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问惊鸿

作者:球宝贝球球球球球球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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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馆



      林惊鸿让王妈他们去吃饭,开始张妈他们都推辞,说是等林莺歌和林惊鸿吃完了,他们再去吃。
      在林惊鸿的劝慰下,最后只有王五和王妈还站在餐桌边上。
      林惊鸿本是想让他们一起去,王妈想着要照顾自家小姐,王五又有等着先生和小姐一起去林公馆的正当理由,故而这两个“电灯泡”,林惊鸿都没劝走。
      林莺歌撕了一口枣饽饽,赞叹山东面食博大精深之余,动筷子夹了她从刚才就心心念念的锅包肉。
      林莺歌一鼻子就闻出它的正宗,来不及思考,紧着吃了几口,她看着这菜的时候眼睛都亮了。
      黄姜绿葱红萝卜的三丝缀在堆成一座小山的金黄色酥脆还冒热气的酸甜口炸肉片上,林莺歌吃的不亦乐乎,连糖沾到了鼻子也不顾。本来上次中秋宴会的阴影就好历历在目,她虽然不算害怕,那宴会上也什么好吃的都没有,她可不想再喝一肚子茶水了,饿着过除夕。
      林惊鸿则先夹了一个鲅鱼饺子给林莺歌,这是他家的习惯。
      祭祖后,饺子上桌时,他父亲总会先给母亲夹一个饺子,虽然他们一直貌合神离,明面上总还是过得去的。
      以至于林惊鸿都要离家去上海滩时,他才惊觉母亲根本不喜父亲,而比起母亲,父亲更喜欢她生下教养的十分优秀的他。但除夕夜第一个饺子给心爱之人的念想已经在林惊鸿脑海中根深蒂固,他也这么做了。
      “你也吃啊,林先生……”林莺歌已经夹第五块锅包肉了,她蘸着姜丝一口放进嘴中,张妈炸的肉片大小适中,一口下去刚刚好,完全不会扎口。
      “今晚不会有事的。”林惊鸿拿着餐布擦掉了林莺歌鼻子间的糖渍,把装锅包肉的盘子和正在林莺歌面前的粘豆包换了个位置。
      “在杜公馆里那么多权贵豪绅的,应该是吃不下吧……”林莺歌说着摇摇头,夹起下一块锅包肉。
      “这么好吃吗?”林惊鸿这回是坐在林莺歌身边的,不然他面对着王妈的期待和王五的木讷的两座小山下,还让他平淡面对林莺歌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超超超好吃的!你尝尝!”林莺歌双手对着那盘锅包肉做推荐状,林惊鸿夹了一块,那股酸气直冲他天灵盖。
      “酸的?”林惊鸿对食物的确不挑,但他不喜欢酸的。
      “酸甜口,真的不难吃,你试试嘛!”林莺歌倾力推荐着,林惊鸿闻言咬了一口。
      “咔嚓”声在齿间响起,金黄色的面衣在他嘴里包裹着肉片散发酥香,葱丝和姜丝的辛辣给酸甜增加了一丝风味,相得益彰,确实很是美味。
      林惊鸿张口吃下了另外一半,然后又夹了一块锅包肉。
      林莺歌欣喜望外,眯着眼睛吃向下一道很是精致的蟹粉狮子头,一路吃过去,几乎摇头晃脑。
      这顿饭一吃吃到了快两点,林惊鸿只吃了一个蟹粉狮子头,几块锅包肉。
      林莺歌吃的样式虽多,也就稍微吃了六七分饱就吃不下了。林莺歌一是确实怕像中秋时连饭都吃不上,二是她打心眼里推拒去杜公馆。
      “吃饱了?”林惊鸿拿了干净的餐巾递给林莺歌擦嘴,林莺歌接过囫囵擦了,有些泄气的往椅子上一靠。
      林惊鸿见她的样子,也知她的心思,安慰道:“就是普通宴会,吃个饭而已,别紧张。”
      林莺歌没回应,抬头望向林昭然的房间,门依然紧闭,她无声的叹口气。
      “王妈,昭然他?”
      “我给小少爷送早饭时,小少爷说等您和先生吃完了,再叫他,”王妈说完赶紧给林莺歌递了杯鲜榨橙汁,她就等着自家小姐问小少爷呢。
      “小少爷说您许是睡的不好,他特意拿了老爷给他的钱让我去给您买的橙汁呢!”
      “他……”林莺歌拿着玻璃杯,抿了一口,酸甜清口,正适合这种时候喝,“你帮我偷偷补给他,他哪有什么钱啊……”
      王妈朝着林莺歌挤眉弄眼的,心说这种补贴娘家弟弟的事儿不好当着先生的面说起啊,林莺歌完全没有意识到,林惊鸿则心下明了。
      “王五,你替小姐给小舅子补上钱,以后天天都去霞飞路买新鲜橙子,每天都预备上冰镇橙汁。”
      林莺歌被林惊鸿这豪爽发言搞的哭笑不得,她拉住林惊鸿的胳膊,胳膊肘无意间蹭到了林惊鸿的大腿,林莺歌抬头的瞬间,发顶的几缕秀发正好擦过林惊鸿的鼻子。她更是放下玻璃杯,举起林惊鸿刚用的茶杯。
      “林先生,比起橙汁,我更喜欢你的茶。”
      “那就补上钱吧,什么时候想喝再叫人去买。”林惊鸿赶紧起身,往楼上走去,“三点半我们往杜公馆走,你休息一下吧。”
      林惊鸿说着就像逃一样上楼了,还让王五别跟着。
      “他?林先生这是怎么了?”林莺歌回过头不解的看向王妈,王妈是过来人,她一看就知道林惊鸿的窘态怕是心动难耐。
      “小姐,林先生这是喜欢您啊!”
      “喜欢我?喜欢我!”林莺歌瞪大了眼睛,瞳孔地震。
      “可不,您看看,林先生又是……”
      林莺歌耳朵里全是杂音,根本听不清王妈在说什么。他怎么会喜欢她呢?她虽然算是有用,但仅仅就那么点用罢了,林惊鸿,他……
      林莺歌在心中回忆和林惊鸿相处的点滴,放下林惊鸿喜欢她的事不谈,她怎么感觉自己也喜欢他了呢?她现在脑子里一浮现林惊鸿三个字,随即海水般汹涌而来的就是各个神态的林惊鸿,受伤的、狠厉的、温柔的、狡黠的,这只是回忆,画面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心弦会被林惊鸿轻易拨动。
      可是,她不能喜欢他啊!她根本就不是这儿的人,或者说,她根本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啊!
      林莺歌努力的收拾了心情,不管怎么说,她现在是林昭然的姐姐,还是上楼和林昭然把心结先打开吧。
      “昭然?”林莺歌敲敲林昭然的门,她没想到的是,王妈给的钥匙没派上用场,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林昭然站在门里,右手拄着拐杖,左手压着门把手。
      “嗯。”林昭然声音闷闷的传出门外,他用门挡着脸,他不知道如何面对林莺歌。
      “橙汁很好喝,谢谢。”林莺歌说完,林昭然仍然没有让林莺歌进门,他觉得嗓子眼发堵,又是站不住了。
      “饿了吧,现在吃饭吗?”
      林昭然没回答,林莺歌便自说自话。
      “那我扶你下楼吃还是让王妈给你送上来?”林莺歌就站在门口,她看到林昭然换上了她给选的新衣,“还是给你送上来吧,你等着就好。”
      “姐。”林昭然打开了门,他的脸终于暴露在林莺歌面前。他还是瘦削的,颧骨突出,眼睛有一些肿,眼下是乌青混着红的颜色。
      “姐,你再让我想想,我是过不了那个坎,”林昭然不去看林莺歌,垂着眼睛看着地上。
      “你,你放心,我会听愿愿的,活下去。”
      “好,姐姐知道了,”林莺歌说完,给林昭然塞了一份红包,“除夕了,讨个彩头。”
      林昭然捏着那红纸包着的银元,攥进了手中。
      “还有一份,我不知道该不该,但我想给,给愿愿的,你替她收着吧。”林莺歌说着将另一份红包也塞到林昭然手里,她看着林昭然,心下惴惴不安。
      “谢谢姐姐,”林昭然眼泪瞬时就掉了下来,一大颗的泪珠砸在地板上,“我忘不掉她……”
      “没有人叫你忘记她,我们都不会忘记她。马愿愿的名字会刻在历史的丰碑上,她是为了正义牺牲了自己最珍贵生命的英雄。”林莺歌为林昭然整理好了衣领,林昭然一对上林莺歌的眼睛,就忍不住嚎啕大哭。
      他强忍着将额头靠在林莺歌的肩膀上,压住不断溢出泪的眼睛,生生苦湿了林莺歌的左肩。
      “好了好了,姐姐看你这般,心里也痛。”林莺歌拍着林昭然的后背,安抚着她这历经苦难的“弟弟”。
      林惊鸿在自己房间听着林昭然压抑的哭声和林莺歌的温柔劝慰,没有打扰,没有帮忙。只能让时间轻抚悲伤,他知道只有时间有用,他又何尝不是这么过来的呢。
      林昭然哭了很久很久,林莺歌让王妈把年夜饭给他端进房间时,他还哽咽着。
      王五轻轻敲了敲门,叫了声,“小姐。”
      林莺歌嘱咐王妈陪着林昭然,就跟林昭然告别,掐着时间赶紧去换了一件衣服。
      三点四十,林莺歌一袭湖蓝色旗袍坐到了林惊鸿身边。
      “不好意思,来晚了。”林莺歌的头发梳成了高髻,更显得她青春靓丽。
      “没关系,五点才正式开宴,我带了火腿想去喂猫,可以吗?我不想太早到,还想和你多呆一会。”林惊鸿换了一身棕红色的西装,头上戴着同色的西式礼帽,左胸口袋别了一朵玫瑰花,明明是个西式洋先生的模样,偏偏手里捏着一个油纸包。
      “当然可以。”林莺歌抿着唇笑了,她用力捏了捏手里靛蓝色的手包。
      王五开着车直奔霞飞路的转角,林惊鸿和林莺歌一起下了车喂“司令官阁下”,它身上的毛色干干净净,一看就是林惊鸿一直都惦记着它。
      真是长情又有责任感……
      林莺歌看着林惊鸿蹲下的样子,心里甜甜又酸酸的,也许他只是因为她算是他的责任,才如此的呢?或者,他只是独行太久,想找个人陪陪他吧……
      林莺歌自己都没察觉,她就算想这些的时候,仍然是笑着的。
      除夕了,霞飞路上的商场大都歇业,只餐厅还营业等着接待外侨或者西式的老爷们,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一声“酒酿圆子——甜酒酿——”流过层层喜庆的旗帜,沙哑的像是掺了沙砾子。
      蹒跚的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是一个阿婆推着一个小木板车,车上是褪了漆的搪瓷桶,用破棉被在外面裹了三层用来保温。
      街上根本就没人,她像是上了发条的木牛,不停的走着,叫卖着。她的声音都没让“司令官阁下”抬头看一眼,林惊鸿将火腿撕好了,刚刚起身,就听到林莺歌小声说了句,“我去买点喝的,很快回来。”
      “阿婆,这甜酒酿怎么卖的?” 林莺歌走到那阿婆身边出声后,她才停下。她的眼睛好像生了病,黑色的眼仁蒙着一层淡淡的黄白。
      “一角洋钿……”阿婆听到有买主,生怕慢了一点叫生意泡汤。她哆嗦着快速掀开桶盖,寒气混着酒香窜到林莺歌鼻子里。
      桶里甜酒酿的白糯米粒浮在微黄的汁水上,搪瓷桶一看就有年头了,但内壁干干净净,那包在外面保温的被子都只是风吹日晒发黄而已,一点异味都没有。
      “来两瓶。”林莺歌从手包里拿出两块银元,接过甜酒酿的同时,将银元放在阿婆手心。林莺歌这才注意到阿婆的手心皲裂渗着血,每一根手指都缠着白布条。
      “不用找了,您早点……您慢些走。”
      “谢谢,谢谢心善的小姐太太,您好人好报!”阿婆摩挲着手里的银元,连连向林莺歌作揖,然后拉着车又慢慢走了。
      阿婆黑色的头巾还在风中飘荡,一声又一声的“甜酒酿”愈来愈远,可好像永远都在。
      林莺歌和林惊鸿上了车,林莺歌递给林惊鸿一瓶。
      “热乎的,暖暖手。”林莺歌打开塞瓶子的塞子,喝了一口。甜甜带着一点酒味掺着少许糯米粒的酒酿入了肚,暖中掺着血汗的泪。
      林莺歌心里不是滋味,她从未直面过上海滩的苦难。她从穿过来,就是在林公馆中吃吃喝喝,最大的威胁就是怕被林惊鸿发现她有问题,杀她灭口。
      此后一直是逛街看电影,因为有钱,她没觉得有太多不适应。突然看到真实的讨生活的阿婆,她无所适从,难以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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