定就是晴天却自然而然的期待起来。
　　整理一下思绪才记起昨天答应的要帮忙做个思维效果图。
　　磨磨蹭蹭到马灼明她们协会的办公室，已经将近十点。准备打开门，但透过玻璃窗，男生停下开门的动作，微微顿住。
　　“我可能有一段时间不会再期待夏天。”巨大的办公室投影仪上，萤有些忧伤的说，然后略显沉重的对着镜头笑笑，阳光浓烈，依旧郁郁葱葱的神隐大山和永远消失的银。
　　夏苍转过头，有些不解的看着静无声息，茫然对着正在出片尾字幕的黑□□面，泪流不止的马灼明。安静的，透亮的，清冷的泪水。窗外冬阳明媚，但室内，所有窗帘都被拉上，只剩巨大屏幕上忽明忽暗的片尾曲慢慢播放着，没有猜错的话，整栋大楼应该只有她俩。
　　“消失是对的结果么。”不太像是询问。六分钟前，银轻笑着拥萤入怀，然后慢慢消失的时候，马灼明声音明澈的问着她。
　　对的结果？
　　夏苍在昏暗中若有所思的偏偏头，结果的对错，对于正在发生的事，谁又能评断呢。如果说结局好不好，她兴许会给出从第看第一遍就一直相信的肯定结论那样告诉马灼明，这样的结局在她看来确是好到了极致。
　　有一种哀而不伤的美好叫《萤火之森》。之所以认为它美好，而不是像大多数人那样单纯的觉得这是一桩男女主没在一起的悲剧，因为夏苍觉得，最好的恋人只存在于记忆。
　　目光再度回到屏幕上，女生惊觉自己似乎突然理清了什么。
　　“如果不是意外的话，学姐会选择拥抱后让他消失还是就这么一直两两相望不可触碰。”马灼明眸色清亮，哭过的眼睛有些红肿但在晦暗视线里偏偏有一种让夏苍说不出的哀怨美。
　　是她曾经在脑海里询问过自己的假设？后来觉得实在够蠢，为什么要做这种多余的假设。
　　感情这回事哪里是选择题啊？除了被迫承受以外，我们都别无选择不是么。而正因为被迫承担却还有千万种不同的过程与结果，所以感情是最难最不可解的事由。无关客观世界，独立难解的症结。
　　见夏苍沉默不语，马灼明自己喃喃道：“我会选择两两相望到永远。”声音不大，却透着一种夏苍能听懂的来自肺腑宣召般的笃定。
　　默默地，心里一颤。
　　“学姐？”蓦地，声音回归平常偏高的音调，元气十足的样子“有一件事我不太理解。”
　　马灼明声音突地一高让夏苍警觉的定睛看着她，等着下文。
　　“学姐问什么要用假名字入社？”之前和秦树一个学校，现在却要用一个假名字接近他，说明你们其实并不熟。那么，接近他是因为跟我一样从高中起就喜欢他么？
　　突然安静下来。像被按了暂停一样，夏苍看着马灼明，对方也是双目盯着自己一动不动的，毫无怯却，挑战一样地对视着。
　　“只是随便问问的哦。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觉得很奇怪。不过学姐这么漂亮，确实有必要保留一下个人信息的啊。”女生眉眼弯弯，没等夏苍开口又径自缓和了刚刚突变的凌人氛围。好像真的没什么。
　　可夏苍只要稍稍偏一下头，就能看到门口的秦树，以及他一脸求证的凝重表情。
　　“果然是有意的么，用假名字？”男生转身离开，终究没有打开虚掩着的门，“可你不是阿柯的女朋友么！干嘛要接近我。”
　　男生肃然转身的动作，却帧帧不少地刚好映在了马灼明挑眉的黑眸里。但随即，失落盖过得意，女生在黑暗中双手紧攥，瞳孔轻颤。

　　——可结局不是我想要的的话，证明它还不是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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