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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老规矩。”曹老板看着陆春天进来,笑着招呼。
曹老板已过花甲之年,仍然亲力亲为,说着就进后厨,操刀切羊杂,切好码放在大白瓷碗中,浇上乳白的羊汤,撒上鲜绿香菜末,又从温笼里拿出两个酥脆的芝麻烧饼,又夹了一碟自腌的萝卜条,三样一起搁在长木托盘上,端出去。
陆春天已在柜台前的方桌前就坐。他穿着米白衬衫,浅咖休闲裤,驼色运动鞋,乍看就像来北京观光的游客。
“慢用。”曹老板把碗碟放下,“新酿的葡萄酒,要不要来一杯?”
“下次吧,我今儿得开车。”陆春天拿起醋壶,倒进碗里,开始吃喝。
有些东西是忘不了的,就像这曹记羊杂汤,是他来北京时吃的第一碗饭。
那时的曹记还只是一个小摊子,就在车站外的马路牙子上,
曹老板也正当壮年,陆春天则是个毛头小子,扛着个蛇皮袋子,两眼抹黑地来到北京,只因人说北京是首都,机会多。
但一下火车就傻眼了,根本分不清东西南北,只能随着人流走。
及至走到马路边,饿得不行,一眼看见羊汤锅,就奔了来。羊肉汤要五元一碗,他舍不得,只要了个羊杂汤,小碗的,两块钱。烧饼是免费的,他吃了六个。惹得旁边的客人直嘀咕,说老板赔大发了。
他羞惭地抬不起头来,直到曹老板又给他添了一勺羊汤。
“第一次来北京?”
“嗯。”
“北京不养懒人,只要手脚勤快,都能吃上饭。”他给他碗里倒了些辣椒油,“打起精神来,年轻轻的,没甚怕的。”
风吹得门扇响,曹老板过去直接把门掩上,把“正在营业”的木牌挂在门外。
此时已过饭点,店里并无其他客人,一个小伙计也去楼上歇息了,曹老板去拿了一筐子花生,在陆春天斜对面的桌前坐下,一面剥花生仁,一面跟陆春天闲话。
他的小儿子十一结婚了,在本县开了个超市,大闺女生了二胎,还是个女娃,买了两套房,将来给娃陪嫁。
陆春天边听边笑,是那种为老友衷心高兴的笑。
“你也老大不小了,抓紧点儿。”曹老板看着他,认真道,“我还想喝你的喜酒呢!”
“知道。”陆春天应着,心里却是默默一叹。这些年,见过的女人不少,但没有一个肯陪他喝羊杂汤的。
或是嫌膻气,或是嫌路远,或是嫌廉价,或是嫌店小……五花八门,一开始他还惊讶,还解释,后来就不肯多说一句,直接转身走人。
他拿起第二个烧饼,将送到嘴边,就见店门被推开,一个女人走了进来。
“您吃点儿什么?”曹老板立即起身招呼客人。
“我是了来找陆总的,不吃饭行吗?”她歉然道,一双清亮亮的眼睛看了陆春天一眼。
曹老板看向陆春天,“找你的?”
“是。”
他站起来,望着她,笑道,“请坐,林小姐。”
曹老板再不言语,立即端着花生筐花生仁进了后厨,想了想,翻出盒大红袍,一面烧上水。
将泡上茶的,小伙计下楼来,曹老板立即让他给客人送去。
“陆总,打扰您吃饭了。”林蔚没有坐,立在桌前,“我是来道谢的,感谢您……”
“不急,坐下慢慢说。”他打断她,“你不吃饭,喝杯茶也是好的。”
见她不动,又道,“你喜欢监督人吃饭?可我不喜欢。”
林蔚闻言,想了想,就坐下了,坐前把凳子往外挪了挪。
他看在眼里,“你怕我?为什么还来找我?”
“您别误会,我是来道谢的,”她立即道,语速有些快,“谢您把百花柿子的热搜撤了,帮了百花柿子。此事因我而起,给您添麻烦了,费用我来出,请您给个账号,我转给您。”
原来如此。他望着她,两秒后,问道,“为什么要你出?”
是自己没说清楚吗?她一怔,旋即开口,“因为我的漫画,给百花柿子带来了……”
“你帮了百花,无需否认。”他抬手止住她又要解释的打算,“我也是帮百花。要谢是百花来谢,还轮不到林小姐你。”
但那篇“以商养学”的文章却是把她摘出来了,就算他的初衷是帮百花,那也间接地帮了她。
“陆总,不管怎么说,这钱还是我来出,”她诚恳地道,“真的,不然我过意不去,您帮了百花,也帮了我。当时那舆论风向……我可是叫天天不灵的。——您给个账号。”
“你的钱多的没地花吗?”
“不是,但该花的钱得花。”
他端起茶杯,“可我不缺钱。”
这是什么逻辑,林蔚立即洞悉了其中的不通处,“您是不缺钱,但该收的还是要收。”
他望着她,“我不要钱。”
这是一个坑,如果顺着他的话说下去,那就是“您要什么”,这就把选择权给了对方,自己就会落入被动。
林蔚画了这些年漫画,虽是纸上游戏,但洞察力是有的。
她立即道,“我能支付的只有钱。”
说着拿起手机,“陆总,您给个账号。”
陆春天笑了,笑着喝了口茶。她很聪明,也很警觉,更有股不达目的不肯罢休的劲儿。
“行吧,”他放下茶杯,“这可是你自己要给的,不要反悔。但我有一个条件。”
训练做的很顺利,孟鸿出了一身汗,治疗师让他休息十分钟。
沈青云一直守在门口,闻言立即拿了毛巾过来。
孟鸿擦着汗,没看到那蓝色身影,又往门外一看,也没有。他有些纳闷,正要问的,就听沈青云说林女士下楼了。
“做什么?”
“没说,只说很快就回来。”
孟鸿把毛巾交给沈青云,说要去洗手间,就驾着轮椅出了康复室。
这些日子处下来,沈青云也基本摸清了这位琴手的脾气。
只要他不开口,就不要好心的提供帮助,否则,只会令他不高兴。
是以他也没跟过去,只等在原地。
将到洗手间门口,就见地上支着个“正在维修,暂停使用”的黄色警示牌。孟鸿一怔,就要去楼上洗手间的,只见一个保洁大叔从里面出来,拿开那警示牌,笑道,“我清扫完了,孟先生,你请进。”
做训练的这些病号,见多了也就记住了。对于孟鸿,他印象格外深,无他,只因为那一张俊朗的脸,过目难忘的。
孟鸿道谢,慢慢转动轮椅进去,片时出来,不成想那大叔还没走。
他立在门口,一看见孟鸿就道,“孟先生,这是不是来看你的那位陆先生啊?他还喝羊汤啊!”
说着把手机递过去,指着照片道,“是他吧?”
照片上有两个人,陆总跟她。两个人对面坐着喝汤,他拿着醋壶,往她碗里倒。桌上摆着腐乳碟、韭花瓶、辣椒油、花生酱,一碟萝卜条,一碟脆黄瓜,小竹筐里两只烧饼,还有一把紫砂壶,两只紫砂杯。
见孟鸿不语,又道,“这是他媳妇,真好看。”
“你这照片哪来的?”孟鸿捏紧手,问。
“我儿子就在这曹记做伙计,他拍给我的,说见着个大美人。”
话音未落的,孟鸿已转动轮椅离开了。
他看着他背影,“就是陆先生,还不承认!这有什么丢人的,是人都得吃饭嘛!”
林蔚从曹记出来,打车急往医院赶。半路上,雨就落了下来。秋雨肃杀且沉猛,砸在窗玻璃上,铿铿有声。
天色完全黑了,街灯亮起,看着那车龙人流,她急得不行,只想立即见到他。
但堵车了,三百米的路,走了二十七分钟。
等她赶到医院,已是16:30,训练已结束一个小时。
孟鸿,她默念着他的名字,一路跑着奔进康复室。
还好,他还在。
空荡荡的室内,只他一人,他在窗前,好像在听雨。
她上前,万分抱歉地,“对不起啊,我来晚了。”
他扭头,见她头发有些乱,贴在额上,脸色白中透红,气喘吁吁的,蓝风衣上有雨渍。
“咱们回去吧。”她又道。
他目光沉沉,也不说话,转动轮椅就走。
她上前要推他的,那轮椅忽地加速,转眼就出了康复室。
她一怔,立即去追。
那康复室距离电梯间很近,她刚到门外的,他已按了电梯的下行按钮。
此时临近下班,除了几个值班的医护外,楼里并无他人。白晃晃的灯光照在地上,泛起一层青芒。尽管她已放轻了步子,但在空旷的走廊上,那脚步声犹如鼓槌,一下一下的,震击着鼓膜。
她赶上去,将要说什么的,就见电梯门开了,沈青云出来,说车子已经备好了。
有外人在,能说的也不能说了。
于是随着他默然地进了电梯。
自此一路沉默,直至回到了芳馨园别墅。
在门厅下车时,雨更大了,尽管孔管家拿了雨伞来,孟鸿的身上还是沾了雨气,林蔚更不用说,因为顾着扶他,那本就淋过一次的风衣后背全都湿透了。
她扶他坐进轮椅,推着他往里走,这次他没有拒绝。
他的房间在一楼,很大的一间,亮着灯,孔管家提前开了空调,一到门口就有暖气拂面,很舒服。
“先喝口热汤。”她把他推进房里,见书桌上搁着保温杯,立即就要去拿的,却被他一把拉住。
“你做什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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