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协奏曲

　　两周后，泰鑫证券举行公司就职仪式，届时霍棠将正式升任副总。
　　这天一大早，霍童化身专职司机，接已经美美化好妆打扮好的霍棠前往M市东区金融中心，泰鑫证券和其他几大M市金融公司就坐落于此。
　　天气不算晴朗，但俩人心情都亮堂得很，路上姐弟俩闲聊，霍童变作小马屁精狠狠夸了霍棠一波，从妆容到精神气夸的那叫一个天上地下遗世独立，霍棠也夸他现在车技不错开的又稳又快，一点也看不出来是处子航，霍童说那可不我第一次上路都献给老姐你了。
　　“嗯？”霍棠睨他。
　　“哈哈，是姐，姐姐。”霍童讪讪一笑，非常之狗腿了，总之他姐今天精神抖擞青春正茂，大好的日子绝对不可以说“老”这个字。
　　好一波商业互夸，夸着夸着就夸到了金融中心。临下车前，霍棠跟霍童约好让他过俩小时来接她，霍童满口答应，顺便帮她捋了捋头发整了整衬衫衣领，作握拳状为她摇旗呐喊道：“姐姐加油！你是最棒的，老弟永远支持你！”
　　“谢谢~谢谢！”霍棠笑着跟他碰了碰拳，提着皇帝的裙摆颔首致礼，挥手拜拜，然后就风风火火摁电梯上楼了。
　　霍童停好车，来到金融中心喷水广场，在泰鑫楼下找了家咖啡馆点了杯玛奇朵，这会是上班时间，咖啡馆里人不多，霍童穿着一身休闲卫衣混在零零星星西装革履的商务人士中间，莫名有种奇异的错位感。
　　刚坐下没多久，严玺就在线上发来贺电了，先是祝贺了一波他姐升职的事，然后又跟他发消息：
　　【男朋友：今天没课。】
　　【男朋友：你待会有安排吗？】
　　霍童“啧”了一下，这假模假式暗戳戳想约他的样子哦，严尔玉自从成为他的男人之后就越来越掩盖不住闷骚的本质了。
　　【飞翔阿童木：我还要接我姐呢，中午再跟她一块吃顿饭。】
　　屏幕那头顿了两秒，然后道：
　　【男朋友：那下午呢？】
　　【飞翔阿童木：下午我要练琴。】
　　严玺似乎又顿了一秒：
　　【男朋友：晚上电影院见。】
　　【男朋友：不准拒绝。】
　　顺手甩了他两张电影票，这口气，这架势，颇有一种古早霸总“我不要你说要我说”的范儿。霍童瞥了一眼，电影是最近新上的电影，据说好评如潮，霍童早就想看了只是前几天课多没空，场次也是晚上的黄金时段，看来严玺这家伙是早有预谋有备而来啊。
　　霍童哼哼两声，谁叫这两周他俩一见面就亲一上床就睡，连着几天霍童的嘴巴都是肿的，害他都没脸见乐航森和徐之远了，衣服也只能穿高领的，还好这是秋天不然要给他捂热死，更不用说学校旁边的酒店，1226那间都快给他俩盘成月租房了。严玺还说什么不要说月租，年租他也租的起，这特么是房租的事吗？这是再这样下去他就要那啥那个尽人亡的事！
　　霍童放下手机，撑着脸看小雨淅沥的窗外，很是哀怨了。他感觉自己好端端一个阳光青春男大活脱脱给严玺折腾成了伤春悲秋的病美男，真是的，说好的没有耕坏的田只有累死的老黄牛呢？严玺怎么那么精力充沛啊？对自己的尺寸有没有点数啊？
　　为了他的屁股考虑，也为了他们今后的长远发展考虑，霍童决定这几天还是不要跟严玺有什么深入交流的好，哒咩哒咩！

　　霍童喝一口咖啡，又看一眼窗外。
　　窗外的雨下的越来越大了，雨丝细密而又琐碎，在咖啡馆玻璃窗上织成一道道流苏，流苏坠了下地，又摔碎了。

　　两个小时过去了。
　　霍童都把《总裁的天价娇妻》这本玛丽苏小说追完了，霍棠还是没给他回话，也没过来找他。
　　奇怪，他姐一向是个很有时间观念的人啊，平时干啥事都按分针计算的，难道说就职仪式结束后一堆人祝贺，他姐把她可亲可爱可怜巴巴的小弟给忘了？
　　又过了五分钟，霍童又戳了一次他姐的兔子头像，蹦出来跟前几次一模一样的话“你拍了拍就要吃兔兔并说我们一起手拉手赚大钱吧”。
　　啧，他姐这财迷。
　　霍童坐不住了，他忽然发现不仅是严玺能折腾他屁股他姐也能换种方式折腾他，他给霍棠打了电话，嘟嘟嘟不知道嘟了第几声，电话自动挂断了，他姐没接。
　　霍童忽然有种不大妙的预感，上次他打电话对方没接还是和严玺被困附中宿舍那晚。他正要给霍棠打第二次电话，一个半生不熟的号码忽然给他打了过来，霍童心中疑惑，摁下了通话键。
　　“霍童，是霍童吗？”
　　一个青年男性的声音，平和、斯文，但似乎隐隐有些颤抖，看样子这会情绪不大稳定，但这个声线，他好像在哪里听过啊？
　　“我是。”霍童道，“请问你是……？”
　　很快，对方就给了他答案。
　　“我是赵宗林。”
　　“我在泰鑫大厦东侧的火焰酒吧，刚刚我处理一些公司业务，路过泰鑫，看到你姐从楼梯间跑下来，她现在情况不太好。”

　　“你滚！滚！”
　　霍棠捂着脸，指着赵宗林喝道：“赵宗林，我不要你来可怜我！你以为你现在在华润干的风生水起你就有资格同情我了吗？是，你多风光啊，多有魄力啊，五年前离开泰鑫，五年后又摇身一变成了华润在M市的代理人。怎么，你现在是要跑来看我笑话吗？那你可错了，我今天是输了，可我又没输给你，五年前是你自己退出的，是你自己不敢跟我争的，五年后你又凭什么来管我！”
　　赵宗林在雨中看着她，一双将要伸出去扶她的手又无力地垂下，他苦笑一声，道：“你以为我是同情你？来看你笑话？”
　　“那你又来干什么？啊！”霍棠怒目圆睁，眼眶却颤抖着发红，“我早就不要你了，你现在又是来干什么！”
　　“我是担心你！”赵宗林忽地喝道，“霍棠，你也不看看你在哪里！这是在金融中心，你刚才那么跑出去是要干什么？要是跑到街道上撞到车了怎么办！我可以不管你，但是你好歹也要管管你自己！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强势这么一意孤行，为什么你的心里永远就只有事业只有工作，你就不能好好照顾照顾自己吗？就算你不在意你自己，但你还有家人，你难道就不能为他们考虑考虑？！”
　　这一连串的斥问像雨点一样密密麻麻劈里啪啦打在霍棠心上，太大声了，她认识他这么久，他还是头一回这样风度全无，几乎要把大雨声盖过去，以至于她莫名愣了一下。
　　赵宗林缓了缓，喘息几许，他看见霍棠突然愣神的样子，心中蓦地一酸，这么多年，她又何尝像今天这样狼狈不堪？他放软了声线，试着扶她去酒棚里坐下，道：“声声，你先休息一会，我打电话叫了你弟弟过来，你……”
　　“你叫我什么？”霍棠突兀地笑了起来，“姓赵的，咱俩早就分啦！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叫我？我告诉你赵宗林，是，我就是这么强势而且我会一直这么一意孤行下去！我不像你，你圣人你是道德楷模人界标兵，你关心家里事事以家庭为第一，你多伟大啊，可以为照顾家里而放弃晋升！我比不上你，我就是这么不敬不孝就是这么歇斯底里，我就是这么一个为了事业为了升职要不顾一切的女人！包括你，包括我的家庭，包括我的血汗我的生命——统统都比不上我的野心！”
　　她在大雨中大笑，跌跌撞撞，又恍若癫狂。
　　“霍棠！”
　　“放手——放开我！”

　　“姐！”
　　这对旧情人老对手拉拉扯扯纠缠不清之际，霍童冒雨赶到了。
　　“放开我姐你个混蛋！”霍童怒不可遏，冲上前把赵宗林撞倒一边，赵宗林毫无防备，差点被他摔在地上，趔趄了好几步才扶着墙壁稳住身形。
　　霍童揽着霍棠，把卫衣外套脱下来给她披上，关切道：“姐，姐，你没事吧？是不是这姓赵的欺负你，我帮你揍他！”
　　赵宗林抬头看着霍棠，哼笑了一声。
　　“没事……”霍棠捋了下乱发，回过神来，定定看了赵宗林一眼，“不关他的事……是我，是我自己的事……”
　　霍童疑惑不解，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他姐跟赵宗林搞什么啊他看不懂啊？为什么他以前年纪小没谈过恋爱不懂的事，现在谈了恋爱他还是不懂啊？

　　不管怎么说，霍棠总算冷静下来。
　　赵宗林告别了，走之前似乎又看了霍棠一眼，霍棠别过头去。
　　霍童带霍棠回到车里，递给她一杯热可可，没加糖，这是霍棠最喜欢喝的饮料，据她说工作太忙困的时候喝一杯尤其提神醒脑。
　　霍棠喝了一口热可可，长叹了口气。
　　“姐，你今天到底怎么了？”霍童打开转向灯，开车上路，雨刷抹开一层雨雾，过了一会，雨雾又扑飞上来。
　　霍棠笑叹道：“没什么，煮熟的鸭子飞了。”
　　“啊？”霍童讶然。
　　霍棠道：“我没想到，泰鑫竟然这样对我……十年，我为它打拼了十年，从二十岁到三十岁，整整十年啊！可……到头来，它都给了我什么？让我当众出洋相，让其他人都笑话我，说我最后没坐上这个副总的位子，而是临到头这个位子给别人坐了吗？”
　　“啊，怎么可能？”霍童更惊讶了，“姐你升任副总这事不是已经铁板钉钉了吗？你说的，泰鑫高层会议一致通过了的，今天就是走个仪式而已。”
　　霍棠绷着脸道：“泰鑫是通过了，但……上边没过。”
　　“上边？”霍童不是很清楚他们公司组织架构什么的。
　　霍棠道：“就是泰鑫的母公司老总那边，听说是项泰插手了。”
　　“项泰？项氏的老总？”霍童听说过这个名字，不过是从严玺那边听来的，严玺跟他闲聊的时候说项家也是M市富人圈子里的一霸，还跟严玺他家在一个小区来着。
　　可项泰堂堂集团总公司老总，干什么要插手下属公司人事调动的事呢？
　　霍棠顿了顿，道：“不知道，可能是他们有钱人吃饱了撑的吧。”
　　霍童严肃道：“姐，你也是有钱人。”他们一家子包括严玺在内，现在就他最穷了。
　　霍棠笑了，道：“你姐我再有钱也是打工人一枚啊，得，经过这事我是想明白了，什么努力工作升职加薪当上高管走上人生巅峰全是白搭，在他们资本的眼里，我还是什么都不是！”
　　“姐……”霍童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宽慰她。
　　霍棠叹了口气，道：“咱妈说的没错……当年她还跟我说，如果有一天我犯了事，不要妄想她会当我的辩护律师，她只会亲手把我送进去。”
　　霍童道：“可姐你这么多年都是勤勤恳恳认认真真工作的好公民啊！”
　　霍棠摇摇头，道：“我也没那么干净——不是说犯事啊那我可不敢！只是，这些年，我为了升职，也确实斗下去不少人，只是现在风水轮流转，轮到我了而已，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霍童道：“那姐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呗，不就是一次小挫折嘛，你姐我还没那么脆弱，一群孙子给老娘我等着！”
　　霍童看着他姐恶狠狠的脸色忍不住心惊肉跳了一下。
　　好一个斗不倒的铁娘子打不死的小强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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