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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与糖霜
清晨微熹的阳光,透过老旧的玻璃窗,在室内投下温暖而柔和的光斑。空气中有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缓缓飞舞,宁静得能听到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
小楼二楼的卧室里,祁夏醒了。
他没有立刻睁开眼,只是先感受了一下身体的状况。比起刚回来时那仿佛随时会散架的虚弱,如今总算有了一些实感。虽然依旧乏力,胸口偶尔还会闷痛,精神也容易疲惫,但至少,不再是无时无刻被死亡的阴影笼罩了。
他轻轻动了一下,想要翻身,却感受到腰间那条手臂瞬间收紧了。
陆凛睡得很浅,几乎可说是警醒。祁夏任何一点细微的动静,都能让他立刻从睡眠中挣脱。此刻,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收紧了环在祁夏腰上的手臂,将人更紧地圈进自己怀里,下巴无意识地蹭了蹭祁夏的发顶,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带着睡意的鼻音:“……嗯?”
像是在确认他的存在,又像是在无意识地阻拦他离开。
祁夏心里软了一下,又有些酸涩。他停下动作,放松身体,向后靠了靠,更紧密地贴合着陆凛的胸膛,低声安抚:“没事,只是醒了。”
感受到他的顺从和贴近,陆凛紧绷的身体肌肉才缓缓放松下来,但手臂依旧没有松开,保持着一种绝对占有的姿态。他的呼吸重新变得均匀,但祁夏知道,他肯定已经彻底醒了。
又躺了一会儿,阳光渐渐变得有些明亮。祁夏轻轻拍了拍横在自己腰间的手:“该起了。”
陆凛沉默了几秒,才有些不情愿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手臂。他自己先坐起身,动作间依旧带着一种难以完全掩饰的、久病初愈的滞涩感,但目光却第一时间落在祁夏身上,时刻关注着他的状态。
祁夏也跟着慢慢坐起来。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他微微有些气喘,脸色也白了一分。
陆凛的眉头立刻蹙起,伸手扶住他的后背,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慢点。不舒服就再躺会儿。”
“没事,”祁夏对他露出一个安抚的浅笑,“老是躺着骨头都软了,想起来活动一下。”
陆凛没再坚持,但扶着他的手却没有收回,而是小心翼翼地帮他挪到床边,然后蹲下身,拿起旁边准备好的、柔软保暖的软底拖鞋,握住祁夏纤细的脚踝,仔细地替他穿上。
他的手指依旧有些冰凉,动作却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珍宝。祁夏低头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和微微颤动的睫毛,心中一片温软。
穿上拖鞋,陆凛站起身,却依旧不放心地伸出手臂,示意祁夏扶着。
祁夏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我只是虚弱,不是不能走路。”话虽如此,他还是从善如流地将手搭在了陆凛的小臂上,借了一点力站起来。
果然,站起来的一瞬间,眼前还是轻微地黑了一下,身体晃了晃。
陆凛的手臂瞬间如同铁箍般稳住他,另一只手也立刻扶住了他的另一边胳膊,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还是再休息……”
“真的没事,”祁夏赶紧打断他,深吸一口气,压下了那阵眩晕,“就是起猛了。你看,现在好了。”他试着慢慢走了两步,虽然步伐还有些虚浮,但确实站稳了。
陆凛抿着唇,不再说话,只是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边,手臂始终保持着一个随时可以搀扶的距离,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扫描着祁夏的每一步。
两人就这样以一种缓慢而连体的方式,挪到了楼下。
墨羽已经窝在客厅的工作台前了,听到动静头也没抬,只是含糊地打了声招呼。厉烽大概又出去忙了。
厨房里飘出一点点米粥的清香。是陆凛天没亮就起来用小火慢熬的,最是软烂养胃。
陆凛将祁夏安顿在餐桌旁坐着,自己走进厨房,盛了一小碗温度正好的粥出来,放在祁夏面前。然后又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小碟子,里面放着几颗洗干净的、红艳艳的草莓。
“厉烽早上带回来的,很新鲜,尝尝。”他的语气尽量平淡,但眼神里却藏着一丝期待,像是献宝的孩子。
祁夏看着那碗熬出米油的软粥和鲜亮的草莓,心里暖融融的。他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吃着粥。陆凛就坐在他对面,自己面前什么也没有,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吃,仿佛看他吃饭就是最重要的事情。
吃到一半,祁夏放下勺子,伸手想去拿那颗草莓。
陆凛的动作却比他更快一步,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拦了一下,随即又意识到自己的过度紧张,手指僵在半空,语气有些干涩:“……凉,我帮你温一下。”说着就要起身去拿热水。
祁夏轻轻拉住了他的手腕,指尖微凉,却带着安抚的力量:“不用那么麻烦,天气暖和了,吃一颗没关系的。”他的笑容温和,带着一点纵容,“我没那么脆弱了,陆凛。”
陆凛看着他的笑容,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松动,最终还是坐了下来,但目光依旧紧紧盯着祁夏拿起那颗草莓,看着他小心地咬了一口。
清甜的汁液在口中蔓延,祁夏满足地眯了眯眼:“很甜。”
陆凛似乎这才稍稍松了口气,眼底那丝不易察觉的焦虑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温柔。他伸出手,极其自然地用指尖揩去祁夏唇角沾染的一点点细微的糖霜般的果渍。
他的指腹带着微微的凉意和薄茧,触碰到皮肤的瞬间,两人都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祁夏抬起眼,对上陆凛那双深邃的、此刻盛满了太多复杂情绪的眸子。那里面有失而复得的小心翼翼,有深入骨髓的保护欲,有挥之不去的恐惧,还有那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浓烈到化不开的爱意。
陆凛像是被自己的动作和对方的目光烫到,想要收回手,却被祁夏轻轻握住了手指。
“真的没事了,”祁夏看着他,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我会好起来的。我答应过你,会看着这个世界,也会……看着你。”
陆凛的反手握紧了他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却又在下一秒意识到力量过大而慌忙放松力道。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个低沉的、带着细微颤音的:
“……嗯。”
阳光洒满餐桌,粥碗冒着温热的白气,草莓的红艳点缀其间。
这一刻,没有惊心动魄的危机,没有沉重痛苦的回忆,只有最平凡的晨间时光,和两个伤痕累累的人,在细碎的日常里,小心翼翼地相互依偎,用近乎笨拙的方式,表达着深入灵魂的珍惜与守护。
陆凛的保护欲依旧如同无形的茧,将祁夏层层包裹。
但祁夏甘之如饴。
因为他知道,这看似束缚的茧,是陆凛用全部的灵魂和恐惧编织而成的,最极致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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