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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讨抚恤金
我爸爸的抚恤金,厂长给了文利大爷,让他帮我妈妈代管。等我妈妈忙完我爸爸的丧事,去找文利大爷要那笔钱的时候。文利大爷却不给我妈妈了。
“大哥,家军的抚恤金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啊?”我妈妈问文利大爷。
“不是我不想给你。恁大婶子。”文利大爷说,“恁三小叔子几次来信跟我要这钱,他想拿这钱盖屋的。我要是把钱给了你,我怕恁三小叔子不愿意。”
“这笔钱是家军的抚恤金啊,大哥。理所应当地该给俺家小孩儿的。厂长当时不是说了嘛,这是给俺三个小孩儿的抚养费。因为我当时哭哭啼啼晕头转向,厂长怕我给失落喽。才让你给我暂时保管的。”我妈妈说。
“恁三小叔子才来信问我要过这钱。你说说,大妹妹,我能怎么办?我现在也是左右为难。给你也不是,给他也不是。”文利大爷说。
“大哥,那你的意思是,这钱,你不能给我喽。”我妈妈说。
“我目前是不能给你。大妹妹。恁三小叔子我得罪不起。”文利大爷说。
“大哥,这是家军的死亡赔偿金。咱谁的心里都明白儿的。这笔钱该是谁的就是谁的。大哥,你不是说你怕得罪俺三小叔子嘛?你今天把这笔钱给我,福伦他要是来喽,我去跟他说,我就说,是我拿刀子逼着你把钱给我的。福伦他是来抢也罢,来打也罢。我来承担一切后果。与你无关。大哥,你看这样行吧?”我妈妈说。
“你说的那样也不行哦,大妹妹。恁三小叔子那个人,他要是跟我耍无赖,没完没了地跟我闹,我怎么办。”文利大爷说。
“大哥,我今天就想听你一句话。俺小孩儿爸爸的赔偿金,你还能给我吧?”我妈妈说。
“我暂时不能给你。大妹妹。你也别急。就当我替你保管着。等恁三小叔子不惦记这钱了。我再把这钱给你。”文利大爷说。
“俺三小叔子?等他不惦记这笔钱了?那得等到哪年哪月啊?我能等,俺三个小孩儿能等吧?大哥,从家军活着的时候到现在,咱姊妹都惜好惜好的。我来恁家找你几趟了,我好话给你说尽,你就是不给是吧大哥?既然这样,那你可别怪弟妹我翻脸无情了。我转头儿就去凤安乡起诉。咱让法律说话。看看你这笔钱什么时候给我吧。”
我妈妈转头走了。她走路的脚步很重,后脚跟儿咚咚地踏在地上。
我妈妈回来以后跟我们说:“我要去跟恁文利大爷打官司了。咱家跟他家不好了,有仇了。恁小孩儿都装不知道。以后看到他,该怎么跟他说话怎么说话,就是注意点儿,别让他害了恁。”
我说:“知道了。”
我见了文利大爷,还是很亲切地喊他,他还是像以前一样,温和地笑着。他长着匀称的不高不矮的个子,穿着军绿色的中山装,戴着军绿色的帽子。笑起来,双眼皮温和地眯着,还是像以前那么慈祥。
我看到文利大娘,也还是亲切地喊她。总觉得她比别人更亲切。
有一个中午,好几个娘们儿坐在庄里,在宗雨家墙外头的小杨树下乘凉。文利大娘也在。
文利大娘招呼我坐下,我就坐在文利大娘身旁。文利大娘用以前没有过的深刻的眼神看着我:“省儿的小辫儿怎么扎的啊?”她在我背后说。我还是觉得文利大娘还是跟以前一样。
我们跟着爷爷,我妈妈什么时候去的法院,去的哪家法院,她跑了多少回法院。我们也不知道。她去了法院,法院的传票下来了,文利大爷要接传票。这都是我妈妈后来跟我说的。这笔钱历经一场官司,终于是到了我妈妈手里。
我妈妈不能把这笔钱放在家里。她把钱存到了银行。银行办理存款业务的人叫□□。他很同情我妈妈的遭遇。他帮我妈妈办理了存款手续,跟我妈妈按兄妹相称,叫我妈妈去他家做客。这以后,我常听到我妈妈说起□□大爷、□□大娘,还有她的一个儿子和两个闺女。
有一天,我妈妈带我去□□大爷家。□□大爷家在王庄。我跟我妈妈到了□□大爷家里。他家盖着二层小楼,刷了蓝色的油漆,回大门朝东。我跟着我妈妈走进了他家的小院。院子不大。屋门口儿挂着挡苍蝇的蓝色的珠帘。□□大娘穿着裙子,拿着水果刀,站在天井里削苹果。
“嫂子!”我妈妈喊道。
“大娘!”我也跟着喊。
□□大爷光着膀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跟几个男的一起说话、聊天。他胡子黑黑,白白胖胖,一身赘肉,摊在他的身上,他仿佛是个佛爷,又仿佛是个大老爷。
“来了?”大爷跟我妈妈说。
“来了,大哥!”我妈妈说。
“这是恁大哥!”□□大爷跟我说。一个胖胖的男孩子站在他家楼下,笑嘻嘻地。
“去把恁姐喊下来。恁大姨跟恁大妹妹来了!”□□大爷吩咐他儿子说。
不一会儿,两个打扮时髦的姑娘从楼上下来了。她们慵懒地有些不情愿地跟我妈妈打了招呼。
“大姨!”她们说。
“这是恁两个大姐。你看长得好吧!”我妈妈说。
她们不怎么说话,我也不知道说什么。我就干巴巴地跟着我妈妈坐着。大娘递给我一个削好的苹果。我接过来拿着吃。等我把苹果吃完了以后,不知道该把苹果核扔到哪儿了。我左看右看,没看到可以扔苹果核的地方,我就跑到院子里,找扔苹果核的地方。
大娘看到了,问我:“你干嘛的?”
我说:“我想找个地方扔苹果核。”
“来!给我吧。你去坐着歇歇。”大娘说。
大娘把我的苹果核儿拿到屋里,扔到了她家的垃圾桶里。我之前没有看到,也不知道还有垃圾桶这种玩意儿。我又继续干巴巴地挨着我妈妈坐着。
“哈哈哈!”男人堆里传来大爷的笑声。
“回大门儿往东,越过越空啊!”大爷说。
我妈妈疑惑地看了看大爷,又看了看我,意思是,恁大爷怎么能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啊。
大爷好像也意识到他说错了话。他又改口道:“回大门儿往东,越过越忠啊。”
我跟着我妈妈坐了一会儿,我妈妈跟大娘说了一声,我们就离开了大爷家。
终于从大爷家出来了,我如释重负。
“人家恁大爷家里就有垃圾桶,你怎么还到处跑着扔垃圾的?”我妈妈质问我说。
“啊?我哪知道他家有垃圾桶。”我说。
“那个垃圾桶不就在你跟前吗?”我妈妈说。
“我又不知道那是垃圾桶。”我跟我妈妈说。
“恁大哥看你了。”我妈妈说,“咱是女孩儿,咱不先开口。等人家提亲。”我妈妈说。
我心里想,他看我了,也不是就看上我了啊,咱家多穷啊,高攀不起人家。再说,我不是在上学吗?我还要上大学呢。我心里想着,也没把这话儿跟我妈妈说。我跟我妈妈就这样走着回到了家。
到家以后,我妈妈从我家梁头上吊着的箢子里头拿出来一大包黑乎乎的粘在一起的糖疙瘩。
“呐!这糖疙瘩给恁吃吧。我买给恁□□大爷的。人家同情咱,不要。人家要我拿回来给恁姊妹仨吃。我搁在箢子里,都化了。”
二姑夫在庄里包河沿,他也包板栗行。他家的板栗行,是我去张庄上学的必经之路,那片板栗行,对年幼的我来说,是一个玩耍的好地方。
春天里,板栗行绿树成荫,我们在板栗行里挖灰灰菜喂猪,在树上藏“蒙蒙”,在树林里挖“陷人坑”。板栗行是沙土地,树荫下的土质是潮湿、松软的,我们一个人背过身去,另一个人挖坑,挖好了“陷人坑”,再铺上一层树枝、树叶,最后用干土掩饰好,让那个背过身去的小孩儿来找。
夏天的板栗结果儿了,小小的板栗像一个个黄绿色的小线球儿。板栗花开放了,长长的黄绿色的板栗花像一条条棉绳儿,散发出有些松香气的香味。等板栗花老了,干巴了,就变成黄色,像洋娃娃头上黄色的编发。我们摘了带回家晒干,晚上就可以点燃它来熏蚊子了。
秋天的板栗行,黄叶飘飘,成熟的板栗外壳像刺猬一样,顶着一身扎人的刺。有的板栗炸开了口,露出枣红色的油油亮亮的板栗。这时候,二姑夫就在板栗行里看板栗了。他一个人在板栗行里坐着,支起桌子,坐着椅子,翘起二郎腿儿,喝着小酒。桌子上是二姑送去的几碟可口的小菜。
二姑夫头顶板栗,地上是时而炸裂掉下来的板栗。我路过此地,远远地看见二姑夫,很是为难,想快步走近去打招呼吧,好像我要吃他家的板栗似的,不好;想快步走开,不打招呼吧,好像又不礼貌,也不好。
二姑夫看到我,把我喊过去,让我吃他桌子上的煎饼和菜。我知道二姑夫是出于亲情和同情,但我跟二姑夫不熟,很拘束地吃了几口。二姑夫又让我去捡几颗地上的板栗带走,我却之不恭,小心翼翼地捡了几颗板栗,然后跟二姑夫道别,赶紧上学去。
天气渐渐冷了,一夜西风紧,第二天,天还黑漆漆的,板栗行里就来了很多挑着箩筐扫树叶的妇女。我妈妈一大早就起来去扫树叶了,我早起去上学的时候,经过那片板栗行,就试着去找妈妈。北风萧萧、天色沉沉,我喊了一声妈妈,我妈妈居然在遮遮掩掩的树林里答应了。
一夜之间,无边的树叶飘落下来,镶嵌在刚冒出头的小麦苗上。有的地方落叶不多,像棋盘里的棋子一样,稀稀拉拉。有的地方,堆积了一层厚厚的落叶,叫拾柴的人看着,只想把它们一扫而光,全都背回家。扫树叶必然要带上竹耙子,看见了想扫的树叶,一把把耙子甩出去,再篓回来,排布在地上的树叶就被聚之眼底聚之脚下。把树叶篓成一小堆,一小堆,最后一把儿一把儿地掐到框子里,再踩上几脚,框子里就变得实骤了,还可以腾出地方来装更多的树叶。
时间还早,我站在我妈妈跟前,看着我妈妈扫树叶。
我妈妈跟我说:“你说说,恁□□大爷杀了人了。”
我说:“啊,怎么回事儿?”
我妈妈说:“恁大爷他儿跟人闹架。恁大爷去向他儿,把人给杀了。他自己跑了。他全家都跑了。现在还不知道在哪。”
我想,大爷跑了,他们的家也散了。那么漂亮的小楼,可惜了。
文利大爷家的艳红大姐结婚了。占海大叔包了一场电影,给庄里的人看。庄里的电线杆子上拉着红色的横幅:“南荆堂全体村民欢庆艳红出嫁。”因为艳红大姐的男人是大户,所以她结婚的时候,有村里放电影为她庆贺。其他人家的闺女出嫁,是万万没有这个待遇的。
电影就在我爷爷家门口儿放映。放映机架在西边,电影幕布架在东边。我们搬了板凳坐下来,面朝着家东看电影。
电影里放的是提倡计划生育的:一对生了二胎、三胎的男女,带着三四个小孩儿,日子过地吵吵闹闹鸡飞狗跳。他们把自家的小儿子扎个羊角辫儿,伪装成女儿,推说没有男孩儿,还要继续生崽。哪知道这个伪装成小女孩儿的小男孩儿,在尿尿的时候露了马脚,他不是像小女孩儿一样蹲下来尿尿,而是褪下裤子,露出小鸡鸡,开始撒尿。这一幕被管计划生育的干部看到了。管计划生育的干部穿着白色的衬衫,白白胖胖,跟□□大爷很像。
管计划生育的干部到了他们家,他们家里乱七八糟的,地上全是小孩子的玩具。干部走在地上,“吱”地一声,踩到了一个小孩子的玩具。孩子的妈妈手忙脚乱地出来接待干部。
干部带了饼干给孩子们吃,没有好东西吃的孩子们吃得那个香,让没有钱来给孩子们买好东西吃的妈妈惭愧地低下了头。
她怀里抱着孩子问那个干部:“领导,你对俺家小孩儿那么好,你家一定有好几个孩子吧?”
那个胖乎乎的干部竖起食指,笑笑说:“我家只有一个!”
那个女人说:“那一定是男孩儿。”
那个胖胖的干部又笑笑说:“女儿!”那个女人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后来,那个女人又怀孕了。她自己也知道实在是养不起了,她就叫着跳着要把这个孩子给弄掉。她站在自家板凳上跳,没用。她又爬到她家屋顶上跳。她的丈夫跟公公赶紧张开她家的一个大筐子去接她。她“噗通”往下一跳,那筐子里头的一筐子面被她给蹬翻了,弄了她的丈夫白白的一脸。
艳红大姐出嫁了,嫁给了凤安街的首富。不久就生下了一个黑黑的胖丫头。
一天,我跟我弟弟在我爷爷家门口玩儿。我身上穿着我三叔给我买的衣裳,肩膀上有个“小公安”的肩章。艳红大姐跟她的丈夫双双对对地从我爷爷家门口儿走过。她们是往北荆堂去的,是去她姥娘家。
我们喊了艳红大姐。大姐淡淡地应了一句,就往北荆堂走了。她身后跟着的中年男人,又高又壮,微微发福。他双手插在裤兜儿里,边走,边低头眯着眼看了看我衣裳上的肩章。
“小公安!”他说。
大姐没有吭声儿,我跟我弟弟站在那儿也不吭声儿。
回到家,我跟我妈妈说了看到艳红大姐跟她的丈夫的情形。
我妈妈说:“那个男人是离过婚的,跟前妻有一个小男孩儿。他做生意,有钱有势。恁大姐生孩子,娘家人去送朱米,人家拿了好菜好饭招待的,肘子、栗子炒鸡。娘家的亲戚都商量好了,各家就给五块钱,根本不够人家一顿饭钱的。恁大姐家里的鸡蛋都是一针线筐子,一针线筐子的,都搁在那,根本吃不了。”
我说:“听小二说,那个男人可有本事了。他把艳红大姐的兄弟千里弄到邮局里头,专门管分信。千里没有文化,分个信连地址都不认得。他姐夫又把他弄到别的地方。”
我妈妈说:“幸好那时候,我先把钱要回来了。要是放到现在,再去跟千里的爸爸打官司,他有人护着,咱家就怕打不赢这场官司了。恁爸爸的抚恤金,能不能要回来,可就难说喽。”
八月十五的时候,我妈妈买了几盒月饼。她拿出来一盒,让我们三个分着吃。我妈妈让我弟弟去分。我弟弟把那包月饼拿过来,把渗着油的月饼盒子打开。一个盒子里头有八块月饼,包着白白的酥皮,顶着好看的红红的印章。我弟弟给我和我妹妹拿了两块,他自己也拿了两块。
我弟弟拿了一块月饼给我妈妈吃。我妈妈正倚着西门框做针线。
我弟弟把月饼递到她嘴边:“妈,你吃!”
“我不吃了,好孩子。恁姊妹几个分着吃了吧。”我妈妈说。
我弟弟把月饼拿回来,搁在桌子上,拿刀切开,分成三份儿。他把那两堆儿多的给我和妹妹,他自己留了一小份儿。
“恁姊妹几个,都是这样。吃东西相让着吃。让谁分,谁就自己拿少的。给旁人多的。”我妈妈夸奖我们说。
月饼都是省着吃,几盒月饼过了八月十五还是没有吃完。
“最后一盒月饼,留给恁小妹吃吧。她最小。”我妈妈说。我和弟弟都没有意见。我妈妈就把那盒月饼,放在我家东窗户下头的一个袋子里。扒开袋子就能拿到。
一天,我妈妈拿出来一块月饼给我妹妹吃。
“哟,这盒月饼长毛了嘛,都有些蠹碎了。”我妈妈说。我看了看,那块月饼的馅子有些发霉了,透出一股子霉味儿。掰开来,中间的内瓤已经有些丝丝拉拉的了。
“生虫了,妈妈,你吃了吧!”我跟我妈妈说。
我妈妈还是舍不得吃:“我不吃,留给笑笑吃吧!”我妈妈说。
一天,我放学回家,我妈妈说:“你说笑笑怎么这样的呢?我不是把月饼留给她吃的吗?人家鸽鸽来找她玩,她就自己去拿了月饼给人家吃了呢。‘呐!俺家也没有什么好吃的,给你吃块月饼吧!’你说她怎么恁么舍得的?”
我也说:“是的啊。她不能给人家旁的吃吗?”
我妈妈转过头儿,又去问我妹妹:“笑笑啊,你怎么把妈妈留给你的月饼给人家吃了的?妈妈都没舍得吃?”
我妹妹不吭声儿。
我妈妈说:“你看这小丫头,对人就是实诚。人家鸽鸽家没有月饼啊,人家怎么不拿月饼给你吃的啊?”
我说:“俺小妹可能为了面子,她觉得人家来找她玩儿,她没什么给人家吃,觉得对不住人家。”
我妈妈说:“小孩儿,讲什么面子。人家都比咱家阔,人家不是吃不起。咱家就这一块月饼,你怎么就拿给人家吃了的?你也是小孩儿啊,你不能留给自己吃吗?”
秋天,我妈妈要去干里捞花生了。她蒸了一大盆窝窝头,自己带着。
她跟我说:“我跟恁二姨去干里捞长果去。恁在家里好好地跟着恁爷爷。”
我问她:“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妈妈。”
“我过半个多月回来。”我妈妈说。
“你怎么去恁么长时间的?”我不满地问。
“我不能到了就走哎。我得捞到长果再回来哎。要不不是白去了。”我妈妈说。
“那你住在哪?”我问。
“住在干里恁大爷大娘家里。”我妈妈说。
“干里离这有多远啊?”我问她。
“有五十里。”她说。
“你走着去啊!”我问。
“走着去!”她说。
我舍不得我妈妈走,难过地一直哭。
下午,我妈妈背着被子和干粮走了。我想着我妈妈,是怎么辛苦地奔波的。我用粉笔在我家堂屋门上,写下了几个字:妈妈去干里,平安顺利,我想我的妈妈。
半个月以后,我妈妈背着半袋子花生回来了。我们赶紧跑回家去,围着我妈妈。
“妈妈,天冷了,恁夜里怎么住的,恁冷吧?”我问她。
“俺几个人住在恁大娘的屋檐底下。夜里冷。睡着了就不知道了。到底是自己的亲姐,恁二姨,半夜里起来,还给我掖掖盖盖。”我妈妈说。
“二姨比你大,她是恁二姐,就应该关心你嘛。”我说。
“恁二姨也可怜。俺几个捞着花生。我看到她来月经了,跟她说,‘二姐,你裤子脏了。’恁二姨就喇叭着腿走了。唉!下辈子千万别当女的!女的可怜!”我妈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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