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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街密议商路事
卫璇走出望江阁,她一眼便看到云夙正背对着门口,站在不远处,怀里抱着那只通体雪白的猫儿,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毛,那猫儿在他怀里舒服地抖动着身子。
听到脚步声,他慢悠悠地回身,见到卫璇,眉梢一挑,调侃道:“哟,这是舍得出来了?走吧。”
卫璇没说什么,走到马车旁,她正欲抬脚登上车辕,手臂却突然被云夙一把拉住,力道不轻不重,恰好将她从登车的动作中拽了下来,踉跄半步站稳。
“你干什么?”卫璇蹙眉看向他。
云夙松开手,依旧抱着他的猫,笑得一脸理所当然:“刚吃完席,饱食终日,你就直接坐车回去?真懒。走,陪我逛逛,消消食。”
他指了指不远处灯火尚明的街市。
“逛什么逛,”卫璇没什么兴致,只想尽快回府,“我还有事。”
云夙“啧”了一声,凑近半步,低头看她,眼中闪着促狭的光:“卫大忙人,连散个步的功夫都抽不出了?还是说就是不想跟我散,急着回去见你那谢小郎君?”
卫璇懒得理他这不着调的胡扯,再次转身欲上车。然而云夙动作更快,手一伸,直接握住了她的手腕,一带一拉,不容分说地就将她引向了与马车相反的方向。
“走了,陪我走走,又不会少块肉。”
卫璇挣了一下没挣脱,又不想在望江阁门口与他拉扯引人注目,只得被他半拉半就地带离了马车,沿着渐次亮起灯火的长街缓缓而行。
“我事忙,你难道就无事可做?”走出一段,卫璇忍不住开口,顺带着抽回自己的手。
又道:“你好歹也是那么大一个无影阁的阁主,怎么总是跟个无业游民似的在我眼前晃悠?”
云夙闻言,低笑出声,侧头看她:“我的小姐,再大的家业,也不及眼前人重要啊。阁中事务自有下面的人打理,若事事都需我亲力亲为,养他们作甚?”
他语气慵懒,道:“至于在你眼前晃悠嘛……自然是怕你一个人,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看着点,放心。”
他这话说得半真半假,卫璇觉得最有可能把她卖了的人反而是他。
这时,卫竹从旁侧的屋檐落下,站在了两人面前,问卫璇:“不回去?”
云夙替她道:“没看见吗?你家主人想跟我多待一会儿,散散心。”
卫竹连多余眼风都懒得给云夙,只看着卫璇。卫璇回应道:“随便走走。”
卫竹没再说话,只退后几步,跟在两人身后。
三人继续前行,云夙道:“方才在里面,那位三殿下是不是还对你表明了一番爱意?”
卫璇的表情终于有了些许变化,看向他,“你偷听了?”
云夙嗤笑一声,屈指弹了弹怀中猫儿的耳朵,引得猫儿不满地“喵”了一声。
“这哪需要偷听?你那点心思都写脸上了。况且,三皇子想招揽人才,顺带拉拢你,不是很正常吗?”
卫璇道:“那和你说的有什么必然联系?”
云夙道:“当然有。自古权术笼络,无非权、财、色、情。他们这些天家贵胄,尤其喜欢用后两者。以为许以青睐,施以温情,便能叫女子死心塌地,觉得攀上了高枝,得了独一无二的眷顾,从此身心皆可交付,比什么盟约利益都牢靠。”
他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我倒觉得啊,情爱缥缈,最是易变。反倒是那些看得见、摸得着,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互利关系,才最是稳固,难以撼动。你说是不是,三小姐?”
卫璇道:“所以,我们这‘打断骨头连着筋’的生意,筋络打通得如何了?这都过去多久了,你之前提的商路的运行,也该有结果了吧?”
云夙笑道:“三小姐,你这官儿才当了几天,心也太急了。商路不是变戏法,岂能一蹴而就?”
卫璇道:“这官是只当了没多少天,杀人都知道得挑个黄道吉日,做生意赚钱,可不得时时惦记谨慎着?”
云夙低笑,紫瞳中流转着心照不宣的光,“感情在三小姐眼里,我这生意,竟比杀人放火的勾当还要紧些?——放心吧,你如今既已掌了内廷稽察之权,许多事情,便不必再只停留在‘准备’二字上了。”
卫璇挑眉,“你已有具体章程?”
云夙道:“章程一直在心里,只等你这把钥匙。我那第一批货,五十匹上等绸缎,十日后便可发运。路线、货物、北狄那边的接头都已安排妥当。如今,只差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环——”
他目光落在卫璇身上:“需要你这位新任的卫典正,利用核查宫外皇商账目与往来文书的职权,为我们这批货,准备一套天衣无缝的身份。”
卫璇道:“说下去。”
云夙道:“很简单。届时我会将这批货混入你们苏氏商队一批运往北疆的普通货物中。你需要做的,是在相应的账册与路引上稍作安排,让这批绸缎,在官面文章上,变成‘苏氏奉内廷之命,发往边镇用以酬军的官货。如此一来,即便途中遇到盘查,看到的也是手续齐全的官文,无人敢细细追究。”
他看着她,补充道:“此事在你职权之内,风险可控。即便日后有人翻查旧账,也只能查到一笔正常的宫务往来,抓不到任何把柄。”
“风险可控吗?”卫璇道,“我还当你先前对我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呢。可我就算有了这稽查之权,也并不能做到一手遮天啊。且先不说酬军物资,数量、品类、去向,兵部与内务府必有副档备案。我凭空造出一批,若无人去查,自然无事。可一旦有人较真,与兵部存档一对,便是欺君之罪。
“况且苏氏商队每一次往来,在户部市舶司亦有记录。我这边的账做得再漂亮,若与市舶司的底账对不上,更是铁证。
“我初掌稽察,不知多少双眼睛等着我出错。你让我上手便伪造涉及军务的宫闱文书?这哪里是风险可控,这分明是引火烧身。”
云夙却不以为意,道:“三小姐所指,不过都是‘人’的问题。而‘人’的问题,恰恰最好解决。
“兵部存档,自有我去安排。一份‘补录’的酬军文书,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它该在的位置,时间、印鉴,天衣无缝。”
“户部市舶司的底账?”他轻嗤一声,道,“三小姐莫非忘了我是做什么起家的?漕运货殖,往来账目,那里早就是我无影阁的后花园。莫说修改一份记录,便是让那主事之人亲手奉上空白印鉴文书,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至于你说的第三点——”他微微仰起头,“若不敢在火上走一遭,怎知自己是不是真金?按部就班,永远只能被人拿捏。你需要一场旁人想都不敢想的大胜,需要让他们看到你翻云覆雨的手段。我们脚下这条路,就是你的必经之路!”
卫璇眯了眯眼睛,虽然他的语句中不乏许多夸张之言。但其暗含的信息让卫璇不由眯了眯眼睛:“宫里你都能伸手进去。难不成,你在宫里也有人?”
云夙唇角弯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他迎着她的目光,道:“自然有。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他目光在她脸上流转,几分欣赏,几分玩味,“这深宫里,还有比三小姐你更耀眼、更锋利的刀么?我云夙何其有幸,竟能请动您这柄无双利刃,为我开路。”
云夙看到卫璇的白眼,笑了笑,“现在,我们可以谈谈细节了?”
卫璇猜到他现在不想透露过多底牌,也没再问,顺着道:“说。”
云夙不再绕弯子,直接开出价码,“这笔生意,利润你我五五分成。我负责打通所有关节,承担主要风险;你提供官身掩护,确保文书无虞。公平合理,如何?”
卫璇略一思索,微微颔首,“可以。”
“好。”云夙继续道,“至于联络,平日若有寻常事务或消息,你可派人将信送至望仙楼,直接交给那里的掌柜就行。”
卫璇道:“好,可若不是寻常事呢?”
“啊——”云夙故作思考,“那就只有请三小姐亲自来无影阁一趟了。”
卫璇只想了一会,道:“也行。”
她本来是想让云夙过来的,后来想谢清晏有可能在,还是去他那里稳妥些。
“爽快!”云夙道,“那便如此说定。我会尽快将你需要‘补录’的文书细节送来。三小姐,静候佳音即可。”
卫璇看着云夙那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淡淡道:“还有,日后若要去我府上,提前知会我一声,别再不请自来了。”
云夙不解,道:“这是为何?”
又突然想到什么,还以为卫璇是担心他突然上门,撞见她和谢清晏正好在干什么事。
“哦——没问题。保证知会一声。”
他话音刚落,前方街角处一家杂货铺子突然传来一阵“哐当!哐啷!”的巨响,紧接着是鸡飞狗跳的喧闹。
“哎呦喂!我的瓷瓶!我的摊子啊!”
“哪个杀千刀的碰倒的!快扶着!快扶着点啊!”
“哎呦!我的老腰……”
只见杂货铺门口摆着的货架不知怎的歪斜倒地,瓶瓶罐罐滚了一地,碎片和货物混作一团。
一个老妇人和一个老头正手忙脚乱地试图扶起货架,一边哎呦哎呦地叫着,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和骚动,惊到了云夙怀中那只一直慵懒惬意的白猫。
只见它浑身毛发瞬间炸起,发出一声尖锐的“喵呜!”,四肢猛地一蹬,利爪下意识地伸出,在云夙的手背上狠狠挠过,留下几道清晰的红痕。
云夙“啧”了一声,吃痛地松开手。
那猫儿借力一跃,从他怀里蹦出,落地后也不停留,窜过倾倒的货架,几下就消失在了人群和巷弄深处。
“小没良心的……”云夙看着手背上渗出血珠的抓痕,又抬眼望向猫儿消失的方向。
他转而看向卫璇,道:“看来今儿就到此为止了。本想送三小姐回府,奈何这小畜生跑了,恕云某招待不周,先行一步了。”
说完,他也不等卫璇回应,便快步朝着猫儿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身影很快没入熙攘的人群。
卫璇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只觉得这人变脸比翻书还快,瞬间从深不可测的无影阁主变成了个追猫的幼稚家伙。她摇了摇头,收回目光,转身准备登上停在一旁的马车。
就在她抬脚欲上车辕之际,突然感觉腿上一沉,被什么软软小小的东西紧紧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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