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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五
傍晚时分,艾琳准时回到了家。她将几株月光花放在工作台上,准备处理成魔药材料。就在这时,她准备处理材料的动作微微一顿。
她回来了有一会儿了,屋子里却依旧保持着她离开时的寂静,这不对劲。
西弗勒斯回来了,她确信这一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痕迹——不是声音,也不是可见的杂乱,而是一种极其细微的魔法扰动,如同水面上荡开的最后一圈涟漪,是霍格沃茨特快专有防护魔法的残留气息。
然而,除了这证明西弗归来的“痕迹”,整个家却异样地缺乏他存在的实感。没有楼梯被踩响的吱呀声,没有翻阅书本的沙沙声,甚至连一声轻微的咳嗽都没有。
艾琳放下手中的银质小刀,洗净手,走向厨房。灶台上,她出门前用心熬制的那锅蘑菇汤依旧放在老地方,锅盖严丝合缝地盖着,她伸手触碰锅壁——一片冰凉。
他连一口都没有喝。
这个认知像一颗小石子,投入艾琳的心湖,漾开一圈带着凉意的涟漪。
晚餐时分,西弗勒斯终于出现在了餐桌旁,他沉默地拉开椅子坐下,动作轻得几乎不发出声音。
艾琳将一份煎蛋和烤香肠推到他面前,用平静的语气开口:“今天翻倒巷的卡图卢斯先生对那批消肿剂很满意,预定了下个月的份额。家里的嚏根草长势很好,或许可以尝试提炼一些更高级的镇定剂……”
她说着,目光无声地扫过儿子。他低着头,黑色的发帘像一道密不透风的帷幕,隔绝了内外。
他比离家时更加清瘦,颧骨微微凸出,脸色是一种缺乏血色的苍白。最让她心头收紧的,是他周身散发出的那种紧绷的戒备感,仿佛一只受惊的、将全身尖刺都竖起来的刺猬。
她熟悉的、那个在知识海洋中会偶尔流露出专注甚至狂热神采的儿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被沉重负担压得喘不过气,并且随时准备对抗外界关切的少年。
艾琳持续用温和的话语织就一张柔软的网,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话语撞在了一堵无形而冰冷的墙上。
就在这时,西弗勒斯下意识地抬起手,想去拿桌上的水杯。就在他动作的瞬间,艾琳的灰色眼眸骤然一凝。
凭借普林斯家族的血脉和对魔法能量天生的敏锐,她捕捉到了——就在他袖口移动的刹那,一股极其微弱、但绝不容错辨的能量残留,如同幽灵般一闪而过。
那是一种……冰冷的灼烧感,夹杂着一丝仿佛灵魂被撕扯后留下的、令人不安的腐朽气息——是黑魔法,而且不是那种无意中触碰到的残留。
艾琳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她的最坏猜想,在这一刻得到了无声而确凿的证实。
几天过去了,艾琳沉默地观察着。
西弗勒斯像一道苍白的影子在家里移动,他吃得很少,睡得似乎更少,眼底的青黑愈发浓重,那层戒备的坚冰非但没有融化,反而冻得更加坚硬。他身上的那种能量残留,如同附骨之疽,虽然微弱,却持续不断地刺激着艾琳的神经。
艾琳意识到,不能再等下去了!
这天下午,看到西弗勒斯又一次从地下室上来,脸上带着一种练习魔法后的疲惫与诡异的亢奋混合的神情,艾琳知道,时机到了。
她放下手中正在处理的魔药材料,洗净手,径直走向西弗勒斯的房间,门没有关严,她敲了敲门,然后推开。
西弗勒斯正坐在床边,手里还捏着魔杖,看到她进来,像是受惊的动物般猛地将魔杖藏到身后,脸上掠过一丝慌乱。
艾琳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她没有看他的魔杖,目光直接落在他脸上,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西弗勒斯,”她清晰地开口,“到书房来一下,我们需要谈谈。”
说完,她不等他回应,便转身走向那间被重新整理出来的书房,她的背影挺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决绝。
西弗勒斯僵在原地,几秒钟后,他才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缓慢而沉重地站起身,跟了过去,他想,审判终于还是到来了。
书房里,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亮了空气中浮动的尘埃。艾琳没有坐在书桌后,而是选择了两张面对面的扶手椅。她坐下,示意西弗勒斯坐在对面。
西弗勒斯身体绷紧得坐下,低垂着头,双手紧紧抓着膝盖。
艾琳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目光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沉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悲伤和洞察,这沉默比任何斥责都更让西弗勒斯难熬。
终于,艾琳开口了,“你身上有魔火灼烧后的硫磺味,”她的声音平稳得可怕,“还有……灵魂不稳带来的那种特有的寒意。”
西弗勒斯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恐慌。
他张了张嘴,想否认,却在艾琳那双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灰色眼眸注视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艾琳没有给他编织谎言的机会,她向前倾身,目光牢牢锁住他,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告诉我,你正在面对什么,以至于你认为需要触碰那些东西?”
她的语气里,没有质问,没有鄙夷,甚至没有惊恐。有的,只是一种试图理解的沉重,一种想要探知儿子究竟在承受何种痛苦,才会做出如此选择的迫切。
这完全出乎西弗勒斯的意料。他预想过母亲的愤怒、失望,甚至歇斯底里的禁止,却独独没有想过,会是这种平静到令人心碎的“理解”。
他构筑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被这温柔而精准的一击,敲开了一道裂缝。
长时间的沉默在书房里蔓延,只听得见两人压抑的呼吸声。西弗勒斯紧紧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最终,在母亲那固执的、充满担忧的注视下,他内心的堤坝崩溃了。
他低下头,声音干涩、断断续续地开始倾诉。从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里无休止的嘲讽和刁难,到埃弗里、穆尔塞伯等人对他血统和出身的侮辱,再到走廊里肆无忌惮的欺凌……他将积压了一整年的屈辱、愤怒和孤立无援的痛苦,艰难地、碎片化地倾倒出来。他没有提及莉莉,也没有提及佩妮的礼物,只聚焦于他自己的“失败”和“困境”。
艾琳始终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脸上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仿佛他所诉说的一切,早已在她的预料之中。
直到他再也无话可说,只剩下粗重的喘息时,艾琳才缓缓开口。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像冰锥一样,精准地刺入他内心最真实、最不愿面对的部分。
“所以,”她轻轻地说,每个字都敲打在他的神经上,“你选择黑魔法,是因为它看起来是改变处境最直接的道路?因为你认为,只有变得令人恐惧,才能赢得喘息的空间,才能……”她顿了顿,眼里的悲伤几乎要满溢出来,“……才能不让我再为你担心?”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西弗勒斯所有的伪装。他猛地抬起头,脸色惨白,瞳孔因巨大的震惊和无处遁形的痛苦而收缩。
她什么都知道了,她不仅知道他在接触黑魔法,更看穿了他那扭曲的、自以为是的“守护”之心。
西弗勒斯脸上的震惊与痛苦,印证了艾琳的猜测,她没有在这个让他难堪的问题上继续施压,给他片刻喘息的时间。但她的目光没有丝毫移开,依旧牢牢锁定着他,仿佛要将他从那个黑暗的漩涡中钉在原地。
“你以为你在驾驭它,”艾琳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开始揭示那甜美力量背后的真相,“但最终,是它在塑造你。”
她微微前倾,灰色的眼眸里是传承自普林斯家族几个世纪积累下的、关于黑暗的智慧与警告。
“它确实能给你力量,但这份力量会像寄生虫一样,以你的正面情感为食。”她的声音像冰冷的溪流,缓缓淌过书房寂静的空气,“喜悦、平和、爱……这些会逐渐变得陌生、遥远,直到你再也感受不到它们的存在。最终,支撑你的,将只剩下愤怒与无尽的空虚。”
她看到儿子的睫毛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但她没有停下,她必须让他看清那条路的尽头是什么。
“你以为让人恐惧是强大的表现吗?不,西弗勒斯。”她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一丝轻蔑,不是对他,而是对那种低级的力量,“让人恐惧是最低级、最不安全的力量,因为它树敌无数,且永无宁日。你永远不知道哪一天,一个你曾经轻视的对手,会在你背后举起魔杖。”
这番冷酷的剖析,像一把锤子,砸碎了西弗勒斯心中那个凭借黑暗力量赢得敬畏的幻想。他脸色苍白,嘴唇失去了血色,仿佛已经看到了那条道路上布满的荆棘与末路的悬崖。
然而,艾琳深知,仅仅击碎幻想是不够的,那只会让人坠入绝望,她必须在他脚下,铺上另一条可能的路。
艾琳的目光转向书房一侧那排高大的书架,上面整齐排列着普林斯家族几代人积累的典籍,皮革封面在光线下泛着沉稳的光泽。
“力量有很多种,西弗勒斯。”她的声音缓和下来,带着引导的意味,“如果你追求的是让人不敢小觑的资本,是真正的、无人可以夺走的立足之本……”
她抬起手,指向那些书籍。
“古代如尼文的奥秘,足以让最傲慢的巫师在你面前收起轻视;魔药学的极致,能让整个魔法世界尊重你的名字;还有精神防御术、魔法本质论……普林斯家的藏书里,哪一条路走到巅峰,不能让你获得真正的尊重与敬畏?”
她将目光重新投向他,眼神锐利而清澈:“选择权在你。”她清晰地吐出每一个字,仿佛将命运的砝码放在了他手中,“你可以继续在黑暗的泥潭里挣扎,获取短暂的力量,用它来恐吓那些和你一样迷失的人。”
“或者,”她的声音里注入了一种力量,一种期许,“你可以选择一条更艰难、但能让你走到最后,还能认得镜子里自己的路。”
艾琳的话在仿佛是一块巨石,在西弗勒斯心湖中掀起巨浪,让他看到了另一条清晰的道路,一条充满挑战却光明正大的路。
而就在这时,艾琳脸上所有的冷静与智慧都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无法掩饰的悲伤,她看着儿子,眼神柔软下来,那是一个母亲最脆弱也最坚韧的目光。
她不再谈论力量与道路,她说出了最终的话语,那句比任何魔法契约都更具约束力的话:“西弗勒斯,我无法阻止你的选择。我为你做的这一切,重建这个家,重新拿起魔杖……不是为了看到一个被力量吞噬、变得面目全非的儿子。”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最沉重的叹息,落在西弗勒斯的心上。
“如果你在这条路上迷失了自己,那将是对我……最大的伤害。”
她没有说“我不允许”,也没有用眼泪哀求,她只是平静地陈述了一个事实——他的堕落,将是对她所有努力和爱最彻底的背叛和伤害。
这句话,比世界上任何强大的魔法,都更沉重地压在了西弗勒斯的灵魂上。
谈话结束了,艾琳最后那句话仿佛抽干了西弗勒斯全身的力气。他没有再看母亲一眼,几乎是踉跄着站起身,沉默地、僵硬地离开了书房,将自己重新关回了卧室。
房门在他身后合拢,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像是隔绝了两个世界。
西弗勒斯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书房里母亲的话语,此刻才如同迟来的潮水,带着震耳欲聋的回响,一遍遍冲击着他的脑海。
“……以你的正面情感为食……”
“……让人恐惧是最低级、最不安全的力量……”
“……还能认得镜子里自己的路……”
每一句都像一把冰冷的锉刀,刮擦着他试图用愤怒和野心包裹起来的内心。
西弗勒斯下意识地摸向胸口,隔着衬衫,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枚龙血木印章沉实的轮廓和微凉的触感。
佩妮·伊万斯,那个用冰冷逻辑看待世界的女孩,她给出的“宁神”与“锚定”,在此刻仿佛与母亲的警告产生了诡异的共鸣。她们都在用不同的方式,试图将他固定在一个“安全”的范畴内。
这枚印章,曾经被他视为一种屈辱的施舍,但此刻,它冰冷地贴着他的皮肤,仿佛在无声地提醒他:你所有的挣扎、你的痛苦、你自以为隐秘的堕落,并非无人知晓,有人已经看到了你正在滑落的轨迹,并试图用她们的方式拉住你。
一股强烈的自我厌恶感猛地涌上喉咙,西弗勒斯感到一阵窒息,他算什么呢?
他猛地扯开衬衫领口,将穿着绳子的龙血木印章粗暴地拽了出来,紧紧攥在手心,坚硬的边缘硌得他掌心生疼。他想把它扯下来,扔到房间最阴暗的角落,就像他试图抛弃心中那份软弱的愧疚和依赖。
但他做不到。
印章在他掌心,那股持续不断的、试图抚平焦躁的宁神效果依旧在微弱地散发着。这感觉让他愤怒,也让他……可耻地贪恋,这是他混乱内心唯一能抓住的、一丝稳定的感觉。
西弗勒斯颓然地松开手,印章重新落回胸口,冰凉一片。他的目光投向书桌,那本《高级魔药制作》静静地躺在那里。
曾经,这本书代表着他才华的证明,是他逃离现实的方舟。
而现在,它更像是一个潘多拉的魔盒,里面藏匿的不仅仅是精妙的魔药知识,还有那张记载着【锁喉窒息】的羊皮纸碎片。那是力量的诱惑,是通往“不再被欺凌”的捷径,却也是母亲眼中可能导致“最大伤害”的毒药。
两条路,如此清晰地摊开在他面前。一条,是母亲指引的,充满荆棘却光明磊落,需要付出难以想象的耐心和努力,但能让他“认得镜中的自己”。另一条,是他自己选择的,充满力量感却黑暗泥泞,能快速获得威慑,却可能让他最终变成自己都厌恶的怪物,并让母亲伤心欲绝。
西弗勒斯知道自己站在了一个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清晰的十字路口。母亲的眼泪、莉莉的关怀以及佩妮的理性,像无形的墙,将他夹在中间。他无法再像以前那样,仅仅凭着对力量的渴望就蒙住眼睛向前冲。
这一次的选择,将不再仅仅关乎他在斯莱特林的生存。
这一次的选择,将真正定义,西弗勒斯·斯内普,究竟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而此刻,他蜷缩在门后的阴影里,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迷茫和沉重。
那枚龙血木印章紧贴着他的心脏,仿佛一个沉默的见证者,记录着他灵魂深处这场无声的、无比艰难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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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原著中对艾琳着墨不多的描写,才让我有了发挥的空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