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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站出站口人来人往。
孟佰倚在柱子上,衬衫一角被风吹得上下翻飞。季平生站在他旁边,皱着眉眯着眼往里看。九月的天还是有点儿热,不大会儿后背就开始冒汗。
“这人真的靠谱吗?”
“放心吧,”孟佰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如果不靠谱肯定不会联系她,说起来,我当年差点儿就去她那里工作了。”
季平生淡淡地扭过脸去:“……哦。”
孟佰一愣神,咂摸出点儿酸溜溜的意味,登时乐了:“你不是吧?”
“不是什么?”季平生明知故问。
孟佰笑着拍了他一下:“我认识应姐的时候她孩子都快上初中了,你不至于谁的醋都吃吧。”
“那——”季平生小声嘟囔,“你也没跟我说啊……”
两人说话间,远处传来汽笛声,火车喷着白烟缓缓进站,又一波人涌向出站口。
孟佰微扬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边,乌泱泱的人群中,一个身着米色西装的中年女人大步流星走出来,身旁跟了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人,帮她提着行李。
孟佰拍拍季平生,叫他跟着自己走,顺便朝那边招招手,快步迎上去。
“应姐,好久不见啊。”
“的确有好几年没见了,小孟。”被叫应姐的女人神色从容,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
孟佰指着身旁的季平生,介绍道:“这是季平生,我的家人,也是合伙人。”
应姐微笑着冲他一点头:“你好,应雀。”
季平生微微欠身:“你好。”
应雀也顺便介绍了一下自己身旁的男人:“这是我的助理,姓陈。”
几人相□□头问好,简单结束了寒暄。
孟佰自然而然地端起了地主的架子:“应姐,你跟陈助理这一路舟车劳顿,也累了吧,要不先去吃顿饭休息一下,下午再去村里看药材?”
应雀笑着点了下头:“好,还是你周到。”
孟佰作主,带他们去了县里唯一一家适合待客的饭店。落座后,他直接将菜单交给应雀,由她来点菜。
“应姐,我们这里小地方,也没什么好招待你的。”孟佰客气道,“还请你见谅。”
“哪里的话,”应雀从容不迫地接过话茬,笑着说,“跟我还这么客气,你难道还不清楚,我看的从来都是真材实料,你今天就算是带我啃馒头喝凉水,你们的药材种得好,这单子照样能签。”
孟佰笑而不语,他跟这位应姐的交情,还要从五六年前说起。
那年他读大三,为了每个月几十块钱的科研补贴,加入了导师的课题组。忙活一个学期,到结项时,导师带着他去和某家风头不小的制药公司谈专利收购。也就是那时,他认识了作为主负责人的应雀。
原本他作为一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只用跟着导师帮个腔,陪个笑脸就够了,但中间导师去接电话,留下他独自面对对面正襟危坐的几人,应雀好像存心似地,趁这个机会逮着他问东问西,好在他实实在在地参与了科研全流程,每个问题都对答如流。
谈判到最后,应雀给他留了张名片,希望他毕业后直接去她的公司上班。
但彼时孟佰没有那么远大的志向,他只想求稳,私营公司终究是缺一层保障,所以婉拒了对方的好意。
应雀也是个体面人,只说有缘下次合作。
孟佰以为那只是句场面话,但没想到几年后他从一堆旧物里找到这张名片,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打电话过去的时候,对方竟然真的还记得他这个不识好歹的穷学生。
“说起来,你变化还挺大的,小孟。”应雀说。
孟佰愣了愣,笑着打趣:“哪里变了?是整天下地晒黑了吗?”
应雀也笑了一下:“那倒没有,我是说气质。”
她喝了口茶,缓缓道:“我第一次见你时,你整个人都阴沉沉的,好像没有什么事能叫你高兴,现在看来,倒是比以前开朗多了。”
“那说明我还是更适合留在家乡。”孟佰帮她将茶杯重新斟满。
“这一点你的变化也很大,”应雀说,“当年你说你喜欢稳定的工作,现在你离开国企回来种药材,收成有相当一部分都要看天,可比我们公司还不稳定。”
孟佰轻轻勾起嘴角,似是无意识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季平生。他听两人说话听得入神,连筷子都忘了动。
“大概是因为这是真正喜欢的,所以其他考虑都要往后排了。”
吃过饭,孟佰又将两人送到下榻的宾馆稍作休整,之后便直接打车前往孟庄村。
村口几个小孩在打闹,远远看见一辆出租车开进来,车轮将尘土高高扬起,不自觉停下动作好奇地向这边张望。
孟佰看着窗外,恍然想起去年季平生结婚时,自己坐车回来的场景。
恍恍惚惚竟然已经过去了一年多,这一年间他原以为既定的人生轨道翻天覆地,搁浅的年少心愿最终也得以实现。
他长叹一口气,让司机停了车,距离药田还有几步路远,季平生在前面带路,他走在应雀身边,介绍这些药材的基本情况。
遍野的板蓝根已基本成熟,其他药材也初具雏形,龙胆草最终成活九株,稀稀疏疏地昂扬在土地里。
满眼绿意盎然。
“长势不错啊。”应雀搭眼一看就先夸出了口,“没少下功夫吧。”
孟佰笑笑:“还好。”
应雀朝身后的人递了个眼神:“小陈。”
“哎。”陈助理应了声,从背包里拿出仪器,走进田垄间,俯身检查植株长势。
“我前段时间刚去省城那边一个药田验收,我说实话,他们那个专业化程度比你们这高很多,但也没达到这个效果。”应雀说。
“应姐你真是过奖了。”孟佰说。
“这个是记录手册。”季平生取来记录本,递了过去。
应雀大致翻看一遍,说道:“你们这个工作确实做得够精细,第一次种药材能种成这个样子,的确非常不容易。”
小陈从头到尾将板蓝根仔细检查了一遍,收起仪器回到地头,来汇报结果。
“种植密度十五左右,排布均匀;每平米杂草少于三株,三分之二甚至没有杂草;病虫害痕迹很少,蛀孔率低于百分之二;农药残留约等于零——应姐,这批板蓝根完全符合我们公司的要求,甚至能够得上上等药材行列了。”
“嗯,”应雀点点头,“确实相当优秀。”
她转头看向孟佰:“这里除了板蓝根,其他那些小块地,种的是什么?”
“黄芩、黄芪、柴胡、甘草,还有龙胆草。”孟佰悉心解释,“跟板蓝根同期种下的,明年才能成熟。”
“龙胆草?”应雀眉头一挑,“你们还种了龙胆草?”
“是,”孟佰道,“本来只是想试试,所以第一批成活率不太高,只有九株,等收成后我们计划再改良一下。”
“龙胆草目前全国能人工种植成功的不超过十个人,”应雀说,“你们第一次种,别说九株,就算只有一株就已经超过其他人太多了——我们能去看看吗?”
“没问题。”孟佰说,“我带你们过去。”
五块试验田在另一边地头,一行人沿着田垄走过去,九株龙胆草安安静静地生长,占据了宽阔的一整亩地。
应雀蹲下身,仔细观察它们的长势,接着又顺着地头将另外几种药材也观察了一遍。
孟佰和季平生站在旁边,季平生心里有点儿打鼓,小声嘀咕:“他们这是在看啥啊?”
“别担心,”孟佰低声道,“这笔买卖八九不离十了,说不定还有意外之喜。”
另一边应雀和陈助理也小声讨论了一阵,然后她站起身,露出个标准的微笑:“孟老板,季老板,谈谈价吧。”
季平生闻言猛地抬眼,继而转头看向孟佰。
孟佰显然也有点按耐不住喜色,但他沉默一阵,将这股开心劲儿暂且压了下去,平静道:“好。”
他顿了顿,又讲:“田间地头终归不是谈生意的地方,应姐和陈助理要是不嫌弃,就先到我家里去坐坐吧。”
应雀道:“当然可以。”
孟佰暗地里戳了季平生一下,叫他跑快点先抄近路回去简单安排安排,然后自己带着两位客人,稍微绕得远了点,晚了五分钟才回去。
孟建国跟申芹听到消息都从屋里出来了,慌里慌张地摆上茶水,还临时草草扫了下地,生怕因为家里哪点不好,影响了两个孩子的买卖。
客人来了招呼他们坐下,两个人就先后出门了。
“小孟,咱们既然都是熟人,姐也不跟你玩儿那些谈判桌上唬人的虚头巴脑的东西了,咱们开门见山。”应雀掏出笔记本,公事公办道。
“板蓝根现在市场价在2-3块,但你们种出来的品质是要高于市场平均品质的,所以单价也可以适当上调,我们这边能给出的意向价格是4块一斤,你们看怎么样?”
孟佰跟季平生相视无言,他们这里消息闭塞,关于中药材的市场情况了解不多,尽管从一个月前他们就穷尽各种渠道,打听到尽可能多的市场行情信息,但和应雀相比,还是杯水车薪。
但并不影响他们听到对方给出的意向价后感到震惊。
两人了解到的市场均价差不多也是2-3块,但是由于他们所处的位置经济落后,药材产业尚不成熟,所以总体是偏低的,孟佰先前预估的价格最高也就是2.5一斤。
4块一斤,几乎快比他们预想中翻一倍了,积少成多,最后总价可能要多出来几万。
“可以。”孟佰点头,“这个价格我们可以接受。”
“好。”应雀兴许是早就预料到他们的反应,所以只是浅浅笑了笑,“那说完这个,我们再谈点儿别的。”
孟佰微怔:“什么?”
应雀道:“你们田里的其他几种药材,黄芩、黄芪、柴胡、甘草、龙胆草——尤其是龙胆草,我想获得你们的优先收购权。”
两人俱是一愣,季平生甚至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个名词。
“当然,如果后续你们种植的其他药材依旧能保持这个品质,我们可以考虑签订长期合作契约。”应雀又说。
孟佰问:“这个优先收购权,你想怎么获得?”
应雀竖起一根手指:“一万元,购买这个优先权,也可以算作是定金,不影响后期收购的价格。而且这个是有反悔空间的,如果等这批药材成熟后,有其他人出价比我们高,或者你不想卖给我们,只要退还定金就可以,选择权还在你们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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