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金术师今天也在溜达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陌生的天花板，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随着他呼吸的胸膛上下起伏。
　　安诺尔眼眸转动，看到了趴在自己左手边睡觉的莱尔。
　　他的长剑立在身侧的墙壁上。
　　安诺尔伸手戳了戳莱尔的脑袋。
　　红发少年刚醒还迷迷糊糊，见到那双熟悉的湛蓝眼眸，立刻就精神道：“你醒了！身体怎么样？”
　　安诺尔的身体在摇晃，“只是有些累，我们这是在教会的船上？”
　　“是，多亏了奥德卡多阁下的帮助，所有人都得到了及时的医治。”莱尔道：“你饿吗？我去给你找些吃的。”
　　“咕噜——”
　　两人目光顿时集中在安诺尔的肚子上。
　　“我的肚子说它饿了。”
　　莱尔的眼眸含着笑意，“那你的乌鸦要吃什么吗？”
　　“不用。”安诺尔揉着乌鸦脑袋，“你先去吧。”
　　莱尔走后，塞涅睁开蓝色眼眸，拱着安诺尔的手蹭。
　　安诺享受了下乌鸦的撒娇，“把粉末给我。”
　　乌鸦从肚子里吐出一个灰色小袋，垂头丧气道：“原本是抓到他的，可……可他变成水流了。”
　　“化形是高阶魔法……看来他身上不只有死灵粉末这一种昂贵道具。”安诺尔轻轻揉着乌鸦，思索道：“没事，我可以和教会说说这事。”
　　安诺尔解开小布袋，里面灰黑的粉末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尸臭味。
　　死灵粉末，用含恨而死的尸体制作，尸体身前的魔力越强效果就越好，原料可以用魔物也可以用人类。
　　这些粉末能加速人体死后产生亡灵的速度，还能吸引野生的亡灵生物。
　　是亡灵法师抓捕且制造亡灵必不可缺的好东西。
　　在不久前，大部分死灵粉末都是用法师的尸骨磨制而成。
　　这个残酷的喜好来自大亡灵法师——米德·科斯塔。
　　对方宣称用人类制作的亡灵粉末效果更好。
　　于是仰慕他的亡灵法师便开始结团猎杀普通法师。
　　安诺尔卷着布袋上的绳结，回想起前几天看的书。
　　亡灵法师猎杀普通法师的行为，无疑引来了教会和魔法协会的怒火与追捕。
　　早在几年前，教会和魔法协会就进行过大规模猎杀亡灵法师的行动，米德·科斯塔在这场行动中确认死亡。
　　在那之后，亡灵法师安分不少，最起码没有多起法师被害事件出现。
　　瑞佛八九不离十就是一个亡灵法师。
　　安诺尔尝试回忆瑞佛的长相，却惊觉自己完全记不起他的外貌。
　　他隔着布袋观察里面的死灵粉末。
　　这个瑞佛不简单啊。
　　不论是死灵粉末，还是能让自身变化为元素的高级魔法道具，或是能模糊外表的炼金道具，都价值不菲。
　　这些东西价格昂贵，几乎能买下一座小镇。
　　可对方的实力明显不足，要么是他家族富有，要么是有个宠爱他的导师。
　　听说亡灵法师之间挺看重师生关系。
　　他来萨维亚究竟是为了什么？
　　“你说看到了瑞佛指尖沾有粉末是在什么时候？”
　　“就在昨天晚上，死灵船出现前不久。”塞涅缩的更小了，用翅膀护着自己，“我……我还以为那是船上的灰尘。”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没有你的辅助很多水手都会出事，塞涅。”安诺尔双手捧起乌鸦，两双相似的眼眸互相注视，“我也有做不好的地方。”
　　乌鸦蹲在安诺尔手心，气鼓鼓道：“你哪里做得不好？！就算你魔力再强，也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你救不了所有人。”
　　“可如果我有能力，为什么不呢？”安诺尔执拗道：“万一他们出事……等待他们的家人，又该怎么办？”
　　说起家人，也想起家人的安诺尔垂着眼眸，情绪有些低落。
　　也不知道远在塔林小镇的琳娜奶奶她们怎么样了。
　　“对啊，万一你出事家里人怎么办？”塞涅更是气的直啄着安诺尔的手心，“那个红发小崽子听到这个消息，肯定会奋不顾身只身前往死灵船为你报仇，然后你们死后再聚？”
　　“它说的对，要不是被雷德船长拦住了，我绝对会这样做。”
　　舱门一下被打开，手里端着碗鱼汤的莱尔沉声道。
　　“可那时候阿尔希罗也在……”
　　塞涅嘀咕道：“他虽然是个三环风法师，但也就飞行一个魔法用的得心应手。”
　　“说实话，我对他不算熟悉，他出名的只有诗歌，我……不信任他的战斗能力。”莱尔拧起眉头道，“你的战斗方式太极端了，法师没有魔力和普通人有什么区别！”
　　“我……”安诺尔下意识想反驳，可迎上对方眼中毫不掩饰的忧虑，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最终轻声承诺：“我知道了……我会改的。”
　　莱尔的语气不容置疑，“你得把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你对我很重要。”
　　安诺尔乖乖点头，小声嘀咕：“肉麻……”
　　“肉麻就肉麻，我可不想对着你的墓碑说肉麻话，喏，拿着。”
　　剑拔弩张的气氛随着莱尔将那碗鱼汤递给安诺尔后悄然消散。
　　安诺尔暗自松了口气。
　　莱尔盯着他怀里的塞涅，拧起了眉头，他伸出手，将塞涅放到一边。
　　乌鸦瞪着莱尔，抬起两只爪子，又重新在安诺尔怀里蹲下。
　　“你别压着他。”莱尔和塞涅较上劲了，又将乌鸦放到一边。
　　塞涅怒了，连带着身子都膨胀一圈，直接用鸟喙啄莱尔。
　　莱尔也怒了，逮着乌鸦就要拔毛。
　　可他每每抓到乌鸦，乌鸦就融化为一滩滑不溜秋的黑影，渐渐的莱尔落了下风。
　　安诺尔鱼汤也不喝了，看着一人一鸟战斗，只觉好笑。
　　“咳咳……嘿？”
　　门边冒出个吟游诗人，他嘴角扯着笑，也不知道听了多少，手里端着东西，说：“奥德卡多阁下还给了些面包和水果。”
　　安诺尔道谢接过，舱室不算大，分为上下两张床，莱尔此时坐着唯一一张椅子。
　　他的腿往内里缩了缩，让出个位置给诗人坐。
　　安诺尔咬了口面包，疑惑开口，“奥德卡多阁下是？”
　　“看来你的脑袋都被炼金术和魔法塞满了。”阿尔希罗笑道：“艾兰·奥德卡多，创世教会的圣子，我们也是好运。”
　　回想起那劈天盖地的剑击，安诺尔依旧深感佩服，“原来是圣子阁下，不过……他怎么在海上，而不在圣城？”
　　“我曾听闻教皇泽勒陛下……”猜测安诺尔连教皇也不曾听闻的阿尔希罗补充道：“也就是贝利娅特利亚·泽勒陛下身体不适，所以让圣子代劳巡游。”
　　阿尔希罗继续道：“他碰巧结束了北境巡游，准备在萨维亚落脚。”
　　莱尔也目睹过对方那毁灭死灵船的一击，敬佩道：“他一定是高阶战士！圣辉铠甲与奇迹之剑果然都如传闻般耀眼！”
　　安诺尔满脑子都是炼金术，他只在小镇居民们口中了解过女神与教会，听不懂莱尔口中说的装备，只能恰到好处地点头应付。
　　“女神保佑！这一次的经历我又能写有意思的诗歌了！”阿尔希罗亲吻着坠在他脖子上的天空与大地徽章。
　　“这还没回去呢。”安诺尔笑道。
　　诗人拨弄着他帽檐处的五彩羽毛，声音忽地一顿，“我的灵感已如……奥德卡多阁下？！”
　　金发碧眼的高大男性带着温柔的笑，他朝诗人微微颔首，“我们来了解一下情况。”
　　艾兰身后的红衣金发的女性不留痕迹的打量着他们。
　　“死灵船？”莱尔说。
　　“没错，”红衣女性点头，向三人介绍自己，“格温尼尔·艾文，隶属魔法协会。”
　　格温尼尔蹙眉道：“那艘船处于不自然的狂暴状态，像是被人诱导，你们有怀疑对象吗？”
　　“他叫瑞佛，是亡灵法师，曾在船上待过。”安诺尔道。
　　格温尼尔：“还有什么信息？”
　　安诺尔一一说出有关瑞佛身上道具的情况。
　　“真是有备而来……”格温尼尔捋了捋额发，“不过他碰上我，算他倒霉。”
　　艾兰边听边点头，“放心，教会和协会一定会处理好这件事。”
　　“你们的当务之急……”格温尼尔话语停顿，吸引了在场几人的目光。
　　“是赶快休息，明天还得上课。”她笑着，眼中似有怀念，“伊赛特兹的制服还是这么老气啊。”
　　***
　　雷吉的目光死死锁定着身前流窜的黑影。
　　小偷灵巧地翻越过矮墙，他迅速落地，正要扯过墙边的堆积物，妨碍治安官行动，脑后却传来钝痛感。
　　意识消失的瞬间，他看到一直追着他的男治安官翻墙跃下。
　　“我先捉到，看来我今晚的酒有着落了。”玛妮一拳揍趴小偷后，将其扛在肩上。
　　“这已经是今天第七起盗窃事件了，最近萨维亚也没有外人涌入，怎么会有这么多事。”雷吉恼怒地踢了小偷一脚，“哼，这才上午，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拭目以待。”玛妮嘴角上翘，踏着轻快的步伐，“对了，一会轮到我们去港口巡逻，三队他们应该已经过去了。”
　　雷吉转身，随意摆手道：“那我先过去，你先把这家伙送进去。”
　　玛妮叫住了他：“港口离治安部挺远的，你拿好药剂了吗？万一我们倒下，可就没有人维护治安了。”
　　雷吉面无表情地转身，“……我还是回去一趟吧。”
　　“臭小子。”玛妮笑骂道：“接着。”
　　玛妮将包装好的药剂抛给雷吉，扛着小偷往本部飞速奔跑。
　　港口一如既往的人多热闹，即使在传染病肆虐的情况下，不少搬运工、商贩、捕鱼人为了生计也得奔波。
　　“咳咳咳……”
　　咳嗽的老人一张脸泛红，身体摇摇欲坠。
　　雷吉快步过去扶稳他，“需要帮助吗？”
　　“让我来，先生。”
　　雷吉闻声抬头，见到远处的修女，在她身边是一架由两只驮鸟组成的拖车，此时车上坐着好几个正在咳嗽的病人。
　　他们个个脸色苍白，胸口剧烈起伏，似乎就连呼吸也困难。
　　其中一个症状更严重的老人捂住嘴用力咳嗽，像是要将脏器一同咳出来似的，他的指缝间甚至溢出了鲜红液体。
　　雷吉只觉悲哀，不敢想这次又要有多少人永远的合上双眼。
　　修女帮着雷吉扶住老人，“交给我吧，我带他去教会。”
　　雷吉点头，望着两人逐渐远去的身影，收回目光，在港口进行巡逻。
　　目之所及处，路上行人大部分都在咳嗽。
　　作为比普通人知晓更多消息的治安官，雷吉知道严重的都在教会的医务所里，更严重的已经安葬，回归女神的怀抱。
　　如今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候，也不知道前往北境巡游的圣船什么时候能来萨维亚。
　　若是能来这里，想必能给病人们带来希望。
　　雷吉怀着沉重的心情，喝下玛妮交给他的药剂，长叹一声，“愿女神保佑萨维亚能度过这次难关……那是什么？”
　　他望着远处的船只，渐渐张大了嘴巴，作为一个虔诚的信徒，他不可能认不出来圣徽的标志。
　　“女神啊……您听到我的祈祷了吗？”
　　雷吉对着别在胸前的徽章，报告港口出现圣船，要求增派人手。
　　当那艘纯白船只破开海浪，圣洁的标志随风扬起时，整个港口陷入了刹那寂静，吆喝的商贩噤声，搬运的工人站定。
　　它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突然，人群中爆发出兴奋的呐喊。
　　“是圣船！”
　　这话语拉回了所有人的意识，人群沸腾般呼喊。
　　“十年一次的巡游！整整十年！它终于来到萨维亚了！”
　　“女神保佑！！”
　　人们纷纷放下手里的活，不约而同地往海边跑。
　　雷吉按耐住兴奋，迈开步伐向着码头跑，他得去维持秩序。
　　他望着眼前聚集的人群头疼，所幸附近就有三队的人。
　　船只越来越近，迷惘的人群汇聚而来。
　　比治安部更快到的是教会，安诺尔见过的那位主教老者一开口，热闹的人群顿时安静地分开一条路。
　　莱尔催促道：“我们得快点，不然一会不好走。”
　　阿尔希罗可惜地点头，“说实话，我也很想留下来，可现在我只想回旅馆的床上好好睡一觉。”
　　“正面是走不了的了，我们从船后飞下。”安诺尔拿出魔杖。
　　三人颇为鬼鬼祟祟地躲着人群。
　　跳船前，安诺尔回头瞅了一眼，却对上了眉眼含笑的艾兰，对方朝他挥手。
　　鬼使神差的安诺尔也朝对方挥了挥手，便在莱尔的催促下跳船。
　　而人群随着圣子的出现爆发出更大的声响。
　　这些就与安诺尔无关了，他们得返回伊赛特兹。
　　与阿尔希罗分别后，安诺尔与莱尔来到传送阵边上。
　　萨维亚内共设有两座大型传送阵，一个往外传送人，一个往里接收人。
　　此时，接收阵上几乎每过几秒就有好几个人出来，嘴里还嚷嚷着圣子、教会的字眼。
　　往外传送则完全没人，人群都被圣子与圣船吸引而去。
　　安诺尔顿感头皮发麻，不由得为艾兰感到同情，“消息传得真快，也不知道奥德卡多阁下什么时候才能从港口离开。”
　　“走吧。”莱尔交了钱，招呼安诺尔往传送阵走。
　　碰巧，此时安诺尔背对着莱尔，于是乌鸦也背对着他。
　　莱尔盯着某处，想到就做的他，揪住乌鸦的尾羽往下拔。
　　“啊啊啊！”塞涅炸毛了，一人一鸟又开始战斗。
　　莱尔边战边退，一直退到传送阵上。
　　“别闹了。”安诺尔嘴角上翘，往他们的位置跑去。
　　可就在下一秒，莱尔与塞涅的身影瞬间消失。
　　安诺尔心跳漏了一拍，他感应着与塞涅之间的联系。
　　“塞涅？”
　　影子里传来塞涅的声音，“你怎么不过来？”
　　“传送阵出事了。”
　　塞涅着急道：“那我过来找你！”
　　“不……先不用，你先跟着莱尔，告诉他不要担心。”
　　“哦……我也担心你，万事小心。”
　　“好，我还会叫你的。”
　　确认他们没事后，安诺尔望着守卫在传送阵两边的治安官。
　　“别担心，应该是传送阵设定的时间快了，这事还挺常见的。”
　　女性治安官安慰道，她抬头望着负责传送阵的法师，如往常一样等待法师点头，好让安诺尔重新站上去。
　　可那法师却着急地抿唇，她眼眸泛着微光，绕着传送阵走了一圈。
　　她疑惑地抬起左手，魔法咒文随之浮现，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的咒文大部分呈现灰暗。
　　法师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向治安官，俯身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什么。
　　“真的？！”
　　“嘘……”法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千真万确。”
　　治安官压低声音，急促地吩咐道：“你快去找……”
　　法师匆匆离去，这位英气的女性治安官转身看向人群，提高音量道：“非常抱歉，传送阵紧急关闭维护，具体开放时间请等待通知。”
　　人群听了又散去，明显对这事不上心。
　　安诺尔却是浑身僵硬，他虽然看不懂法师呈现的咒文。
　　但他明白一件事，咒文灰暗，那是因为没有得到魔力补充。
　　维持一座大型传送阵运转所需的魔力庞大，必须铺设专用的魔力传输线路。
　　而为了不让传送阵落入敌手，线路设置必须极为隐蔽，因为控制了魔力传输线路，相当于控制了传送阵。
　　如今魔力传输线路却出了问题……
　　“抱歉，孩子，你在萨维亚有去处吗？”女性治安官道：“实在不行我能带你回治安部，伊赛特兹那边应该也会收到关于传送阵维护的告示。”
　　“请不用担心。”安诺尔道。
　　不远处的人群却再次爆发喧闹。
　　传送阵靠近入城口，此刻城门前已被人潮围得水泄不通。
　　“见鬼！根本挤不进去！”
　　“肯定是那些法师搞的鬼！这玩意儿叫法阵是吧？看老子劈了它！”
　　安诺尔惊呆了，与他说话的女性治安官也是如此。
　　治安官立即转身冲向城门，安诺尔紧随其后。
　　人群大喊：“开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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