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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是命
一声声急切的催促喊得李安平心神一颤,他冲忙爬起身打开房门,王高脸色泛白:“平哥,刚刚宋家递信来,宋令公去了......”
李安平脑中‘嗡嗡’直响,宋令公去了?昨日出席婚礼时还好好的,怎么就去了?他也不晓得是如何赶到的宋家,只见宋龟年一边哭一边听凭仆从给他换上丧服。
“平哥......”少年看到他来,顿时放声大哭,“阿父没了阿父没了。”
李安平蕴着泪意安抚他:“昨日还好好的,怎么就没了?”
“我昨日也喝了不少酒,夜里守在阿父榻前睡得沉,今早醒来瞧见阿父还在睡,我便没有打扰他。待到日晒三竿,阿父还没醒来,我觉得不对劲,一摸他额头,人已经凉了。”
“不是有宋福在身旁吗?”
“昨日去吃喜宴,宋福亲自照顾阿父又是扶又是抬地累了一天,我便让他歇息去了,都是我不好,我贪喝,没有照顾好阿父。”
李安平闭眼咽下满腔的难过:“不是你的错,令公本就中风,昨日又是一番激动,这是二次中风,很难救治的,与你无关,是我害了令公,我要是不成亲,令公昨日也不会激动。”
一旁的宋孺人忍不住打断:“这岂是你的错,一切都是命,都是他的命。”
入殓,升灵,哭丧......李安平一直守在灵前默默陪伴,沈燕随在宋孺人身旁跑前跑后地照应。数日下来,两人俱是瘦了一圈。
“谢谢你替我照看沈孺人。”
沈燕垂目,有些不好意思:“我听阿父说了,宋令公从小照看你,你心里一定很难过,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李安平柔和了声线:“明日要出殡,你早些歇息吧。”
“你......一直守在灵前,也歇息一下吧......”
“我夜里会打瞌睡,小龟一个人不敢在灵堂守夜,我陪着他。”
又是一夜浅眠,李安平梦见了许多纷乱的往事,具体记不清了,他希望能梦见宋靖,却没有如愿。
宋龟年挨着他腿边还没醒来,李安平走到棺椁旁,终于肯直视宋靖的遗容。他一直不敢看,一看就心酸,一看又泪如泉涌,这位老人用残缺之躯照看了他一十二年,如父如师。李安平仔细地打量遗容,许是在睡中过世的缘故,宋靖十分安详,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笑意。
李安平在难过中寻到一丝慰藉,喃喃自语:“令公,放心吧,我会好好的。”
这日清晨,尚书令宋世豪亲自送棺椁出城,他叮嘱宋孺人与宋龟年:“我让宋平护送你们回彭城,他是我心腹,万事可与他商量。阿兄落葬后,你们就回京吧。”
宋孺人看了眼四周,发现李安平也正看着他们这边,忙对他扯出一个笑:“平哥,你不能远离京城,回去吧。谢谢你们夫妇二人帮忙操持丧事,眼看你们都瘦得只剩下皮包骨了。赶紧回去仔细将养,夫主他一心盼着你娶妇生子,待我们从家乡回来,希望能吃上你家的满月宴。”
“是。”李安平点了点头,朝她与宋靖的棺椁俯首一拜,宋孺人忙侧身避让。
送葬车队再次启程,过了灞桥继续东行,渐渐消失在东方的尽头。李安平立在萧瑟的秋风中如陶偶般矗立,直到身后响起一声喷嚏方回过神来。四周只剩下他们夫妇二人了,他蹙眉问:“冷吗?”
沈燕摇头,立在秋风中的身影有些单薄。
李安平的心软了一角,他伸手握住沈燕的手,牵着她大步回走。
才从宋靖的丧事中归来,不宜再进王家,李安平便领着沈燕径直回到蜂窝山岭下的小木屋。秋意浓烈,李安平生火烧水,两人沐浴清洗后吃了一大锅熏肉脊骨熬的稷米粥,饭气攻心下睡意猛烈袭来,这一觉直睡到天明。
李安平翻了个身清醒过来,看到不远处的灶台前有一个小身影在奋力地和面,给狭小简陋的小屋增添了一抹温馨的人间气息。
李安平看着看着反应过来,迟疑地问:“你......受伤了?”
和面的沈燕咋闻他的声音吓了一跳:“没……没有啊。”
“那......你和面为何处处掣肘?”
“我......我怕吵醒你。”
李安平一怔,以前屋里只有他一个人,一切按照单身公寓的方案设计,做饭睡觉洗浴如厕全是他,不存在影响别人。此刻,他终于意识到家里真正多了一个成员,需要重新考虑更多的事情。
用过朝食后,李安平写写画画,他唤来叶康等几个附近的村民在小木屋的两侧各搭建了一个相连耳房。一侧耳房隔开为前炊房后浴室,一侧耳房做卧室,还在靠着主屋的墙壁上搭了一个土燥,有烟囱从炉灶直伸到屋顶通风排烟。
人多力量大,十来天的功夫,一间一卧两室一厨一卫的方正村舍正式落成。李安平拉着沈燕在屋里屋外指指点点。
“你看看家里还差些什么?”
沈燕的眼里聚起了点点星光,嘴边的笑怎么藏也藏不住,她摇头:“这房舍很好很好,什么也不差。”
一旁的青驴嚼着嘴里的绿草,越吃越没滋味,它愤怒地嘶喊,像极了许大家的风箱在使劲据动时发出的破风声:我差一个伴侣!
李安平嫌弃地瞪了它一眼:“不要再嚷嚷着吃菽豆嫩草了,现在准备入冬,得晒干了留着给你越冬。”
第二日,今冬的初雪徐徐降下,李安平背上背篓顶着一片白茫把庄子新做好的一批毛衣送往长安香室街。沈母瞧见他来,直拉着他进炊房喝羊骨汤热身子。
“外姑,成衣店拥挤,你还是随我们到杜下的村舍一起居住吧?”
沈母笑着摇头:“当时说好了,我留在长安帮你看着成衣店。你要是不想我住在这儿,我便收拾包袱回齐地老家。”
“行,随你。”
“对了,平哥,前两天有位姜妇来店里给你留信,问你何时才能去给她们编排未完的歌舞。”
李安平一顿,道:“好,我过天处理好手上的事情便去。”
赶回杜下东乡时,天只剩下最后一丝暗淡的光亮了。田野村庄道路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初雪,李安平的小木屋里缀着一点昏黄的灯光,远远瞧着只觉得屋里升腾着满室的温暖。
李安平才跳下青驴,沈燕已经从屋里迎出来,要牵青驴去喂草。
“你先进屋吃汤饼暖暖身子,我来喂驴。”
“我自己来,外面冷。”
安置了青驴,李安平进屋在生土地上跺了跺脚,这才脱了皮靴爬上内室那铺着木板与皮毯的大土炕。横亘在屋中央的灶台里烧着柴火,烘得连着灶台的大土炕十分暖和,李安平一屁股坐在炕边上,把穿着长袜的大脚丫搁在土灶边上烤火,笑嘻嘻道:“你吃夕食了吧?小心我的臭脚味把你熏吐。”
沈燕一边笑一边从大锅里翻出两碗烫熟了的面饼(面条),再浇上锅里头用热水炖着保温的羊蹄汤:“我还没吃,等你回家一起吃。”
李安平喝了一口羊蹄汤,看见沈燕把小半碗面饼下到自己的那碗汤里,吃一口面饼喝一口汤,把小嘴烫得红彤彤,发出“呼噜呼噜”的吹气声。
他不悦地蹙起眉头,沈燕一僵,讷讷道:“我......我会注意礼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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