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雪夜枝头情不察
“闵兄——”院外,一柄刀鞘挡在商靖身前,展义面冷如冰,手中的长刀泛起寒光。
“商公子,请回。惊扰了殿下,休怪刀剑无眼。”
“犬子无状。”商有名揪着儿子的耳朵,极为迅速地连打带骂想把人拽走。
闵书能在定王眼皮子底下活到现在,谁输谁赢还没个定数。
“还不快走,我这张老脸都快被你丢光了。阎王打架小鬼遭殃,你闵兄比你有脑子。”
商靖回头望了一眼,炫目的花灯错落地照亮那角被刻意雕饰过的院落,檐下站着的却净是玄衣冷面的角色。
只希望闵兄能平安——
布好画具,其余人安静地消失在门后。
甘悯微眯起眼环顾一周,只看到褚归云眼前和自己身侧点了两根红烛,其余地界皆被吞没漆黑的纱帐当中,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过高的眉骨在他眼下打出一片阴影,他不曾开口,只端坐在桌后垂目扫视手中的薄纸,不知看到什么轻笑一声。
“要看多久才能熟络到让你愿意下笔?”
“一炷香。”甘悯微微偏头,声若古井,微光落在她的侧脸,朴素的衣料硬生生被显出清贵气。
那人手下一顿,压下唇角要起的冷笑后点点头随她看。
没有生气,也没有问罪她不告而去。仅仅是画一幅画而已?
甘悯有点奇怪,只是褚归云既然没有要点破的意思,她也不会傻乎乎地挑起这个话头惹出不好的事。
他们之间最好的沟通就是不说话。
炭笔落在纸面上的声响沙沙,屋外寒风撞击窗纸,错落入耳,极容易叫人犯困,正巧屋内不放炭盆的苦寒又弥补了这一点。
手指上的肌肤开始泛痛泛痒,甘悯下笔很稳,就是一双眼睛有点扛不住在这种昏暗的环境下长时间作画。
这么弱的烛光,褚归云百发百中的箭术恐怕不保啊。
不,可能只有她在认真干活,褚归云只是纡尊降贵配合着做看客而已。在第二次对上褚归云的视线后,甘悯微微一笑低下头继续。
而后,她身侧的烛光就猛地一晃,屋内半数光亮消失又出现。
褚归云拧眉,耐心耗尽彻底耗尽似的起身:“林山。”
“在!”林山轻手轻脚地绕过坐在门边的甘悯,“净房那头已经备好了热水,就等您去了。”
“我听闻你记性不错,对人的神态把控过目不忘。想来我不在,应当也不会有什么差错。”
擦肩而过时,褚归云看了一眼甘悯被炭笔弄得漆黑一片的掌侧,言语间似有调笑之意。
“殿下姿容过人,叫人见之难忘。”甘悯平和地开口,头都不带偏的又下一笔,“草民现下便可挪去书房,也不会扰了殿下清净。”
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后,甘悯的世界彻底安静了。
“就这?”她循着记忆继续画,未免自己太过困乏被抓着小辫子,寻出空闲和安静如鸡的系统说话。
“我就说了定王至少对宿主而言是个好人吧!”宛如打了什么了不起的胜仗,系统砸下来好几个加油的表情包,“宿主加油,这一次活到寿终正寝,应该就可以完成任务啦!”
“你还知道寿终正寝?”甘悯笑了笑,身后的门被打开,一股热浪冲到背后。
什么意思,后悔了想偷偷放火惩治她?
几个丫鬟默默用炭盆在甘悯身边围起一个不怎么严实的大圈,明亮的火石上火星迸溅,烧出热烘烘的暖气。
甘悯的手微微一顿,视线扫过这些陌生的面孔,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她的四肢渐渐回暖,片刻的怔愣过后又安静地继续画自己的画。
是,只要褚归云这次能荣登大宝一统天下,只要她不出意外能活着看到那个时候,一切就彻底结束了。
“东西已经送到了。”
“嗯。北疆那头,选些无伤大雅的时候激他们继续和褚知川闹。”
上辈子过得近乎顺风顺水的人,第一次痛下决心就是抽刀向从前最为疼爱他的母族。
总会有点心软的。不该。
“还在画?”
“是。”
暖和是暖和了,可是碳火烧得太旺又逼得人昏昏欲睡。在炭笔搓过纸面之前,甘悯猛地睁开眼。
……吓死了,再慢一步褚归云就变刀疤脸。
甘悯手一晃,想起那几处极其靠近褚归云脖颈的伤疤,忽地觉得这人就是真在脸上留疤也是俊的。
恨!
细小雪花飘摇的时候,褚归云披了一件玄色单一带着满身潮湿的水汽推开门,视线一错不错地越过甘悯的肩膀,落在那张纸上。
她的画技能传遍云州府不是空有噱头。
粗寥几笔便勾出人的筋骨,尤其是眉眼处,浓淡相依之间勾出一双缠着玩味戏谑之意的眼睛。黑白的色彩,却显得入木三分。只一眼,便能看出此人容貌颇丰,身份不低。
甘悯被窜进衣领里的冷风弄得一个激灵,抬眸只见身侧晃过一个湿漉漉的身影,冰凉的水珠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拖出一道摇曳的湿痕。
真是看着就叫人脑子隐隐作痛。
算了,头痛的又不是她。
甘悯只匆匆扫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全神贯注地细化面前黑白水墨构架出的人。
这张脸似乎只有高挺的鼻梁随了永康帝,其余无论是唇角微微上钩的薄唇还是嵌进深眼窝中的漆黑双目,极具攻击性和侵略性的长相,与大雍皇室常见的温润平和毫不相干。
“我听闻,你平日去街头摆摊作画的时候,八十八文一幅,一日可画十余幅?”
“这倒是未曾数过。”甘悯面色严肃,只当自己是在扮演一个被皇家威严压得战战兢兢的画师。
“你连自己每日挣了多少文钱都记不清,云州府有如此多的姑娘心系于你。书生,便是如此?”
淡淡的讥嘲好像响在山谷之中,在甘悯耳侧荡来荡去,余音绕梁许久不绝。
她窃以为褚归云现在是在玩大家一起来找茬的小游戏,压着情绪不咸不淡地开口:“事关姑娘家的清誉,殿下慎言。”
……
“许你每日给人提水搬碳,不许我说?”褚归云冷笑一声,胸口积蓄的怨气仿若找到了一个出口,不依不饶地一点点倾泻出来。
“细胳膊细腿的,本就是在屋子里读书画画的人。既知人清誉重要,何故做如此多引人误会的事。”
画画还是砍柴,误会与否那都是她和霜娘的事儿,和你褚归云有半毛钱相干?
甘悯仗着身前的画板遮掩撇撇嘴,顺着他的话开口:“殿下言之有理,是草民疏忽,日后不会如此了。”
“只是草民不过一介布衣,再怎么细胳膊细腿,该学该做的东西也少不得。并非因为她才会如此。”
她生怕褚归云话锋一转说你这画画得狗屁不通不如重画。总之说她细狗言之有理,骂她勾搭小姑娘也算不上重话,都行,都行。
甘悯语罢久久没有听到回音,她也不甚在意,直至收笔方才抬头。
不知何时,褚归云已经抵着额头睡去,满头潮湿的墨发干了一半,看着便像是个折磨脖子折磨脑袋的样子。
只有一缕细细的长辫搭在他胸前,叫甘悯看不真切。
她轻手轻脚地起身,双脚已经到了门边,想起这破门吱吱哇哇的声音微微叹了口气。
很难说是去叫醒褚归云的危险,还是打开门把他吵醒更危险。
挣扎了半晌,甘悯还是跨过火盆,极为经意地走到褚归云桌前。
他的额角已经被闷出了细密的汗珠,绕过后颈的长生辫编的有点粗陋,只是勉强能辨认出来。
炭盆中火星迸溅,甘悯的嘴唇动了动,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碳灰弄得宛如才从煤矿里刨出来的双手。
她要是用这个去碰褚归云的头发或杯子,绝对会被整得很惨。
门一响,褚归云便睁开眼。
他的怒气尚且没有飞到甘悯身上,便听到那人叮嘱的声音:“草民方才瞧殿下的头发尚且是湿的,那木桌着实太过狭窄。诸位贵人还是去瞧一瞧吧。”
丢下这么一句话,她也不回头看一眼便如芒刺背脚底抹油穿过重重叠叠的守卫离开。
褚归云没有下令,一时间竟也没有人敢拦她。
“这——”
展义期许的目光去寻林山,却发觉林山不知何时就带着人手脚利落地呈上那幅画,收走屋内的炭盆,甚至还吩咐了人上前给殿下擦发。
“别看了。”安秋无奈地摇摇头,“王妃在云州便好,逼得太紧了殿下也不开心。”
展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甘悯一路冲出院子后就被守候已久的商靖拦住,左左右右上上下下把人转个没完。
“停。我有点想吐。”
“他给你吃什么了?!”商靖面露惊惧,眼见着就要上手催吐。
“被你晃的!”甘悯拍开商靖的手,擦了一把额角上并不存在的汗珠,“没事了,我得回去。小心行事,得罪了这位是赔不起的。”
商靖其实没听懂这句话,直到第二日晨鸡唱晓的时候被戒尺铲起床,迎来了整整七位夫子后方觉恐怖。
让他读书还不如让他去死!
插入书签
演起来了。

距离真正的破防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