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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月先生
没想到看上去没心没肺的贺霁竟然是真的悲痛,卫樊收起心中的讨厌和成见,伸手将平板转过来,一目十行看完屏幕上的内容。
并不完整的资料描绘出特处局由盛转衰的转折点,而这一切,只是因为得罪了代号“暴君”的那人。
虽然同样掌握了“毁灭”规则,但相较于徐烬来说,那位常年位于榜一,性情阴晴不定,立场更是模糊。
年轻的执法官手指点在“季烬”的“烬”上,神情若有所思,开口却是:“你是幸存者之一的贺霁?”
贺霁沉默地点了点头。
这并不难猜。毕竟时空系的血脉觉醒者稀少珍贵,一旦被发现,特处局肯定会记录在档,并花大量资源培养。
出人意料的是,执法官并没有耐下心来安慰明显深受打击的“前辈”,反而将平板一合,嘲讽道:“那你可真是临阵脱逃的懦夫啊!”
贺霁没有辩驳,而是深深埋下了头。
虽然卫樊说话不好听,但那是事实。
当他沉浸失败无法自拔,甚至跨越时空逃避时,损失惨重的特处局,正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
一场战役,打没了绝大多数厉害的专员。更糟糕的是,独自处理掉60%副本的“暴君”一声不吭失踪。
特处局陷入人才凋敝,青黄不接的困窘后,又得面对大量副本无人处理的惨淡现实。
存活下来的专员,不再游刃有余,而是付出极大代价,极度惨烈地守住了人类的最后防线。
他的家人,他的朋友,他的老师……都牺牲在那一个时空。只有当了逃兵的他,活了下来。
如果早知道,就算他还没有强到力挽狂澜的地步,也更想和嬉笑打闹的同伴友人坚持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贺霁这样想。
但无论怎么悔恨悲痛都无济于事,往事尘埃落定的那一刻,就无法更改。
假如妄图改变,其中牵扯的因果太庞大恐怖,已经不是蝴蝶扇扇翅膀那么简单。
一亿个的他捆一块,也付不起代价。
人总要学会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无论好坏。
贺霁擦了擦眼泪,仿佛一瞬间成熟起来,说道:“我不会了,既然来到这里,我一定会守好特处局,好好赎罪的!”
闻言,卫樊稍微有些诧异,还以为这家伙会被打击得一蹶不振,没想到还能救一下。
既然对方都这么表决心了,他拿出昨晚的文件袋,毫不客气地利用送上门的人力资源。
“去‘静流’卧底还缺人,你愿意去吗?”
*
路边槐树长势极好,郁郁葱葱。米粒大小的花朵隐在枝叶间,清新洁白,芳香四溢。
晨露潮湿,白雾浓郁。一道撑着竹伞的人影,走在山间的小路上。
黑色幕篱长长的薄纱披在肩头,被半空的水珠沾湿。青年只是拢了拢衣衫,没有在意。
他广袖长衫的打扮,和高楼大厦格格不入,却意外地契合缥缈似仙的气质。
临近年关,江淮神情恍惚,不可遏制地回忆起往事。他来这个世界,已经有二十又九年了。
不同于这,他诞生的那个世界,统共六界,包括天界,妖界,魔界,人间,冥司,还有传说中神秘莫测的神界。其中,天界,妖界,魔界相对独立,互不干涉。
而人间,除了百年而终的凡人外,还有大大小小的历劫神仙,得机缘生出灵智的花鸟虫鱼,热衷风花雪月的魔头,隔壁冥司偷跑出来的冤魂厉魄,数不尽的神灵传说……可谓是一锅乱炖,五毒俱全。
种族一多,就容易出乱子。有正直侠义之士得了仙人指点,在各地创建宗门,虽修习的术法五花八门,但都同仇敌忾地保护实力弱小的凡人,约束天妖魔三界的行径,将作恶的鬼魅绑回冥司换赏钱。
但上述这些,原本和江淮的关系不大。他原名淮月归,是隐居避世的仙门望族,原本在天界定居,后来迁到人间,在一偏僻地界安家落户。
因着族中男子大多无法修炼,而女子天资聪颖,多出妖孽。
所以一般情况下,女子外出闯荡,养家糊口;而男子照顾家里,教养子女。
好在族中是严格的一夫一妻制,女子抛夫弃子的情况很是稀少。
江淮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不仅生的天人之姿,皎皎如月。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学识渊博,能借天地之力画符布阵。
毫不夸张的说,族中大部分适龄女子,都视他为梦中情人。
可凡界争斗愈演愈烈,波及到偏远地带。
江淮刚到适婚年纪,还未找到钟情的妻主,为了掩护族人撤退,不得已动用了禁术。
本以为会死,却阴差阳错地来到这个世界。
然后从未外出,谨守“男德”的江淮同学被狠狠地震惊了一把,三观碎了一地。
难道不应该是男子相妻教子吗?
怎么会出现重男轻女的现象?
干啥啥不行,工资也不高的家伙是如何找到妻主的?
在度过近一年的文化磨合期后,他接受了颠覆的现实,将惊骇世俗的“淮月归”改成了正常一点的“江淮”。
然后一边努力学习充实自己,一边打工挣钱积攒彩礼。
见识的人多了,他总算明白族里的姊妹出去转了一圈,却没有乱花渐欲迷人眼的缘由了。
外面的男子多是花心薄情,不守“男德”之辈,还喜欢对族内姊妹指指点点,嘴上尽是些不堪之言。
而淮月一族的男子德才兼备,仪表堂堂,痴情专一。即使被告白时对那人无意,也不会口出恶言,而是婉言拒绝。
因此,淮月一族虽可与外族通婚,但大多“内销”。偶尔有嫁入淮月一族的,也是无师自通的“男德”楷模。
江淮深受族中影响,偏爱积极乐观,坚韧勇敢如向日葵的女子,并坚信自己肯定能找到这样的妻主。
他来到异世单了好几年,怎么也欣赏不来弱柳扶风的美感。
直到一次外出打工(清除诡物)期间,被迫卷入到诡境中。
当年的他年少气盛,大意轻敌,差点命丧诡物之手。
危急关头,他迫不得已使出美人计,和那尚有几分理智的诡物春风一度。
同行的玩家过于大惊小怪,将此事发到了论坛上,还取名为《八一八那个睡了副本大Boss的男人》。
江淮并不在意名声,但他在非胁迫情况下和诡发生关系已成定局,得一心一意和妻主过日子。
一来二去,或许因为他是修仙界的特殊体质,和诡气森森的妻主负负得正。两人竟有了孩子,也就是徐微泓。
相处时间久了,江淮发觉妻主虽然诡化后很凶,但平时还是很符合他的审美。
再加上有了小孩,感情自然逐日加深,也算是过上了琴瑟和鸣的生活。
只不过,某一天,妻主无故消失,只留下了孩子和告别纸条。
江淮悲痛欲绝,孤身将孩子抚养长大,一直在寻找妻主消失的缘由。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多方探查,终于找到现实与诡境的联系:
现实之人死后,灵魂会进入诡境;而诡境诡物死后,灵魂会重新投胎。
他的妻主,大概是恢复了为人时的记忆,选择投胎转世。
虽然被抛弃,但江淮不是很执着的人,再加上理解妻主的选择。他很快释然,却也无心再嫁。将精力投入到养崽,养崽捡的崽。
前一阵子,特处局事务繁忙,他身为编外人士,也忙得连假期都没了。
现在好不容易得了闲,正好回家过年。
淮月一族过年时是最热闹的。家家户户的屋檐上都会挂满红彤彤的灯笼,各色鲜花装点光秃秃的枝丫。浓郁的香味愣是将寒雪都浸出几分暖意。
往年家里都是腊月二十三开始收拾房间,打扫卫生,今年都二十八了,应该差不多了吧。
想象很美好,现实很残酷。
江淮一进主屋,立即被地上的灰尘吓了一跳。他紧皱着眉,抬手捏了个驱尘咒,才小心踏上干净如初的地板。
迎面撞上徐烬,少年的面庞沾了灰尘,衣服上也有竹渣,形象不太好。
“先生好。”捡来的崽只打了个招呼,就转身要走,像是有什么事要忙。
江淮忙问道:“发生了什么?”
徐烬停下脚步,对二十年来相貌没有丝毫改变的长辈道:“二十三那天,徐女士兴致冲冲地要打扫房间,我没拦住。”
“然后呢?”
“主屋没了。自那以后,我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月高悬才入睡,好不容易把房子重新建起来。还没来得及打扫卫生。”
“微泓呢?”江淮深吸一口气,怀着老父亲的心理询问,“她没受伤吧?”
徐烬道:“这倒是没有,她在还算完整的房间里追剧。”
至于帮忙,那还是算了。
真帮了,他们全家都得在郊外过年了。
那就好,问题不大,江淮心道。
至于徐微泓帮忙帮出来的麻烦,戴着八百个滤镜的老父亲只会觉得:
她还只是个小女孩,怎么能过分苛责呢?心意到了就行。
但实际上,江淮很清楚徐微泓的情况。
不然,也不会那么勤奋赚钱,想要为女儿置办下丰厚的家产。
“我还有个家具没有收尾,先走了。”
“嗯。”江淮冲少年点了点头,认命地打扫起家里的卫生,也顾不上一身白了。
大家长收拾着收拾着,突然发现不对劲。
村子里怎么多了片梧桐树?
这些小物品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消费记录没有啊。
怎么连最顽强的多肉都死掉了?
他放下打扫工具,沉着脸将家里人都叫过来,严肃问道:“家里…有谁恋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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