逾期告白

　　要说项语白天发生了什么？肖姚跟他说，去拜访客户，客户问肖姚，你们齐总那么厉害，还用你们亲自出来跑业务？肖姚不明白客户的意思，客户说别装了，你们这个公司都是用下作手段拿业务。
　　显然，客户不光听说了针对齐英的谣言，对创世杰整个公司已经存有偏见，而且这个偏见很难剔除。
　　他和肖姚都知道了，其它销售肯定也知道。
　　齐英出差，项语电话里简单说了一下情况，她说稳住别慌，很快回来。

　　项语又让齐思齐把他拉进那个群里，他加了那个最先说齐英的人，经过核实，对方确实是同行某公司的技术，以前在某集团工作过两年。他约对方出来坐坐，对方说在出差。毫无头绪之际，江浩在自己座位上隔着几排座位遥遥与项语对视一眼，尽是嘲弄和不屑。
　　不会是他在搞鬼吧？
　　要说齐英跟谁结下梁子，非要把她搞臭搞掉，别人他不知道，江浩就是呀。
　　李笑和肖姚看到这一幕，也瞬间想到。李笑一拍桌子，就要过去找人理论。项语连忙把人拽住，好劝歹劝没过去，气得趴桌子上哭了起来。
　　肖姚劝她，“齐总都没怎么着呢，你怎么先哭上了，真不至于。”
　　李笑一边擦眼泪一边说：“你不懂，你不是女的，你不会明白，如果这件事发生在我身上，你才觉得我该哭，不是这么回事。这个社会对女的不公平，随便一句黄谣就能毁人一辈子。”她看项语，“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的那个被开除的女销售吗？她有没有做，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认为她做了，她就得出局，她甚至没有自辩的机会。我看着她们，就像看着我自己，我都怕有一天我也会被这样对待。齐总……”
　　李笑哽咽道：“齐总……我希望她不是同样的结局。”
　　“你不做销售，肯定不会遇到这种事情，你放心吧。”肖姚说。
　　李笑盯住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你真的相信你说的话？我不做销售，我还跟男的接触，销售部全是男的，万一哪天被人说我跟哪个销售有不正当关系，破坏公司风气，你说，公司是开除他还是开除我？”
　　项语和肖姚沉默，觉得李笑似乎过于杯弓蛇影，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项语晚上躺床上一直在想，或许李笑没有庸人自扰，他想起《断背山》里恩尼斯始终不肯和杰克光明正大在一起，他从小看到同性恋的悲惨处境，时刻害怕自己会被大多数群体杀死，不仅不敢承认自己是同性恋，还要装成是大多数群体中的员。物伤其类啊。

　　三天后，齐英回公司，老板王韬也来了。
　　这件事在公司和业内传得沸沸扬扬，对创世杰和齐英的个人声誉都造成极大的损害。所有人在办公室翘首以盼，想看看这件事要怎么收场。齐英先是和王韬关起门在办公室谈了一上午，之后把江浩叫进去，不到午休结束，门打开，江浩出来，面色阴沉，回到座位一句话也没说。紧接着，齐英又叫进去肖姚、李笑和项语三人。
　　齐英坐在会议桌前微微抬眸，眼底像一泓深潭，平静得让人看不出波澜，却又在抬眼瞬间泄露出锐利的锋芒，“李笑，律师拟的一份公告，针对我的传言不实，对传谣的人将采取法律手段，你去盖公章发公司官网。”
　　李笑立刻领命去办，她神色难掩激动，又极力平复自己。
　　齐英看她的神情多了一分温柔。
　　待李笑出去，齐英转向项语、肖姚，“律师需要收集证据，你们两个帮忙一起收集，另外通知公司所有人，谁通过外面渠道听到过，都汇总给律师，到时候一同起诉。”
　　他俩全力配合。
　　王韬始终没说话，任由齐英处理，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两天时间，把能收集到的信息都收集一遍，发现最开始在某群、某饭桌上说起这个谣言的，是五六个同行公司的人，有技术有销售，看起来没有一个甲方的。齐英说正好，直接发律师函走法律程序吧。
　　不仅是给个人发，还给所在公司发。
　　同行之间，员工和员工可能不认识，老板和老板大多有交集。那几个公司的老板分别联系齐英和王韬，说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事，都是个人行为，大家认识多年，别坏了感情。
　　王韬问齐英的意见，齐英心里憋着一口气，肯定不松口，要不是杀人犯法，她早去把那几个人渣给弄死了。

　　“他们不是要把我搞臭吗，那我就让他们先滚出行业。”
　　王韬不悦，他同意发律师函是做做样子，告诉外界创世杰对这件事的态度和维护齐英的名声。又不是真的要花精力去打官司，现在既然对方来求和，就坡下驴得了。
　　他希望的是齐英把事情处理好，不要让公司和业务受影响，至于齐英受的委屈也好，臭名也罢，他不关心。
　　“英子，我知道你生气，正在气头上，但是大哥不得不劝你一句，别把事做绝，那几个人都是公司的顶梁柱，你让他们滚，他们公司不会同意，闹这么僵对谁都不好，不如退一步，退一步大家都有饭吃。”
　　齐英知道王韬的目的，她想了想说，“那我提一个要求，让他们当面给我道歉，这不过分吧？”
　　王韬干脆的说：“不过分，我来沟通，你就等着他们来吧。”

　　又过了两天，齐英接到邀请，其中一个传谣者来给她赔礼道歉，双方老板均到场。齐英最后到，她把车停在停车场没下车，给那人发信息，让他来停车场。
　　“齐总，您来了。”那人弯腰对着车窗笑脸相迎。
　　齐英缓缓放下车窗，让他上车。
　　“薛红利，”她念对方的名字，“入行几年了？”
　　薛红利在副驾驶座上点头哈腰，“小十年。”
　　“江浩许你什么好处，你这么帮他？”

　　薛红利往后蹭了蹭，“您这话说的，没有的事。”
　　齐英冷冷看着他，“你要取得别人的原谅，至少要真诚，真诚就得说实话，像你这个表现，我没必要上去了。你下车吧，咱们法庭见。”
　　薛红利急忙说：“别呀齐总，我真诚的给您道歉，我真的特别真诚，我肯定掏心掏肺的真诚。”
　　“你真不真诚我不知道，问题你不回答，我不知道怎么判断你的真诚。不过，我知道你上有老下有小，上百万的房贷，要是没了工作，可怎么办呢。而且我会赌上我的全部跟你死磕到底，保证你在业内混不下去。”齐英冷笑一声继续道：“不如你好好想想，帮他的那点子小利，值不值得你付出这么多。”
　　薛红利张了张嘴，齐英继续加码，“冤有头，债有主，我只问你这一个问题，你回答了，我原谅你，大家喝一杯酒，一笑抿恩仇，以后还好好的做同行。这不就是你今天来的目的吗？”
　　薛红利终于心动，犹豫半天才开口，“其实我不知道他搞得这么大，我以为他就让我一个人说。去年我孩子升初中没考好，想进的学校差五分，他说有关系能进去，花十万块钱就行。最后真办成了那我就欠他一个人情，年前他找我吃饭说要找我帮个忙，我没问什么事一口答应。等知道了又不好反悔，就这么稀里糊涂按他教的说了。就这么个事，我都说了。”

　　齐英说：“行，这些话你能对警察说吗？”
　　“别了吧，齐总，我现在后悔的要死，我真不想再掺和进来。”薛红利愁眉苦脸，好像一个被欺负的窝囊废。
　　齐英嗤笑一声，真他妈能装。
　　她也不再说其它，像她刚刚承诺的那样。把手机装包里，开车下车，上楼赴宴。
　　之后见其它几个都这么操作，有人配合有人装傻到底，如此她手机里保存了六段录音。

　　齐英再一次和王韬见面，在王韬的办公室。
　　她把第一段录音放出来，王韬听完脸色剧变。
　　“英子，你的意思是？”
　　齐英言简意赅，“我不能容他跟我在同一个公司，同一个行业。”
　　王韬从真皮沙发上站起来，转到窗前，阳光从落地窗投进来，照在他身上明明暗暗。齐英安坐不动，慢慢品茶。
　　王韬不能舍弃江浩，他坐回去斟酌着开口，“英子，自从你来，我没操心过一天公司的事，你绝对是公司的顶梁柱，这一点谁都不能否认。江浩呢，在你没来之前他跟随我多年，从公司十几个人一年做几百万，一直到现在公司营收近四个亿，对公司是绝对的忠心。你们两个是我的左膀右臂，说真的，少了谁我都心疼，是真心疼。”

　　他给齐英续了茶，继续痛心疾首，“他这次确实做错事，错得离谱，销售有野心是好事，再怎么着也不能用这么不光彩的方法。我也有责任，没能及时发现及时开导。这样，我去跟他谈，你想要什么补偿，我一定让他补偿、道歉。我替他要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你看在大哥为咱们共同的事业一片苦心的份上，退让这一步，行不行？”
　　齐英放下茶杯，看着王韬，看着眼前这个极尽伪善之人，今天的他才是真正的他。
　　“我要五百万赔偿金，和公开道歉，包括在公司公开和在官司网公开。少一样，免谈。”

　　王韬点头，肯定道：“不多，不过分，应该的。就算一下凑不出五百万，让他分期还。公开道歉也应该，”他顿了顿，“英子，大哥让他留下，给他机会重新做人，就是让他在你手底下继续给你出业绩，你也知道，他扛业绩扛了十来年，把他和给你传谣扯到一起，那以后客户还能信任他？公司出了这样的人，客户还能信任公司？损失一员猛将，你不能有这个损失，公司也不能。”
　　好，最后一句才是你的真心话，齐英心想。
　　“这样，我现在就叫他来给你道歉，你想打想骂随便，不要怕，大哥给你撑腰。”
　　王韬立刻打电话让江浩来办公室。
　　江浩一进来，王韬大声骂他糊涂，对同事对上司怎么能用那种下三滥手段，足足骂了五分钟，继续下一流程，让江浩给齐英道歉。
　　江浩硬着脖子说：“我凭什么给她道歉？”
　　王韬气得站起来踹了他一脚，“你凭什么？凭你教唆别人诽谤诬陷英子，证据确凿，你还想抵赖？道歉！”
　　江浩听见“证据确凿”僵了一瞬，王韬趁机给他使眼色，他脑子转过弯来。
　　“齐总，对不起，是我的错。”他梗着脖子不情不愿道。
　　齐英不答话。
　　江浩又说了一遍。
　　王韬说：“你这太没诚意了，你学学小日子，九十度鞠躬，大声，诚恳。”
　　江浩把头低下，像得了骨骼硬化症似的艰难弯腰，提高声音再说一遍。

　　看齐英依旧不应，王韬说：“除了道歉，你还得赔给英子五百万。”
　　江浩噌得站起来，满脸不可置信，“凭什么！我没有五百万！”
　　王韬黑着脸说：“凭你做了错事，没有就去赚，分期给。我告诉你，你不要不识好歹，这个条件是齐总让了一大步才有的，不认就滚！但是你要想清楚，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同行怎么看你，客户怎么想你，你能不能混下去，后果想清楚。”
　　江浩一下子就明白了，王韬在这里唱黑脸、唱白脸，就是要把这件事捂住，捂在最小范围内，不让外界知道他是背后那个祸首，这样明是保住他，实际是保住公司的声誉，否则今天外界知道公司窝里斗成这样，明天就能传成公司要倒闭，以后哪个客户会找创世杰合作。
　　他迅速冷静下来，安分又诚恳的说：“是我的错，我接受惩罚，齐总，我确实没有五百万，远的不说，近五年我赚多少钱，你是清楚的。我分期给你，十年二十年，我肯定给你。家里一大家子花钱，存款也不多，我先给你十万，等会儿就出去取钱。”

　　王韬略感安慰，“这才对嘛，你以后怎么分期，也说说计划。”
　　江浩：“以后我每年提成的60%，给齐总，这样最多十年就能给完。”
　　齐英冷眼旁观，看两人一唱一和把戏演完，她心里冷笑一声，只觉心寒无比。她的委屈、她的愤怒、她的名声、她的公平无人在意。好一个自私自利的老板，花这么多年看清一个伪善的人，是自己识人不清。既然这条路走不通，那不继续耗着，另找路吧。
　　“行，你写欠条吧，王总作为中间人也签字盖章。”
　　江浩看王韬，说：“齐总，我不是说话不算数的人，只是这欠条……我可以跟家里说业绩不好收入减少，但是如果有欠条，那我真不好跟家里人交待。”
　　王韬说：“你自己的事自己处理，不能老让别人体谅你呀，你做销售就这么跟客户打交道？“
　　江浩低着头不说话。局面就这么僵持着。

　　过了一会儿，王韬让江浩赶紧兑现承诺，先把十万块给齐英送过来。江浩连忙跑出去取钱，过了半小时，江浩提着新取的钱给齐英放身边。
　　王韬给齐英煮了新茶，“英子，晚上吃海鲜去。”
　　齐英把茶杯推开，拿起那十万块钱，说：“不去了，我晚上有事。”说完头也不回得走了。
　　江浩挪过去，坐齐英的位置，叫了声哥。
　　王韬没搭理他，自斟自饮。
　　“你厉害了，正经本事比不过就来阴的。有本事别露馅呀，还得我给你擦屁股，你丢不丢人！”
　　江浩被骂得脸疼，也不敢还嘴。他了解王韬，只要不伤害公司利益，底下人干什么他都不管。原本想用外部舆论施压，把齐英赶走，结果还是不成。齐英竟然把他的把柄抓在手里，还要他五百万。靠！心疼！
　　“要是你坐齐英的位置，你能做得比她好？”
　　江浩闹这一出两出的，就是要把齐英赶走他自己上，王韬心里一清二楚。
　　“我能，我跟着哥干了这些年，行业内的资源不比她齐英差，再说我对公司对您是什么，您应该看得清，我敢说公司所有人都走光我都不会走，我心里认定您了，要跟您干一辈子。再说这些年销冠也不是平白无故拿的，都是拼着命，这几年身体喝得三高、脂肪肝，我都一次没退过。”
　　江浩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王韬微微动容，公司元老级的员工不多，江浩算一个，他的忠心没的说。自己这几年不常来公司，公司的动向都是江浩帮他把着，这样一个人，他当然不会轻易舍弃。
　　“这些你不说我也知道。但管理一个部门，可不是光靠喝酒就能管好，你得学学怎么当领导。”
　　江浩听着这是在点拨自己，立马答应自己会学会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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