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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线回归
目睹自己丢出的石块正中靶心,成功将罪犯重伤倒地。
侧躺在硌人的沙子路上,胳膊上的淤青也被细小的沙砾刺痛,就连撑起身子的手掌也经不住老茧的摩擦。
强忍剧痛支撑起上半身,摇摇晃晃地站稳脚步,拖着沉重的双腿步履蹒跚,贺志铭不禁蹙起眉头,勾起的嘴角顺带一抹苦涩的嘲笑。
这笑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
刚转行当刑警没几年,好不容易跟着刘队出来办案,一直默默跟在嫌疑犯王猛的车子背后打探消息。
结果这帮毒.枭的老巢藏了那么多同伙,个个都是爱财如命不怕“条子”的硬货。
一栋老别墅里的罪犯,每个人身上背的命案都能在刑法典上出版成一大批鲜活又残忍的案例。
得亏他俩一路跟踪后发现了重大作案地点,好歹也算是替圆寂的父亲剿了一窝毒巢。
虽然跟到半道上被人发现,也因各自都有配备枪支,原本乌泱泱的一片人瞬间少了三分之二。
只是奈何力量上依旧悬殊,两个便装警察怎敌得过十来个铁了头皮也得护住自己窝点的混混。
吓跑了七个已经在悬赏名单上的,另外六个发现自己身份被暴露,便立即对他们二人进行了围攻。
即使已经迫在眉睫,上了膛的手枪也有上限,留了他们六人活口,却没想到反而被自己的善良围攻成了重伤。
刘队说得对。
他不该对一帮贩.毒的混混放下戒备心的,甚至更不能够卸下警戒去思考什么“温和的力量能够感化人心”。
因为这帮畜牲根本不是人!
他们只不过是披着人皮的牲畜,只晓得驱使本能行动的、无法正常沟通的禽兽!
身上流淌而出的鲜血又热又烫,在炎热天气的暴晒下,变得黏黏糊糊的。
被菜刀剐出的伤口也糊住了衣服,每动一下都需要咬紧牙关,仿佛行动的每一刻都必须死守生命的最后防线,不然随时都会毙命。
身上剧烈的疼痛麻痹神经,发麻的躯干似乎坠入了冰冷刺骨的湖底。
刚才刀子扎在肉里的感觉依旧穿透胸膛,内心的惊慌也并没有因刀子拔出后而荡然无存。
然而肾上腺素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五脏六腑都有种被某种肉食动物撕裂的麻木感。
就连以前做任务时整出的旧伤,比起现在都算不上什么。
带着铁锈味的呼吸成了最痛彻心扉的渴求,是一种渴求“生”却深知命不久矣的绝望。
“呸!”扭头吐了口带血的唾沫,贺志铭腹诽冷嘲,嗓音哑然,“麻的,动不了,还有时间想个屁的‘绝望’……咳咳咳——”
低头看着奋力救下他的刘振军,如今却昏倒在了泥泞的烂地上奄奄一息,生死未卜。
眯起眼细看——刘队因过劳而胀大的肚子略带急而缓的起伏,还有微弱的呼吸,贺志铭此时心中紧绷的弦终于能够稍微松脱。
抬手抹去挠得脸颊生痒的汗水,眨巴几下沉重的眼皮,贺志铭两眼一黑,在摇摇欲坠之际,两条不争气的小腿先是一松,飘飘然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猛地跪在粗糙的泥沙路上,一股强劲的阵痛穿透心脏,只觉得大脑一麻,阵痛得很,便昏昏沉沉地顺势趴在地上喘息。
感觉背后有些硌人,他艰难起身,连滚带爬找了个舒坦点的地方,又换了个位置重新躺下,尽量将身体保持静止的状态,以免失血过多而休克。
仰躺在一边的水泥路上,贺志铭深深喘了口气,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不堪,身体机能每况愈下,浑噩的大脑几近昏厥。
可谁知刚才被自己砸伤的王猛,竟还有力气进行反抗。
抄起一个小时前被刘队踢飞的水果刀,两只眼睛就像恶鬼般将他紧咬不放,径直走向喘息不通的贺志铭。
王猛见他还尚存气息,直接抬手就是一刺。
好在贺志铭仅剩的体力足够抵抗一个力气不比日夜苦练的“烟鬼”,抬腿一蹬,正中王猛的□□。
奈何身上的刀伤太多,流的血估计也比流的汗水还多,仅存的气力也在最后一刻几乎散尽。
王猛见他还能反抗,便转头盯向气息奄奄的刘振军。
这人就像被什么东西下了蛊,完全依靠动物本能在行凶。
尽力撑开沉重的双眼,贺志铭撕扯着沙哑的嗓音呼救:“队…长,队长……等我,我…王猛,放开他……”
谁来救救我们。
谁来救救我们……
队长,别睡……
撑住,等我缓口气,我立马过去。
挣扎着爬起身,抬腿就是一踢,贺志铭立即踹开对方的小腿,破坏了他的下盘,王猛就这样直挺挺地跪倒在地。
但刚才也只是他拼尽最后的力气使出的猛劲儿,一旦松懈后,全身上下就像抽了筋的关节人偶,瞬间瘫倒在地。
同样伤痕累累的王猛,再次从地上挣扎着爬了起来,抄起地上红艳艳的水果刀,步履维艰挪到他的身边。
抬起胳膊就要往他的心脏刺去,却被身后突然冒出的刘振军猛地一脚踹开。
贺志铭错愕地看向不知从何时站起身的对方,心头悬挂的石头也随之坠落,不由得松了口气。
只是刘振军身上的刀伤可比自己的还要多,在踹倒王猛之前,还被王猛的同伙用铁锹中伤了右肩。
在那之后,于二人猛烈的争夺中,王猛的那名同伙——宋宝文,见自己争抢不过,立马丢下手里的木棍,撒丫子跑出了罪犯聚集地的老巢。
目睹刘队身子摇摇欲坠,在贺志铭的眼里,这只不过是他命大的回光返照。
好在静候在山下的大部队找到了他们,从荒郊野岭中定位到二人的所在地。
在贺志铭彻底陷入昏迷之前,他仿佛看见了个十分年迈的老人,竟从刘队的身边悄然经过,行动不急不缓,与牠脚边其他慌乱的脚步形成鲜明的对比。
不知怎的,他的潜意识在告诉他——那位身着奇怪袍子的老者有着高超的医术,一定能够把刘队从阎王爷的手中抢救出来。
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向牠,酸涩的眼角不禁潸然泪下——
求求你……救救刘队吧。他伤得太严重了。
拜托了……医生,你肯定能救他的。
内心的呼救似乎得到了回应,逐渐朦胧的脑海中,骤然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吼吼吼,善良的孩子,我会的。我会尝试救他,也会救你的。别担心,安心睡吧。”
真的吗,那我就放心了……谢谢。
但是…老先生,你说话的口音真奇怪呢。
是……外国人吗。
……为什么不回答。
是…走了吗?
也对,我在心里边说话,怎么可能会被人听见。
“能听见我说话吗?贺志铭,贺志铭!再撑一段时间,我们很快就要到医院了。”
负责抓捕宋宝文的同僚李传龙嗓音急促,一次又一次试图唤醒心跳极其不稳定的贺志铭。
看着几乎齐平的生命线,李传龙的呼唤里带着哽咽的哭腔:“贺志铭!再坚强一点!你的母亲也在赶往医院的路上啊……”
李传龙身后的护士轻轻挤开他,连忙为伤者擦拭伤口,清理了血色的衣服,又立即拿出手电筒照了照他的瞳孔。
见他的眼睛还能聚焦,她又急急忙忙在医药箱里翻箱倒柜,打算先清洗一下贺志铭脸颊周围血液凝固的口鼻,好给他上呼吸机。
可有条不紊的他们再怎么挽留都无济于事,在抵达最近的医院之前,一阵尖锐的机械声爆发出刺耳的嗡鸣。
正如显示屏上静止的生命线一样,他的心脏已经彻底跳停了。
“贺志铭!贺志铭!回来!”眼睁睁目睹他原本略有起伏的胸膛没了呼吸,李传龙慌了神,沙哑的呼唤也破了音,“你还没回组织向老李要回你那一等功呢,咋的能就这么走了……回来啊贺哥。”
对啊,他都还没活够呢。
灵魂怎么就这样从身体里剥离而出了呢。
低头看着曾说好要一同出生入死的战友,紧紧抓着自己的双手不放,但自己却已经无法回到原本的身体里。
轻飘飘的灵魂越来越高,眼前的事物也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他渴求老天爷能否再让他多活些时间,好让自己亲眼看到远在异地的女友,陪着她的父母一同庆祝她考研上岸。
何况,母亲和妹妹也在等待着他回家的。
妈都那么多年没见到他了,如今变成这样,肯定心里跟着了火似的。
她那总爱多愁善感的脑回路,也会像接受不了爸殉职时那样,大老远跑到他的坟前絮絮叨叨,唠嗑一些他儿时的陈年旧事……
最后说到后边,肯定会一边抹着眼泪抽泣,一边像抚摸爸的照片那样抚摸他的墓碑。
夏天时,又热又晒,或许还能够替他回以温暖的触感;可冬天呢,又冷又潮,冻坏了妈的手指头了怎么办……
他又该如何向妈安慰,走上跟父亲一样的道路,他打从心底里地死而无憾。
他的妹妹贺琴媛,又是个生性调皮的“小屁孩儿”。
没了他这个能给她撑腰的哥哥,她在未来又由谁来保护。
她打小就爱追星,对自身的择偶标准应该也是极高的吧。
可是……爱追星就不代表她有眼力认清那帮黄毛小子。
毕竟是人都会伪装。
他这个刑警可是什么人都见过。
何况她还那么瘦,是应该练练肌肉的。
就像他一样,有着健硕的身体,将来是谁来了都不用怕……
“你好,欢迎来到‘空白之境’。”空灵的声音回荡在苍白一片之地,闻声者为之诧异不已。
眼前的兔头奇美拉竟能说出一口标准的汉语,且真的不是手工做的头套,而是能看见牠长着舌苔的真实生物。
低头看了眼身上毫无任何伤痕的自己,贺志铭先是一愣,旋即抬头打量着对方的身后——三扇巨大的矩形门:“我真的死亡了?那我妈她们怎么办?”
“也会以同样的形态抵达这里。”对方虽然看起来毫无表情,但扬起的嘴角仿佛在暗示牠在微笑,“来吧,请选择你想要进入的道路。”
贺志铭仰头望着空无一物的世界,又垂下眼帘紧盯脚下的涟漪,似乎有水被困在玻璃之中,但脚底没有任何实感。
每踏出一步,那片灵水也跟着波澜壮阔。
“不选……会怎么样?”他抬眼质问,“你又是谁?这里是天堂,还是地府?”
“不选也没关系。毕竟在这里有的是时间。
“不过,虽然人类世界的念力足够,的确能将你们口中的‘阎王殿’构造出来,但这里可不是你心里所想的那个地方。”莲慢条斯理解答,“只要人类的三维身体走向消亡,意识就会被安排进入这里。
“而莲,是负责将非自然死亡者回收的‘执行者’。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算是灵魂的摆渡人吧。”
看见牠背着手一蹦一跳,像一只真的被兔子操控了身躯的怪物,猛然从地上一蹦而起。
贺志铭眯起双眼,视线紧跟:“那我能在这里找到我的父亲吗?”
莲没有回答,而是转过身看向他,抬手一个响指,就将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召唤”出来。
目送贺军翔一脸惊讶地走到贺志铭身边,牠如同化作尘埃般悄然离开。
“爸?!”目睹年轻的父亲赫然出现在眼前,贺志铭的哭嚎脱口而出,“爸……真是你吗?你在这边过得还好吗?”
心中的千言万语,却只剩下对父亲意外离世的心疼不已。
紧紧将父亲拥入怀中,贺志铭这才发觉,自己的身体竟沾染了父亲身上的白光,一股温暖的感觉涌入心怀,动荡的内心竟萌生出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祥和。
但曾经严厉苛刻的父亲,为何身上会流露出令他陌生的气息。
这与他印象中的父亲截然不同,可又说不上来。
“孩子,这些年你也辛苦了。”贺军翔揽着个高于自己的儿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欣慰地抚摸着他的脸颊,“看开一些,你作为人类的寿命已经消亡,但灵魂状态的‘我们’依然存在。”
“爸……?您在说什么呢……”
意识到不对劲,贺志铭立即从他的怀中直起腰板,后退了几步,难以置信眼前的人,正是自己的父亲——那个生前总对自己严厉训斥的军人,如今却变得温和了许多。
或许是被他感应到心中的想法,父亲温柔的眼神耐人寻味。
“志铭啊。”贺军翔淡然笑之,“爸爸在你小的时候,是不是总爱说些凶巴巴的话威胁你。”
“爸……”
其实没关系的。更谈不上威胁……
其实他都知道——这是爸害怕自己是缉/毒警察的身份一旦被泄露后,会对家人造成不可逆的影响。
而且自从走上了跟爸相同的道路,他对妈和妹妹的态度变得跟爸爸一样,总是冷漠又生疏的。
“爸爸在这个地方想了很多呢。”低回婉转的嗓音响起,目睹父亲背过身,眨眼间,年轻且清瘦的他竟变回了四十出头的模样——熟悉且臃肿的啤酒肚。
低沉的回音响彻在空白之地,脚下的涟漪随着他的声音泛泛而谈:
“志铭啊,人在生前总会产生很多执念,这些好的欲望和情感,的确能够带领人类走向美好的和平。
“但是坏的想法一旦产生,就会把我们的真善美陷入邪恶的的沼泽,最后酿成大祸,最终为了争端导致许多无辜的人走向非自然死亡。”
“爹啊……”您到底在这里听到了什么,为什么你跟生前的你完全不一样了。
没能投胎转世,也是因为在这个鬼地方听信了什么人的鬼话?
“我可没有听什么人的鬼话。”听到他的心声,贺军翔笑了笑,抬手捏了捏儿子黝黑的脸颊,“志铭,你长大了,长成了有能力保护人民的好警察,也是一名合格的军人了。”
他一边说着,本该人类的身躯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剧烈的变异。
目睹眼前的父亲竟化身成非人类的怪物,贺志铭吃惊一愣,两只眼睛如同缩成针般,将惊恐钉在眼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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