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膳在手，富贵我有

　　沐川这几日同钦差孙明远一道，在大理寺梳理私铁罪状，顺带深挖那些和朝中大臣勾结的蛛丝马迹，日日早出晚归。

　　他回府时，小厮丫鬟们正来来回回把驸马房中的物品往府外运送，拦下一人询问，才发现府里头已经变天了。

　　对于父母和离这件事，沐川连神色都没有变过，只是轻轻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晓便算揭过了篇。

　　倒是沐澜听闻哥哥回府，风风火火拿来刚刚翻出的籍册，要拉着哥哥一道改了姓氏。

　　林家确实不是厚道的门第，改了姓沐也好。

　　他同自己妹妹道：“明日我还得去大理寺，事关边陲百姓安危的案件，耽搁不得。你带上我的籍册，一道帮忙把姓改了吧。”

　　林澜看着他略显疲惫的神色道：“那哥哥赶紧去歇息，我明日让盼儿姐同我一起。”

　　沐川点点头，这些日子没日没夜的伏案确实劳累，他抻了抻有些僵硬的背脊：“那辛苦你了。”

　　公主休夫是皇家秘辛，尤其驸马的那些家拾还是被连夜清出来的，次日一早，这个消息已经在汴京城内炸开了锅。

　　下朝前，圣上还特意留下了沐川。他们一向来关系甚犊，朝臣早已见怪不怪。

　　圣上将沐川拉进御书房，确认房中无人后，立马换了一副神色，亮着瞳仁，神采奕奕问道：“听说姑母休夫了？”

　　“是，母亲总算想明白了。”沐川也放下端着的做派，随便找张椅子窝了上去：“今日澜儿还会拿着我两的籍册去改姓。”

　　“那得派人去宗部盯着点。”圣上道，“你们改了姓，那我们便算同宗兄弟，这完全有理由给你们册封郡王郡主了。”

　　沐川失笑。

　　他表弟起这念头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惜权臣把持朝政，架空君主，每每提起，都以异姓为由被群臣反对，不过沐川对爵位这些，不太在意。

　　长公主与圣母皇太后本就是闺中密友，纵使圣母皇太后母子二人去了开元寺清修，长公主叨念密友也常去探望。一来二去的，三个孩子也愈发亲近起来。比起那些为皇位杀红了眼的兄弟，圣上与姑母的两位孩子更似手足。

　　今日圣上把沐川留下，原是几日前沐川发信说要调取云锦的赏赐记录，圣上为了不打草惊蛇，亲自誊抄了一份。

　　他从御桌抽屉中摸出来小册：“近些年的都已经在这了，除了大典及国祀用度，织造司每年都会更新花色，大臣们收到的赏赐不尽相同，该是能缩小范围。”

　　沐川把账册揣进怀中，准备离开，被圣上叫住：“今日姑母没有上朝，母妃有些不放心，令我今日忙完政务去府上看看。”

　　这算变相给长公主撑腰了，沐川回道：“好的，我会告知母亲，备上晚宴。”

　　圣上要来，长公主府上众人都没再出门，连日不见影的沐川，都早早下了值。

　　改了姓的林澜，和巾帼将军花木兰同音，正得意洋洋自己的新名字，听闻表兄要来，兴致大起拉着王盼儿要做刨冰，让许久未见的表兄也尝尝。

　　知晓长公主府有大冷库后，王盼儿和沐澜还添了甜牛乳进去，牛甜乳做的刨冰，比冰块的口感更胜，外侧贴着切成薄片的西瓜，西瓜与牛乳的碰撞，在炎炎夏日中，清爽地令人上瘾。

　　没想比圣上先到公主府的是册封郡王郡主的圣旨。

　　沐川沐澜改了姓，入了天家宗祠，册封名正言顺。那几个把持朝政的大臣，觉着横竖拦不住，索性给圣上些甜头，圣旨便直通了门下省审核，从内阁发了出来。

　　宣旨的使臣读完了旨意，将圣旨交由长公主手中道：“禀殿下，郡王与郡主的镀金银册及银印，银作局已经在造了，最多三天便能送到府上来。”

　　长公主点点头，随手赏了使臣一些金叶子，使臣乐呵呵走了。

　　他刚走不远，府上大门便探出一个脑袋。

　　此人一副贵公子打扮，要不说他们今日阖府都在等圣上，谁能认得出来。

　　他手中还提了个篮子，他确认府中没有外人，小跑着到长公主跟前，举起篮子夹着嗓子撒娇道：“姑母，昨日西域进贡了葡萄，母妃说你爱吃，特意留了两串品相最好的带来”

　　长公主很受用，笑眯眯接过篮子，吩咐绿漪洗好装盘：“太后有心了，还劳烦云寂亲自走一趟。”

　　圣上见状，挤进长公主与沐澜之间，挽住了长公主的胳膊：“我见姑母如常，才能放心 。”

　　被挤开的沐澜，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瞪过去，只得了圣上沐云寂一个挑衅的扬眉。

　　“好了。”长公主点了点圣上的鼻头，“就你最淘气，今日这番打扮，是又顺便去御街逛了。”

　　圣上摸了摸鼻头，讪讪一笑。

　　王盼儿大跌眼镜。

　　她以为接见圣上是庄严而又肃穆的，还特意收拾了一番，没想到他竟是性子如孩童般跳脱之人，且与长公主一脉亲近异常。

　　眼前的景象和谐得让人没有实感，加之沐云寂声线甜腻，激得王盼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忍不住抖了抖肩膀。

　　一旁的沐川见王盼儿似遭了雷击的样子，轻轻一笑。

　　这一出声，成功吸引了沐云寂的视线。

　　他转过头，打量了一番王盼儿后，问沐川道：“瞧这位姑娘目光如炬，想必是在私铁一案中，以身入局的那位？”

　　沐川点点头，把王盼儿推上前一步介绍：“正是，不仅仅以身入局，还两次救我性命。”

　　沐云寂了然道：“所以你这是以身相许啦？”

　　“噗嗤”一声，王盼儿破功笑出了声，心道这圣上不仅随性，性格也怪有意思。与长公主一家相处，完全抛却身份，全是平平无奇的晚辈模样。

　　难怪沐川说他会是个好皇帝，也愿意为他豁出性命去探私铁案。

　　沐川没有反驳他以身相许的玩笑话，跟在长公主身后，往饭厅的方向走去。

　　前头沐澜沐云寂正争宠争得不可开交，王盼儿突然想起沐川曾今提过的那个，邀他一道逛集市的表弟。

　　她凑到沐川耳边小声嘀咕：“曾邀你一起逛集市，现在抽不开身的表弟，是圣上吧。”

　　沐川微微侧头，炯炯目光汇聚到王盼儿脸上，满是惊艳之色：“还得是你，真够聪明的。”

　　王盼儿臭屁地甩了甩头，压不住的嘴角微微上扬：“可不！”

　　二人在后嬉笑，沐云寂耳聪目明，马上就回过头，一脸揶揄看过来。

　　王盼儿端住身形，将声音压得更低：“想不到圣上竟然是这种性子。”

　　“他不是在皇宫长大的。”

　　沐川放慢了脚步，与王盼儿絮叨起当年情形来。

　　沐云寂的母妃为镇国大将军之女，先帝忌惮大将军民心所向，恐功高盖主，在大将军殒命沙场后，极力打压了将军府一杆后辈与门徒的势力。沐云寂母族势微，又值先帝壮年，纳妃无数为皇家开枝散叶。

　　一时间，后宫之中人心诡谲，先帝乐见其成，以子嗣相争为制衡之道。

　　失了依仗的母子二人如履薄冰，最终选择身居庙宇，远离朝堂。

　　寺庙中清修的日子并不好过，想把母子扼杀在摇篮的依旧大有人在，是长公主动用府兵，在开元寺布下全方位的人手看护，才逃过此劫。

　　往后十余年，贵妃在开元寺中安分守己，日日青灯古佛诵经抄书，连沐云寂也跟着寺中高僧一道学佛礼讲布施，才被前朝逐渐遗忘。

　　正所谓终日打鹰被鹰啄，先帝机关算尽，不但自身陨于夺嫡，皇子们也惨死的惨死，弊缺的弊缺，只剩被带出宫门的贵妃之子，还有完全之躯。

　　国不可一日无主，正值北狄新王继位，来势汹汹。攘外必先安内，朝中势力争论好几日，没争出个结果，大家缄默，最终只能把沐云寂与贵妃请回了朝堂，扶上皇位。

　　沐云寂本无心江山，可大局至此别无他法，只能在这个要将人炙成烤肉的龙椅上如坐针毡，接受各方势力的盘剥。

　　内忧外患，就是沐云寂眼下的处境。

　　知晓晋中走私铁矿至北狄后，沐云寂夜不能寐。北狄军士本就擅长骑射，他总觉大战将至，可朝中无信任之人可用，思来想去只有沐川尚可一试，便央着沐川秘密前往晋州一带调查线索。

　　而后的事情，王盼儿都知晓了。

　　难怪圣上看起来，并无多少天家做派。

　　王盼儿感叹道：“他也不容易。”

　　“是啊。”沐川也同样忧心这位命运多舛的表弟，“朝中权臣当道，若是放任不管，早晚要驻空大夏。”

　　“可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剪羽速度过快，必然引得朝中震荡，圣上孤军作战，想要肃清朝堂，得是长线作战了。”

　　虽说大夏对于女子向来是以无才为德当论调，不允女子干政，可被拘于内宅被磨灭了灵魂的女子，沐川实是提不起说话的兴致。

　　就如同他母亲，当朝长公主，本处高位，聪颖过人，未能发挥才智造福民众，反受婚姻之困，郁郁寡欢，可谓明珠蒙尘。好在她如今已顿悟，帮着圣上稳固局势，沐川觉得这才是长公主该有的样子。

　　王盼儿也是，熠熠发光的人，不该被这些世俗的规矩捆住手脚。

　　沐川欣赏，也认同，由衷夸赞：“你竟还懂这些。”

　　“我管的是店，圣上是国，究其本质都是在管人，人性亘古不变，道理都是相通的。不过越是大的摊子，越是需要心力运作，这些是我不敢盲目扩张分店的缘故。船大难掉头，若是掌舵人做出错误的决策，遭殃的都是普通船员。”

　　王盼儿的话与沐川心中所想不无二致，他沉下表情：“可惜那些权臣，只管他们自己的利益，根本不会顾及百姓死活。”

　　王盼儿拍了拍他的肩膀：“大业未成，还需奋勉。”

　　沐川抓住王盼儿拍他肩膀的手，交扣住：“你不怪我忙着这些没空理我就好。”

　　王盼儿笑道：“又不是小孩子了，我们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不是？”

　　“所以你是真没准备在京城开铺子？”

　　“慢慢来吧，我可以在你们的帮助下开起铺面，但没有足够的本事，这儿势力盘根错节，也难以经营好。一口吃不成一个胖子，给我些时间。”

　　王盼儿没有拒绝，沐川将心放回肚中，重新翘起嘴角，牵着王盼儿往饭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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