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号风球

　　这周六，阳光洒满了南海市的大街小巷，苏婴宁奔赴在全南海市各大高校英语演讲比赛的赛场。赛场上，她以流利的口语、自信的台风，展现着自己的风采。激烈的角逐直到下午五点才结束，她带着一身的疲惫回到学校。
　　沈天从清晨起就一直在学校图书馆三楼等候。图书馆里静谧无声，只有偶尔翻书的沙沙声和笔尖在纸上摩挲的声响。他坐在熟悉的位置，身旁的桌子上堆满了微积分的书籍和练习题。等待的时间漫长得有些煎熬，每一分钟都像是被拉长了。
　　毕竟，他与苏婴宁之间的联系，仅仅维系在这个图书馆。他既没有苏婴宁的电话号码，也没有她的微信。有时候，沈天自己都觉得这份等待有些荒唐，他不断问自己，他和苏婴宁之间究竟算什么呢？若说是朋友，可朋友之间至少该有联系方式；若说是知己，那彼此的号码更是必不可少。可事实上，他们或许只是在茫茫人海中，两个灵魂产生共鸣的孤独者罢了。
　　沈天努力让自己专注于微积分的题目，试图用密密麻麻的数字和公式填满这份焦急。他的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展，手中的笔不停地在纸上书写着解题步骤。突然，一个身穿银色羽绒服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那熟悉的轮廓让他心头一动。仿佛真有心灵感应一般，沈天下意识地抬起头，只见正是苏婴宁。
　　然而，眼前的苏婴宁双眼红肿得像两颗熟透的桃子，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不断滚落。这一幕让沈天瞬间慌了神，笔从他手中滑落，他急忙站起身，关切地问道：“婴宁，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苏婴宁没有回应，只是自顾自地朝着电梯的方向走去。她的脚步急促而慌乱，头始终低垂着。沈天见状，立刻跟了上去。电梯门缓缓打开，两人走进电梯，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压抑的气息。沈天几次想要开口询问，却看到苏婴宁满脸的悲伤，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电梯在一楼停下，门刚一打开，苏婴宁便低着头，一声不吭地快步往外走。沈天紧紧跟在她身后，脚步一刻也不敢停歇。
　　苏婴宁越走越快，她的身影在校园的小径上显得格外匆忙。沈天在后面紧紧追随，尽管他的体力有些不支，但他始终没有放弃。终于，苏婴宁停下了脚步，她猛地转过头，双眼布满血丝，用沙哑而带着哭腔的声音冲沈天吼道：“你别再跟着我了！”沈天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吼声吓了一跳，但他并没有生气，反而更加担忧，轻声问道：“为什么？婴宁，你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苏婴宁泣不成声，泪水再次模糊了她的双眼：“我现在这么狼狈，你跟着我干什么？难道连你也在找机会嘲笑我吗？”沈天看着她这般痛苦的模样，心中满是心疼，他耐心地说道：“婴宁，我绝对不会嘲笑你。你能不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困难，我们一起面对，一起解决不行吗？别一个人把这些委屈都憋在心里。”
　　苏婴宁听着沈天诚恳的话语，心中的委屈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她瘪了瘪嘴，眼泪又如倾盆大雨般落下。她哽咽着，向沈天倾诉道：“小书生！我这次英语演讲比赛只拿到第二名，我没有机会参加全国高校的大学生英语演讲总决赛了！呜呜呜…”沈天听罢，心中悬着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在等待的过程中，他在脑海里设想了无数种苏婴宁可能遭遇的可怕挫折，甚至担心她会想不开。现在看来，谢天谢地，他的小妲己并没有遭遇什么恐怖的威胁。
　　沈天用温柔的语气安慰道：“婴宁，第二名的成绩已经非常优秀了，你应该为自己感到骄傲和自豪呀，为什么要哭得这么伤心呢？”苏婴宁一边抽泣着，一边吸了吸鼻子：“小书生，你根本不知道！这场比赛有黑幕！本该取得第一名的是我，都是因为这场黑幕，才只得了第二名。”沈天听后，眉头紧锁，心中涌起一股怒火：“什么黑幕？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婴宁揉了揉红肿的双眼，缓缓说道：“和我竞争的那个男生是我们院长的孙子，他参加这次比赛就是冲着第一名去的。可我当时被蒙在鼓里，完全不知情。在比赛前，我的指导老师还特意叮嘱我，让我演讲的时候语速加快一点，说反正我英语口语流利又好听，再把语速加快到1.5倍速，肯定能把竞争对手比下去。”
　　“于是，我就听了指导老师的话。上台演讲的时候，我把语速提得比平时快了许多。可当我演讲时，却听到台下评委们用英语小声交谈，说我的语速太快了。我当时心里一慌，只能又放慢了语速。最后，我的得分是4.85分。”
　　“我当时就后悔极了，不该听指导老师的话把语速加快。接着，我的竞争对手上台了。他的语速放得很慢，不仅如此，还在一些地方适时地停顿，时不时推推眼镜，在台上装13。我看到台下的评委们纷纷点头。果不其然，最后他得了4.9分，拿到了第一名。”
　　苏婴宁越说越气愤，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后来你猜怎么着？比赛结束后，我看到我的指导老师走过去和那个男生讲话，对他点头哈腰的，那副谄媚的样子简直让我恶心！原来，她就是因为那个男生是院长的孙子，才故意误导我！Go eat shit！”
　　沈天认真地听完苏婴宁的抱怨，他轻叹一声。在他看来，这个女孩还是经历的挫折太少，所以才会对这一点委屈和不公如此难以承受。可他深知，这世界上的委屈、不公、黑幕，多如夜空中的繁星。那些承受了天大委屈的人，又能向谁去喊冤诉苦呢？
　　沈天努力让自己与苏婴宁共情，试图从另一个角度安慰她：“婴宁，我知道你受了很大的委屈，心里肯定特别气愤。可是，你不妨换个角度想一想。比赛其实是一件非常耗费精力的事情，如果你这次真的取得了第一名，接下来还要忙着准备全国总决赛。到时候，你又要焦虑又要疲惫，身体和精神都会承受巨大的压力。也许，上天不让你拿到第一名，是在心疼你，在保护你呢，对不对？”
　　苏婴宁听着沈天的安慰，情绪逐渐平静下来。可她突然又想起指导老师赛后对她说的话，刚刚平息的怒火再次熊熊燃烧起来：“小天，你知道后来我的指导老师对我说什么了吗？她说——婴宁，你取得第二名的成绩已经很优秀了呀，像你这样长得漂亮的女孩子，毕业后找个稳定的工作，再嫁个好老公，然后相夫教子，你这辈子就圆满了呀。我们女孩子，为什么要像个男孩子一样争个输赢呢？你看看那些高层领导，有几个是女孩子呢？女孩子呀，当个贤内助就很好了呀，为什么要那么强势那么倔强呀，这种性格很不讨男孩子喜欢的呀。”
　　苏婴宁说完，气得扬了扬拳头，她的双眼闪烁着愤怒的光芒：“当时我真想给她一拳！她凭什么来定义我？我的人生由我自己来书写！凭什么她三言两语就妄图把我的人生给安排了？”沈天连忙附和道：“你说得太对了，你的人生完全由你自己做主，要活成什么样子，都由你自己决定。任何人都没有权利随意定义你的人生。”
　　“小书生！你真是我的知己！”苏婴宁激动地拍了一下沈天的肩膀，这一下用力过猛，疼得沈天差点以为自己的肩膀脱臼了，他忍不住轻轻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吃过晚饭了吗？”沈天揉了揉被拍疼的肩膀，关切地问苏婴宁。“没有。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饿了。本来我都被气饱了。”沈天见状，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现在不气了？”苏婴宁轻轻摇了摇头：“嗯，谢谢你安慰我，我现在不生气了。”“那我们出去吃吧，你想吃肯德基、麦当劳，还是必胜客？”沈天问道。
　　“真是服了，怎么都是junk food啊？”苏婴宁无奈地摆了摆手，“我不吃垃圾食品。”“那你喜欢吃什么？”沈天追问道。“我喜欢吃饭团。”苏婴宁回答道。“什么样的饭团？”沈天继续问。“就是紫菜包饭啊！”苏婴宁解释道。“哦！”沈天恍然大悟，点了点头。
　　苏婴宁和沈天并肩来到学校附近的邻几便利店。店内灯火通明，摆放着琳琅满目的食物。苏婴宁在货架间挑选了一会儿，拿了一个饭团、一份扇贝、一份龙虾尾，然后走到收银台前，请员工小姐姐帮忙把这些食物放在微波炉里加热。
　　沈天见状，立刻打开手机的付款二维码准备付钱。可就在这时，苏婴宁突然像一头发怒的小狮子，恶龙咆哮道：“我不要你给我付钱！讲了N遍了！”沈天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吼声吓了一跳，手僵在半空中，但他很快反应过来，点了点头，收起了手机。
　　两人离开邻几后，路过一鸣真鲜奶吧。沈天灵机一动，说道：“那我请你喝酸奶吧。”苏婴宁想了想，回答道：“好吧，那我请你喝汽泡水。”于是，两人走进店里，一人拿了杯酸奶，一人拿了杯汽泡水，随后结伴回到了学校。
　　夜幕渐渐降临，月光如水般洒在校园里。两人来到一处幽静的凉亭，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沈天突然开口问道：“婴宁，你室友的成绩怎么样？”苏婴宁微微仰头，思索了片刻后回答：“还可以吧，都排在班级前十名左右。毕竟能考上我们学校的，成绩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沈天点了点头，接着问道：“哦，那你们平时相处得怎么样呢？”
　　苏婴宁说道：“大家都有各自的追求，平时属于互不打扰的那种。而且，我们寝室除了我没男朋友，其他三个都有。哎，对了，我跟你讲个好玩的事——以前我们大一的时候，我室友们都脱单了，但我还没有，然后她们三个商量着搞个联谊活动，非要给我介绍男朋友…”
　　沈天饶有兴趣地听着，追问道：“后来呢？”
　　苏婴宁皱了皱眉头，想起了那段可怕的经历：“后来我实在拒绝不了，就被她们三个‘五花大绑’似的带去参加联谊。你都无法想象当时的场面有多恐怖…我快被那些男的给吓死了…”
　　沈天满脸疑惑，忙问：“怎么回事？”
　　苏婴宁无奈地摇了摇头：“每个男的都色眯眯地看着我，对我笑，还一个劲儿地大献殷勤。有的说我像古堡里的小公主，有的说我是小仙女下凡，有的说我像个精致的洋娃娃…你根本无法想象那场面有多吓人，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我就像女儿国国王误入男人国，太可怕了。后来，‘小妲己’这个称呼就在他们之间渐渐流行起来了。”
　　沈天听后，忍不住会心一笑：“女儿国国王误入男人国，你这个比喻好有趣。”
　　苏婴宁却撇了撇嘴：“一点都不有趣，要不是我跑得快，差点就被他们给宰杀了。太恐怖了，他们一个个口水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那简直是我一生的噩梦！”沈天听她这么说，小心翼翼地问道：“所以，你就因为这个不想谈恋爱了吗？”
　　苏婴宁沉默了片刻，认真地点了点头：“有这个原因，但其实我有点厌男。”
　　“啊？”沈天惊讶地指了指自己，“那我不也是男的吗？”苏婴宁看着沈天惊讶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起来：“有趣的是，我并不讨厌你。”沈天听后，幽默地说道：“啊，那多谢不讨厌之恩？”苏婴宁笑得更开心了：“哈哈，你真好玩。对了，你的室友成绩怎么样？”
　　沈天无奈地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我就比较倒霉了。一个是班级倒数第一，一个成绩徘徊在倒数第三到第六之间，还有一个成绩中等。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三到第六的那两个是一对gay，成绩中等的这个还有癔想症，会间歇性发疯，老是说有个叫刑莫的人殴打他，可刑莫根本就不存在。”
　　苏婴宁听后，同情地道：“那这个有癔想症的同学挺可怜的啊，他为什么会这样呢？”沈天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他没什么值得同情的，他家里很有钱，可能就是因为家里人缺少对他的关心，所以他内心和精神都比较脆弱。”
　　苏婴宁听了沈天的话，微微皱起了眉头，她认真地说道：“你不要这么说这个同学，癔想症是比较严重的精神疾病，是需要药物治疗和心理干预的。他一定非常痛苦，而且很多时候他的行为都是不受自己控制的。他真正需要的是关心和陪伴。我看过一些心理方面的书籍，对心理疾病和精神疾病都有一些了解，虽然我了解到的只是冰山一角，但我想告诉你，有心理疾病和精神疾病的人通常都是善良的人。你不要觉得他们是在无病呻吟，实际上他们发病的时候非常非常痛苦。比如抑郁症，发作的时候患者的躯体反应很严重，那种痛苦会让他们控制不住地想要自我伤害；再比如焦虑症，发作的时候会有一种全身肢体麻木的濒死感，心脏绞痛难忍；还有精神类疾病，像精神分裂，患者会出现各种幻听、幻视和幻觉，还会产生各种离奇古怪的妄想…唉，我和你说了这么多，只是希望你不要思想这么狭隘，试着去理解和关心一下这类人吧。这类人一定不是坏人，而是内心善良却又十分脆弱的人。”
　　沈天没想到苏婴宁会对他说这么多，也没想到她对心理疾病有如此深刻的见解。他静静地听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好，我以后会试着关心陪伴那个室友的。”
　　“好。那我回寝室了，拜拜。”苏婴宁站起身，向沈天告别。“拜拜。”沈天也站起身，朝她挥了挥手，目送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沈天转身回到寝室，只见时凉正坐在桌前，专心致志地画着素描。沈天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凑到时凉身旁，柔声问道：“阿凉，你在画什么呢？”时凉听到沈天的声音，抬起头，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微笑：“小天！我在画你呀！”说完，他像献宝似的把画递给沈天。
　　沈天接过画，仔细端详起来。只见宣纸上的自己栩栩如生，每一个细节都被时凉刻画得入木三分。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惊讶和赞赏，难得有心情夸赞道：“哇，阿凉，你画得真好看！简直和我一模一样！”得到夸奖的时凉笑得眉眼弯弯，眼睛里闪烁着喜悦的光芒：“那当然啦！因为我很爱很爱小天呀！所以我才能把小天画得这么好看。”
　　蓦地，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沈天的心中突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动。他鬼使神差地抬手，轻轻扬起时凉的下巴。时凉的脸瞬间变得通红，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羞涩和紧张。沈天凝视着时凉的眼睛，缓缓低下头，在时凉的嘴唇上印上一个凉薄如樱花瓣的吻，这个吻极尽温柔、极尽深情：“我也很爱很爱我的小观音呀。”
　　也许，在那一刻，沈天心里的感动是真的。他甚至在心底生起了一个念头：“只要小观音好好听话，那么以后就这么一直好好陪伴着他的小观音吧。”这个念头在他心中悄然生根，然而，生根之后，真的就会开花结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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