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刃向柔

　　一顿沉默却不再冰冷的晚餐结束。
　　沈亦柔站起身，开始收拾餐桌上的残局。萧毅立刻也跟着站起来想帮忙，却被她一个清淡的眼神制止。
　　“坐着。”
　　他立刻乖乖坐了回去，像只被按了暂停键的大型犬，只敢用目光追随着她在厨房和餐桌间移动的纤细身影。看着她利落地将餐盒收拾好，擦干净桌子，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她特有的条理和冷静。
　　收拾停当，沈亦柔拿起玄关柜上的车钥匙，看向他：“走吧。”
　　“去……去医院吗？”萧毅还有些不确定地问，虽然她之前明确说过。
　　“嗯。”沈亦柔应了一声，已经换好了鞋。
　　萧毅连忙跟上。
　　地下车库有些阴凉。沈亦柔走向一辆落了层薄灰的白色SUV，熟练地解锁。这车看起来确实有段时间没动了。
　　她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萧毅犹豫了一下，拉开副驾的门坐了进去。车厢内弥漫着一种久未使用的、干净而清冷的气息，和她身上的味道很像。
　　车子平稳地驶出车库，汇入夜晚的车流。沈亦柔专注地开着车，侧脸在街灯流转的光影中显得沉静而柔和。萧毅安静地坐在旁边，偶尔偷偷看她一眼，左肩的疼痛似乎都被此刻这种奇异的、被她“掌控”着的安心感冲淡了不少。
　　他像个做错事被家长领回去的孩子，怂怂的，不敢多话，但心底深处，却悄然滋生出一丝陌生的、被妥善照顾着的熨帖。
　　原来，被人这样安排着，管束着，感觉……并不坏。甚至，很好。
　　到达医院，沈亦柔停好车，带着他径直去了住院部。她似乎对流程很熟悉，缴费、办理手续、与护士沟通，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效率极高。
　　萧毅就跟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看着她清瘦却挺直的背影游刃有余地处理着这些琐事，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包裹着他。他不再是那个需要独自承担一切、发号施令的指挥官，而是成了一个可以被保护、被安置的对象。这种角色转换让他有些新奇，更多的却是无法言说的悸动。
　　手续办妥，护士领着他们到了病房。是单人间，环境干净整洁。
　　“你先休息，医生晚点会过来再详细看一下。”沈亦柔对萧毅说道，语气依旧是工作式的平淡。
　　“嗯。”萧毅点头，在床边坐下。
　　然后，他看到沈亦柔拿出手机，走到病房外，低声打了个电话。
　　没过多久，一个穿着得体、面相和善的中年女人来到了病房。
　　“沈小姐。”女人笑着跟沈亦柔打招呼。
　　“张姐，麻烦你了。”沈亦柔微微颔首，然后转向一脸茫然的萧毅，介绍道：“这是张姐，我请的护工，今晚她在这里守夜，方便照看你。”
　　萧毅愣住了，看着那位叫张姐的护工，又看向沈亦柔。
　　她……连这个都想到了。知道他行动不便，需要人在一旁照应。
　　“亦柔，其实我……”他想说他不需要，他自己能行。
　　“你需要休息，左臂尽量不要动。”沈亦柔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张姐经验丰富，有事叫她。”
　　她安排好一切，拿起自己的包，似乎准备离开。
　　萧毅的心瞬间提了起来，眼巴巴地看着她，那眼神里写满了不舍和依赖，哪里还有半点“银刃”的冷厉。
　　沈亦柔走到门口，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只是声音清晰地传来：“好好配合治疗。”
　　然后，她拉开门，走了出去。
　　房门轻轻合上。
　　病房里只剩下萧毅和护工张姐。
　　萧毅看着那扇关上的门，心底空落了一下，但很快，又被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充实感填满。
　　她生气了，很生气。
　　但她没有不管他。
　　她给他点了饭，陪他来医院，替他安排好了一切，甚至连守夜的人都请好了。
　　他缓缓靠向床头，左肩的疼痛依旧存在，可心里那片因为她而掀起的惊涛骇浪，却奇异地平复了下来。
　　猎鹰的利刃，终于找到了可以安心归鞘、被人妥善保管的地方。
　　他看着窗外城市的灯火，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弯起了一个小小的、带着傻气的弧度。
　　被人这样照顾着的感觉……
　　真好。
　　就在这时，放在枕边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发出轻微的震动。
　　他心有所感，立刻拿起手机。
　　是沈亦柔的微信。
　　两条信息。
　　第一条：
　　「到了。」
　　简单的两个字，报备她的平安抵达。如同她一贯的风格，简洁，却在此刻像一颗定心丸。
　　紧接着，是第二条：
　　「跟你母亲报个平安，就说今晚在我这里休息，免得她担心。」
　　萧毅看着这行字，怔住了，随即心底那片柔软被彻底触动。
　　她连这个都替他想到了。
　　知道他受伤住院，如果被母亲知道，必定会引起担忧和慌乱。用一个“在她那里休息”的理由，既安抚了母亲，又为他保全了面子，更免去了许多不必要的解释。
　　她总是在他最需要的时候，用最冷静的方式，给予最周全的庇护。
　　一股滚烫的热流涌上眼眶，他眨了眨眼，将那点湿意逼了回去。
　　他低下头，指尖在屏幕上飞快地移动，先回复她：
　　「好。你也早点休息。」
　　然后，他找到母亲的号码，按照沈亦柔的嘱咐，发送了信息。
　　做完这一切，他放下手机，重新靠回床头。左肩的疼痛似乎都变得可以忍受了。
　　窗外的夜色温柔，病房里安静而安全。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她清冷的眉眼，心底却是一片前所未有的安宁和暖意。
　　这一夜，有人为他守夜，有人为他费心，有人……在家的方向，为他亮着一盏灯。
　　这种感觉，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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